还是写了名字和日期。
他写的中规中矩,就是漂亮的行草,没有刻意花哨的艺术感签名。
和那天烧纸时候见的一样。
不像倪芝的字,写得难看,别人见了总要感叹,都说字如其人,你这个字确实和你不像一个人。
他们静默地坐了几分钟的光景,整个教堂就黑了。
原来已经夜晚十点了。
那几个在广场上追着跑的孩子被母亲喝住了,“回家了。”
陈烟桥也开了口,“回去吧。”
倪芝看着他的侧脸,“我还想再去江边转一转。”
回去江边,意味着要走回他们今天最开始出发的地方。
陈烟桥闻言转过来,他们对视了一眼,倪芝瞧见他眼睛里映出来马路上的一辆辆车飞驰而过,不知道他看见她眼睛里的什么。
他说,“好”。
商场都暗了。
人群慢慢散了。
走到友谊路的地下人行通道,坐着听流浪歌手的人,依旧零零散散坐了几层台阶。
这里的情侣是各不相同的,那边听边热吻的是热恋期,那边听边小心翼翼在对方耳边讲话的,多半是暧昧期,借着歌声吵闹才能亲近对方。
只有他们,与这里的人类型都不同,两个人不讲话,好像真的是出于热爱音乐,才坐在这里。
直到流浪歌手也收了吉他和音响。
“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陈烟桥显然问的是她漫无目的地闲逛。
“之前养腿,没怎么出过门。今天就想出来走走。”
“还不回去吗?”
她想了想,“要不你先走吧。”
已经接近12点了,陈烟桥皱眉,“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倪芝笑了笑,“我想看江边日出。”
“我从来没见过中央大街的整个夜晚,也没见过江边日出。”
说实话,这样干的人,多得是。
不过只属于年轻人。
大概对于陈烟桥这样年龄的人来说大约是离经叛道。
陈烟桥仍然皱着眉,“你找个人来陪你,一个人不安全。”
倪芝摇头,“找不到。”
“那你找了人再来,今天先回去。”
“不,我自己就行。”
陈烟桥哪里能不明白。
以退为进。
若是年轻时候,他顶讨厌这样耍心眼的女人,大约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到了这个岁数,干不出来,把小姑娘丢在街上独自回去的举动。
生活处处是危险。
今晚陪她兜圈子这么久,没想到她居然想的是通宵。
他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揪着她衣服后领儿起来了。
她顺从地站起来。
两步路走到街边,陈烟桥拦了辆车。
他开了门,“上车。”
倪芝往后退了两步,“我真不回去。”
陈烟桥在车门顶上拍了拍,“别让我说第二次。”
饶是倪芝知道他脾气不好,仍然顶着他的目光挑衅地笑了笑,“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
然而一步都没有迈出去,倪芝就被拦腰箍住。
几乎被提得双脚离地。
陈烟桥就用了左手单手,半抱半拽地把她往车里扔。
司机见惯了这样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倪芝也不呼喊,不挣扎,等她进去了,睁大眼睛瞪他。
陈烟桥手撑在门上,“坐进去。”
倪芝不动。
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讨厌别人给我耍心眼儿,你想知道的我能说的都说了。”
“我没有耍心眼,我就想看日出。你让我下来我自己看。”
他堵着门她确实走不了,他冷笑一声,“你一个女人自己在外面一整晚,你明天别让我来收尸。”
倪芝摇头,“我自己负责。”
陈烟桥怀疑地看着她,“别找借口,我要是走了,你肯定立马走。”
“那你就走啊。看日出是什么借口,你年轻时候没看过吗?”
陈烟桥最终没有说话,她不肯让开,就把她的门关上了,自己上了前门。
然而他刚上了车,就看见倪芝从后座窜出去了。
陈烟桥:“......”
司机看他,陈烟桥摇摇头,“算了,走吧。”
等走了一条街,他突然喊,“停下。”
“掉头吧。”
说完这话他掏了根儿烟出来叼着,打火机打了几次才着。
倪芝还在原地不远的地方,慢慢往回走。
见了陈烟桥回来,她愣了愣。
她凑近他一步。
“第一,我真想看日出。”
“恩。”
陈烟桥这回没反驳,他想起来她说的那句,年轻时候没看过吗?
那时候为了看日出,他抓着余婉湄晚上开始爬峨眉山,余婉湄不爱动,都是他逼着去的。然而穿得衣服少了,她也不抱怨,两个人冷得租了军大衣。
后来她爬不动了,他就背她,背得自己淌了汗,背一段儿她自己走一段。到了山顶他满身的汗,被山风一吹,透骨得冷,仍然咬着牙在余婉湄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最后一下山他就病倒了。
“第二,今天不是我找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这儿。”
陈烟桥叹了口气。
“我知道。”
倪芝又凑近了一步,几乎可以从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
“但是,你说得对,我还是很想知道。”
“你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顾涌”,gu yong(轻声),是指蠕动,活动。或者在床上打滚儿。北方地区俗语里使用,常写作“蛄蛹”,在这里为了好理解写成“顾涌”。
第21章 山药
倪芝久久没有下一个问题。
陈烟桥问, “你还听不听了?”
“听。”
倪芝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她又说, “你听。”
江边已经寥寥无人, 剩着汩汩流淌的松花江,细小的浪花卷在下层的台阶上, 拍岸的涛声在此刻听得格外清楚。
听了不知多久。
陈烟桥皱着眉,看着歪倒在他肩上的脑袋。
倪芝已经睡着了。
把她推直了,又摇摇晃晃地靠过来。
他们坐在江边的台阶上, 倪芝那副昏昏沉沉模样,仿佛下一秒能一头直接栽进江里。
又一次靠过来时候,陈烟桥没推开。
他平时十点关了火锅店,回去洗过澡就睡了,最晚不过十一点。
毫无夜生活的生物钟, 让他也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