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忘言淡淡道:“翁婿之礼,不可废。”
萧恪感动的站稳,那常孝见玉忘言示意,也跟着展期,谦卑的略低头,双手恭敬交叠在身前。
萧恪问道:“瑾王,小女这些日子在府上怎么样了?前些日子听说小女遇刺,老臣正好在外地公干,心里很着急。府里的女眷也不敢贸然去瑾王府探望,说来惭愧。”
玉忘言道:“瑟瑟没事,现在渐渐康复。”
“那就好,那就好。”萧恪不断抚着胸口。
玉忘言很清楚,萧恪来找他,可不是单纯的要问问萧瑟瑟怎么样,而是多半与这常孝有关。
果然,萧恪对玉忘言引荐起来。
“这位是老臣的门生常孝,现在在京兆尹手下任职顺京府丞。常孝年纪轻轻就颇有能力,品行端正、处事廉洁,顺京府丞的职位对他来说太屈才了,老臣想和陛下引荐他,却苦于渠道不够。”
玉忘言沉默了须臾,说道:“常府丞为官兢兢业业,本王有所耳闻,的确是可造之材。”
萧恪面色一喜,“瑾王愿意向陛下引荐?”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望瑾王提点。”
玉忘言道:“先多干出些事迹,届时不需要本王刻意保举,只要能让陛下注意到,本王再寻个机会旁敲侧击,一切就顺理成章,也不会让人抓到话柄。”
萧恪拱手道:“那就麻烦瑾王多留意了,一有机会,老臣这边随时待命。”
“臣常孝叩谢瑾王。”常孝行跪礼。
玉忘言示意他们不必再多说了,萧恪立刻带着常孝离去,再也没问及萧瑟瑟的情况。
这些都被山宗看在眼里,不禁叹道:“王妃的父亲真是薄凉,好像眼里就只有塘城萧氏的荣华和权力。”
玉忘言平静的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王爷怎么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山宗露出好奇的浅笑。
玉忘言冷冷道:“常孝是个可造之材,待寻到时机,本王给他一个大理寺卿的官职。”
“现在任职大理寺卿的那位大人,好像是太子一党……”山宗立刻就明白了,把太子一党换成萧恪的人,削弱了太子势力的同时,也在百官中多种下一个自己人。
山宗爽利的笑道:“这么办挺好,太子一党的那些官吏,怪也只能怪他们太着急,陛下还在位就想着依傍太子,愿赌服输。”
瑾王府。
新年的气息浓厚,虽说府里清净,但忙碌的人依旧不少。
萧瑟瑟今日旧伤复发,医女连忙给用了些好药,才控制住伤情恶化。
萧瑟瑟卧在榻上,也不能练习虫笛,只得叫绿意拿了本《搜神记》来看,内中奇人异事、光怪陆离,萧瑟瑟看着竟觉得比不上自己这借尸还魂的境遇。
午时左右,萧致远来到瑾王府,被领到萧瑟瑟的榻前。
“姐姐。”萧致远的手里,还抱着一大袋子药包。
“姐姐,这是老太君让我送来的草药。”
萧致远把药包交给了绿意,接着忙坐到榻上,“姐姐,你怎么样了?怎么今天又躺着不起来,是又不舒服了?”
萧瑟瑟摇摇头,“我累了,想躺着休息,没什么。”
“没什么就好,我很担心姐姐,还盼望着姐姐和姐夫能回门,我都好久没见到姐姐了!”
萧瑟瑟在心里叹息,自己嫁来瑾王府也没多久,致远却一定孤单的不行,才会觉得度日如年。
萧瑟瑟笑道:“致远不是说要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吗?要成大事就要耐得住冷清。”
“薛姨娘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萧致远的眼底熠熠生辉,接着又有些疑惑,“姐姐,我怎么觉得你长大了很多,是不是傻病要好了?”
萧瑟瑟吃着手指头说:“我又想吃糖了……”
绿意无语,只好去把糖果糕点拿出来,给姐弟俩分。
萧致远见萧瑟瑟吃的很开心,也没再追问了。
一刻钟后,萧府随行的家丁来催萧致远回去,萧致远告辞。
萧瑟瑟和绿意一起吃了午饭,休息了一阵子,玉忘言回来了。
“王爷。”萧瑟瑟慢慢撑着,从榻上坐起。
玉忘言见状,加快了步子过来,和绿意一同扶起萧瑟瑟。玉忘言拿了枕头立在她身后,让萧瑟瑟靠着。
“吃过饭了?”他问。
萧瑟瑟点头,“吃过了,还吃了糖,糖真好吃。”
“糖剩的还多么?”玉忘言问绿意。
“回王爷的话,剩的……不多了,都被小姐吃完了。”
“本王会再命人去买些回来。”
绿意口快道:“王爷是不是买的太多了?小姐吃这么快,绿意怕小姐蛀牙!”
萧瑟瑟委屈的说:“我没有……”
绿意不好意思道:“我这也是担心嘛,虽然小姐早就换过牙了,可绿意还是害怕会像小孩蛀牙那样!”
玉忘言平静的说:“你多看顾你家小姐一些就是。”
“好吧好吧。”绿意吐了吐舌头,去给玉忘言倒水,叽叽喳喳问道:“王爷你今天回来的好晚,是朝中有事吗?不会还没吃饭吧。”
萧瑟瑟看了绿意一眼。这丫头话也忒多,想什么说什么,朝中事不该随意问的。
玉忘言倒也习惯绿意的话多口快,说道:“北魏国压境的事较为棘手,后来本王与诸位皇子去了御书房,又和陛下亲自谈论。”
“啊?这么严重!”绿意惊呼,担心的问道:“北魏会不会一路打进来?听说他们国家的人虽然文化不行,但是可能打了!”
玉忘言没理会绿意,看着萧瑟瑟一脸费解的痴傻神情,不知怎么搞得,就突然想到了玉倾扬那风流优雅的脸孔。
这两张脸虽然不同,但大概都是装的,一个用让人疏于防范的表象掩盖真实智慧和目的,另一个则装扮得太过温柔美好,除此之外尽是败絮与无能。
这会儿绿意已退了出去,玉忘言不禁苦笑:“玉倾扬今日竟然与陛下说,要娶锦瑟的姐姐张锦岚为太子妃。”
萧瑟瑟眼睛张大,这瞬间宛如挨了记晴天霹雳,不能自已的倒抽凉气。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却也来不及再收回了,萧瑟瑟只得吃惊的问:“玉倾扬是太子吧,太子妃不是锦瑟姐姐吗?锦瑟姐姐不当太子妃了?”
玉忘言说:“锦瑟是玉倾扬的侧妃。”
“侧妃……”萧瑟瑟拉住玉忘言的袖口,“就像是史侧妃姐姐那样的是吗?”
玉忘言眉头锁住,想着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要娶锦岚姐姐……锦瑟姐姐只是出远门了,太子是不打算等着锦瑟姐姐了吗?”
玉忘言胸口剧痛,有种难熬的悲哀在一点点切割他的脉络,而萧瑟瑟此刻痴傻天真的模样,又像是在他的痛处再注入□□,痛苦万分。
玉忘言握拳道:“锦瑟不会回来了。”
“锦瑟姐姐不回来了?”萧瑟瑟问着,担惊受怕的眼底已经开始潮湿。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是多么的痛恨自己,恨自己再度揭开玉忘言的痛处,恨自己为了装傻,要这样伤害面前的痴情之人。
她不该再这样了!
萧瑟瑟猛然闭眼,让眼泪停留在眼中。
她捏住被角,颤抖的呢喃:“王爷,你不要伤心,是我不对,我本不想让你伤心……”
玉忘言有一瞬间的怔忡,怔忡萧瑟瑟前后截然的反差。
转瞬之后涌上心头的,是比上次更浓烈的怀疑。
她不是傻子。
她定然是装傻。
他应该毫不手软的揭穿她、质问她的目的,可为什么看着她痛苦、沧桑、充满悔恨的眼神,他的脑海里,又会浮现出另一张容颜?
“我担心锦岚姐姐。”萧瑟瑟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低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我担心锦岚姐姐会和锦瑟姐姐一样受骗,然后后悔的希望一切可以重来……”
“你……”玉忘言不能置信的盯着萧瑟瑟。
此刻的他说不出萦绕在心口的多种感受,那些情绪太过复杂,让他甚至不敢厘清。
只是觉得自己魔怔了,看着她就想到锦瑟,这样的魔怔对玉忘言来说太过可怕,他从没有想过会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锦瑟的影子。
“王爷,你的手……”
萧瑟瑟臻首抬起,静美多情的眸里,闪烁着无尽的痛心。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她握住玉忘言的手,粗糙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有着一道鲜明的红色划痕。
“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是什么时候?
玉忘言锁着眉头,望着萧瑟瑟的眼睛,忽然间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夹杂着对自己的责备和痛恨,让玉忘言煞气盈身。
他冷冷甩开萧瑟瑟的手,拂袖而去。
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可这样的痛苦,玉忘言竟是麻木的没能察觉。
后湖里冰雪交融,他立在湖畔八角亭下,蜀锦织就的衣衫微乱,袖口被他自己的手揪出鲜明的褶皱。
萧瑟瑟。
这个名字令玉忘言心绪纷杂。
她对他没有恶意,他知道,但她隐藏了太多东西,他又为何不严词厉色的揭穿她?
只是因为,她的眼神像极了临死前的锦瑟?
“可笑!”
玉忘言只手拍在石桌上。
他笑自己竟然会因为那样的一点联想而放软了对萧瑟瑟的态度。
他一定是因为太过思念锦瑟了,才会魔障的觉得,锦瑟来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