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沈静月与沈家茶行众位掌柜们耐心等着。一边等着一边仔细观察别家茶行的情况。不过具体消息也打听不出来。因为彩头足够重,每家茶行都暗中准备充分。更何况每家茶行都将参赛的茶叶密封了送过去。那台子上满满当当都是各家茶行要参赛的茶叶。是以从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正当她与南宫羽说着话的时候,青兰忽然紧张道:“大小姐,大老爷与那陈公子来了,啊,还带了个女人。”
沈静月看去,顿时皱眉。她果然看见父亲沈璧带着一位妖娆的女人与陈崇文走了进来。陈崇文一进临江阁就开始左顾右看,像是在寻人。
沈静月厌恶地避开他的视线。可是过了一会,父亲沈璧带着陈崇文上来。
沈璧一看见沈静月就皱眉呵斥:“你一个女孩子到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沈静月冷淡道:“茶王赛事关重大,老太公让我过来主持沈家茶行参赛。父亲若是不满可以与老太公说。”
沈璧哼了哼,岔开话头:“为父也是游览到了此处过来看。你们让几个位置出来。我与陈公子,还有雪娘要在这儿观赛。”
沈静月一听,气得心中冷笑连连。一来就要让她给安排位置?这是逼着她下不来台。这些沈家掌柜们都是自己左膀右臂,位置早就坐满了,现在临时给他让位?
沈静月正在踌躇。父亲沈璧已经十分不满:“怎么?不行吗?你这个不孝女,总不能让为父丢脸坐在下面吧?快安排几个位。”
沈静月脸色微变。她正要发作。
忽的,江叔不知从哪儿出来。他笑眯眯道:“沈大老爷,幸会幸会,我家大公子有请沈大老爷上前叙话。”
沈璧立刻喜笑颜开:“好的,江大公子有请自然是一定要前去的。”
他说着欢喜带着陈崇文与那妖娆女人上了三楼。陈崇文临走前恋恋不舍看了沈静月一眼,这才离开。
沈静月不由松了一大口气。她心中感激江墨轩的适时出手。果然过了一会,不知江墨轩说了什么,沈璧带着陈崇文乖乖坐在了一楼偏僻处,有临江阁的伙计在一旁伺候茶水。
沈静月心中暖意融融。不管如何江墨轩能制住自己的父亲沈璧就行。不过这雪娘是谁?风流的父亲难道新找的姨娘?还是陈崇文献的?
沈静月对青兰道:“去查查那雪娘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跟着我父亲。”
青兰应了。
沈静月看去,隐约看见陈崇文还在朝着这边张望,看样子他还没死心。
……
茶王赛开始了。先由礼部的周大人宣读此次茶王赛召开的意义,章程,比赛流程等,然后再一一公布彩头。
第一名自然是得了“茶王”的名头,而且还有一块皇帝亲笔书写的茶王二字金字牌匾。还能得一万两奖励,再者被选为茶王的茶可以在京城一十八家茶行中占二成进行行销全周朝。
这第一名真可谓名利双收。
第二名则寒碜了点,只奖励五千两,另外可以参与贡茶二选,为来年的贡茶备选之一。
第三名则只有三千两奖励。
南宫羽笑道:“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怎么茶王赛第一和第三差别这么大?”
沈静月笑道:“因为茶就分好坏两种。差一分便是无名了。”
南宫羽笑道:“原来如此。甚至残酷啊。难怪这些人都紧张兮兮的。、
沈静月笑了笑,不语。
茶王赛分三场。第一场,比的茶的品相。观茶叶是否干燥,鼻闻,手摸。上好的茶,轻捏即碎,绿茶则色泽青翠碧绿,乌龙则色泽乌润,闻之茶香扑鼻,为好茶,反之则是下品。茶的品相十分重要,在贡茶挑选的标准上,品相不好的直接剔除,无法入宫成为贡茶了。
第二场便是比茶色,则是冲泡开来茶汤的颜色。绿茶汤色黄绿明亮,乌龙红橙泛亮。茶叶抛开后,一芽一叶,或者是一芽两叶都,枝叶无残损则为上品,反之为下品。有瑕疵者,得分也极低。
沈家有名的雪龙茶就是如此。茶团掰开,茶叶冲泡后茶汤颜色殷红中带着橙黄,大气又明亮,隐隐有皇家贡茶的霸气。这便是当年雪龙茶入选贡茶的首要条件。
第三场,则是最重要的品茶汤。茶汤入口无苦涩感,鲜爽润喉,品之回甘为上品,入口苦涩,割喉为下品若是有特别的茶则有各自带着的茶汤味道,这便是甄别各品种茶品质的最关键一环。
雪龙茶茶香纯正,入口回甘延绵不绝,令人神清气爽,深得“正气”二字。是以百年来都是皇宫贡茶。
三场中,茶品五分,茶色五分,茶汤八分,每家茶行出三批茶,则最优二批入第二场,第二场中再评出一种,入第三场。三场总分最高便得头筹。
规则都与众人说了,众人也都认可。他们都想赶紧开始,对茶王赛的公证与否他们都不担心。因为谁家茶好茶坏,到时候都在众人众目睽睽之下。
礼部周尚书念完,茶王赛正式开始。
很快临江阁的几位穿着青色短打的伙计下场到了二楼拿了各家茶行参赛的茶瓮子与台上的放在一起,由各家茶行的掌柜先开封比对看是不是自家的茶叶。等比对好了,再由临江阁的伙计们拿了碟子各家茶叶取一点先给五位公人。
茶叶的品相初初观察茶叶是否干燥,眼看,鼻闻,手摸。上好的茶,轻轻捏即碎,若用手揉搓,则有刺刺的感觉。
沈静月看去,那五桌子的公人都在仔细查看茶叶,旁边有人写下观感与分数。
临江阁的伙计们发完茶叶,又不停地开始用碟子盛了各家茶行的茶分下去。先到二楼各家茶行雅间。到了沈静月跟前。递过来的是白瓷梅花碟。雪白的瓷釉面上画着一枝怒放的红梅,红梅上带着雪,风雪中傲然挺立的意境。碟子旁边写着沈记两个字,以示区别。
这次沈家茶行拿出三种茶前来品评。红梅茶、茗香雪、还有今年新出的团茶青月茶。
整个大厅上下三层都鸦雀无声,唯有茶香扑鼻,袅袅不绝。沈静月看去,那五桌中,陆有依次从各自碟子中拿出茶叶细细品评,旁边有小厮在不停记录,第一碟茶叶看完,由伙计拿下给了旁边观赛的众人,如此这般,整个过程枯燥却鸦雀无声。
观赛的众人看完茶叶后有人压低声音道:“呀,这是沈家的新茶啊!怎么是这个样子?”
“茶未制成团啊,不过……刚好可以放瓷瓶中储藏。不错!”
“茶团的做法其实靡费甚多,还不如直接炒制成这种茶叶也许更好。”有懂行的开始说道。
“香,真香啊。”
“……”
……
众人的议论声令前面五桌的公人对这茶叶多看了几眼。
景王看了一眼沈记的茶叶,忽地似笑非笑看向慕云卿:“慕大人,您觉得这沈记的茗香雪要得几分?”
慕云卿微微一笑:“殿下觉得该得几分呢?”
景王冷笑,提起笔来道:“奇淫技巧,这茶品如人品。沈记的茗香雪在本王看来应得零。”
他说着在茗香雪的红纸上写了个零字。他的字力透纸背,气钧千斤。
慕云卿不慌不忙拿起这张红字,笑道:“没想到殿下虽然戎马半生,但却写得一手好字。当真是字如其人,锋芒毕露,气韵如刀剑相向。对了,听说算命的可以测字,下官也曾研究过。这个零字拆开,一个雨字,一个令字。雨为水,龙布水,水落地化为江河湖海,可指天下,这令字拆开是个人字与今下多一点……这个字不太好啊。”
“怎么不好了?”景王冷冷问。
慕云卿微笑:“人与今,说明殿下失了人和,便失去江山与人心。”
景王眸色一紧,目光如锥盯着慕云卿。慕云卿面色不变,拱手笑道:“小小测字游戏,殿下不用太在意。”
景王盯着他良久,这才将这红纸撕掉,写了个叁。
慕云卿看了,微微一笑道:“这叁字虽好,但不如伍字,人从五,五人成众,众志成城。行伍的意思。这个对景王才是最好的。”
景王放下笔,冷笑:“慕大人这么偏心,沈家大小姐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慕云卿微笑。
景王哼道:“别做梦了。给了叁最多,多一分不可能。”
慕云卿含笑不语。
景王依次再点评,除了茗香雪外,其余他都给了肆。慕云卿叹道:“殿下,不是下官乌鸦嘴。实在是肆通死,大不吉。景王殿下不考虑下改个分数吗?”
景王的虎脸顿时黑了下来。他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是是是……下官是胡说八道。殿下福寿延绵,决计不会‘死’的。殿下请息怒。”慕云卿赶紧低头认错,但眼角的笑意写满了不以为意。
景王看着面前一堆的肆字,脸色难看了半天这才胡乱改了好几个成了叁与贰。这才将红纸交了上去。
慕云卿薄唇边勾起笑容,笑吟吟看着景王。
景王放下毛笔,咬牙冷笑:“慕云卿,你要盯着本王几时?”
慕云卿俊逸的面上带着笑容:“不久不久,这茶王赛后,殿下就看不见讨厌的下官了。”
景王瞪了他一眼,再也不理。
三楼中,江墨轩盯着景王那一桌,目光复杂。白龙亭明显也看见了。他叹道:“慕大人当真是用心良苦。也不怕景王将来第一个拿他开刀。”
江墨轩淡淡道:“既然已是死敌,何不前去向皇帝表示下自己忠心耿耿?而且还能帮沈家茶行。慕云卿此人,不可小觑。”
白龙亭笑道:“还好此人为人正直,不然的话他若是用了计便可夺沈家小姐芳心。”
江墨轩不语。
第一场品茶继续,很快写着分数的红纸条到了台上。沈家茶行的三种茶,红梅茶平均得四分,茗香雪,四分,青月三分。周记茶行的水仙四分半,福云团四分,半山则三分。陈家茶行的新茶新月团四分半,雪见茶四分,董记唯有一种叫做明春团上了四分半。
其余茶行的茶都在四分之下。
青兰听了结果,不由不服气:“茗香雪的茶品明显是最好的,他们为何给得这么低的分?”
沈静月却并不着急:“因为茗香雪的做法与其他茶都不一样,他们觉得粗陋。”
青兰皱眉:“怎么会粗陋了?”
易富道:“从来制茶都是越精越好,烹茶亦是如此。他们也许觉得茗香雪少了一道工序,没有成茶团便不好。”
青兰还要说。沈静月道:“不用急,茗香雪才刚第一场,再说分也不低,只是半分之差罢了。”
目前的结果已经算是她意料之中最好的结果。
陆有忽然起身道:“茗香雪的做法陆某曾向皇上禀报过,皇上龙心大悦,说道如今我天朝茶行销四国,但制茶方法繁琐,靡费甚多,还不如去繁就简,节省人工。”
众人纷纷诧异。陆有等到评分都出来才说这番话,明显是为了公平。
此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天子体恤明情这是我们百姓之福,但老祖宗制茶法子传下来,一应哗众取宠的噱头都不该有。若是违背,则是不尊重先人。陆有先生,你这么说茗香雪的制法是你想的?”
众人看去,只见是周田富身边的瘦削中年男人,湘山的敬楚,茶鬼。
陆有看去,哈哈笑道:“茶老鬼,你这话说的是我陆有背典忘祖?”
敬楚冷笑:“难道不是?陆羽著《茶经》人称茶中仙人。陆有你凭着祖先的名头却做着这种背典忘祖之事,实在是令人不齿。”
众人听了,顿时议论纷纷。陆有的名气在周朝是十分出名的。皇帝曾几次请他入京讲解茶道,他都婉拒了。没想到这茶鬼竟然挑这个时候,这个节骨眼上攻击他。
陆有不慌不忙道:“茶老鬼你这话说的不对吧。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从无到有经过千年才到了现如今的茶道,每一代都在改进,这茶团改成茶叶又如何不妥?怎么叫做背典忘祖?”
敬楚顿时语塞。
陆有淡淡一笑:“这是陆某人的见解,与茶王赛无关。”
他说着坐了下来。厅中人议论声越发大了。
沈静月看向那敬楚,皱了皱绣眉。她有种预感,周田富找了此人来不单单是来捣乱的,还有可能要做什么。
此时三楼,江墨轩静静坐着,江叔不知何时悄悄进来,他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江墨轩神色骤然变冷:“当真?”
江叔点了点头。
江墨轩看了一眼白龙亭。白龙亭“唰”地一声打开手中金灿灿的折扇,他道:“少主请放心离去吧。这里属下能看着。”
江墨轩点了点头。他深深看了一眼景王,后者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厉目微闪却只看见雅间深邃,里面人影模糊。
景王微微皱了皱花白的剑眉,继续等着茶王赛开始。
第二场开始了。
第二场看茶色。厅中气氛开始热络起来。十几个红泥小炉生了火,这次茶王煮茶用的是最好的“绞织炭”,绞织是一种很坚硬的树木,烧成炭后绝无烟臭,敲之有声,,碎之莹黑,是最上乘的烹茶炭火。听说这一次的茶王赛有很大一部分是朝廷礼部资助。想必这炭也是从大内拿出来的。
一时大厅中炭火烧得旺旺的,山上的泉水被一桶桶拿到了厅中。
青兰好奇道:“大小姐这第二场的看茶色还要用好水啊?”
沈静月笑道:“恐怕是第二场与第三场是一起的吧。”
易富道:“煮茶讲究‘水常先求,火亦不后’,煮茶的水可有讲究了。”
沈静月笑道:“《茶经》中有言:‘山泉轻清,山下泉重浊,石中泉清甘,沙中泉清冽,土中泉安浑厚,流动着良,负阴者胜,山削泉寡,山秀泉神,溪水无味’这已是学茶道的人必要懂得的,至于水还有天泉、天水、秋雨、梅雨、露水、敲冰者,这已是个人喜好与品茶的雅趣了。”
青兰吐舌:“这么复杂。喝个茶罢了。”
“喝的是心境。”沈静月道,“心不静,前路一片黯然,越发愁苦,茶再好入口苦涩。心若静,淡看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