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们部门分到的是最难得的第一排,但中间的位置轮不到她坐,她一个小文员, 只能坐在最边角的地方。
穆雪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有点后悔没有带一件雨衣过来。
演出开始了, 巨大的内场暗了灯。
身后一阵脚步窸窣声, 市场部的几个人都条件反射地回了头,是小艾过来了。
小艾压着嗓子问:你们谁去帮周总买杯喝的?
大家都坐好了,当然不愿意再去跑腿儿,很自然地使唤穆雪衣去。
小艾得逞奸计地偷笑,眼神示意穆雪衣跟她走。
两个人绕到剧场最后面, 小艾带着穆雪衣上了台阶, 来到二楼包厢, 打开门,笑嘻嘻地伸手:
二小姐请进。
包厢里很暗,但还算宽敞, 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面对舞台的那面墙有一个很大的窗口,半堵墙的大小,可以在那里很清楚地看到演出。
周枕月以一种很随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一点都不像她平常在老爷子面前坐得端正的样子。见穆雪衣进来,她指了指沙发另一头,说:坐。
穆雪衣没有马上坐,她好奇地凑到窗口那边往下看,发现这里是最最最中间的位置,视野奇好无比。空中有吊着威压的敦煌舞女演员,离她特别特别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对方的裙子飘带。
她不禁感叹:这位置也太好了吧。
周枕月放下叠在左腿上的右腿,随着一阵衣料与沙发挤压摩擦的声音,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穆雪衣身边。
当然,这是剧场里最贵的位置。周枕月把胳膊支在窗台上,舞美的灯光在她的脸上闪烁游走,你看,有钱多好,永远都可以坐在最好的地方。所以你要努力工作,年后争取升个职,加个薪,争取未来某一天收入超过我。
穆雪衣笑了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有超过你这岸阳市首富的能力,早就在穆氏夺权篡位了。而且,文员的工作内容你也知道,就是个帮人打下手的,哪有什么升职机会呢。
周枕月沉思片刻,说:你要是觉得现在的职位不好,等过两个月,我找机会把你调到审计部去。
穆雪衣:算啦,我安安心心当个小文员也挺好的,少操心,活得也舒服。
对于穆雪衣这种不思进取的咸鱼行为,周枕月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劝什么,随你吧。
穆雪衣抿了抿唇,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瞄了一眼身边的周枕月。
盒子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她干咳一声,目光闪躲着递给周枕月。
周枕月看到盒子上的小巧蝴蝶结,随手接过来,端详着盒子包装,礼物啊?也对,你以前追我的时候没少送过礼物,这也是你追人的方法之一。
穆雪衣笑里带着羞赧:不一样,以前送给你的东西都是爸爸买好叫我送的,这次是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我前几天才拿到人生中第一份属于自己的工资,这份钱意义不同,我不想随随便便花掉,总觉得一定得拿来给你买点什么才好。
周枕月原本随意捏着盒子的手指一顿。
良久,她慢慢地收紧指尖,牢牢把它握在手中。
她凝视着盒子上的纹路,凝视了一阵,又缓缓看向穆雪衣,现在可以打开吗?
穆雪衣点头:当然可以啊。
周枕月似乎是怕在窗台边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会掉下去,她走回沙发那边坐下,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两只手一起上,小心地分开盒子盖与盒子本身。
手机闪光灯的照射下,精致的黑色丝绒反着细腻的白光。
黑丝绒的正中间静静地躺着两枚蓝得深邃的虎睛石袖扣。中间的宝石纹路古雅而华贵,周围一圈银饰刚刚好衬出了宝石的蓝,银色与深蓝的搭配,像极了周枕月身上的那股气质。
清冷中带着望不到底的深沉。
袖扣是Tateossian这个牌子的,英国的品牌。没有奢侈到十几二十万那么夸张,但也不便宜,这两枚估计得要四五千块钱左右,对于穆雪衣来说,应该是拿出了所有的工资才买下来的。
周枕月拿着它们,摩挲了一会儿。
她当即把衬衫袖口上原本的袖扣取下来,拿起这对虎睛石袖扣,捏住袖扣柄穿过去,将袖子认真地对齐收紧,给袖扣上了锁,扣入扣缝中。
穆雪衣坐到她身边,撑着沙发边沿探过一点点身子,手机电筒的光映在她的眼底,亮晶晶的,漾着令人心动的温柔。
你总是穿正装,我就想啊,送你一对袖扣的话,不论你穿哪一件衬衫都可以把它们随身佩戴着。
周枕月看着自己的手腕,唇角噙着抑不住的一点笑。
穆雪衣:好看吗?
周枕月:好看。
穆雪衣:那当然了,我挑选的东西一定很好看。
周枕月轻笑:你倒很自信啊。
我对我的眼光一直很有自信,穆雪衣偏着头,盯着周枕月纤长的睫毛,我喜欢的人都这么好,挑的礼物怎么可能会不好呢?
周枕月不禁笑得更深了一点,拉下西服的袖子,遮住衬衫袖口上的虎睛石袖扣,你再油嘴滑舌,我也不会马上把65分改成100分。
啊穆雪衣故意做出很懊恼的样子,居然被你看出真实目的了!
周枕月挑了挑眉尾,行了,你的戏比舞台上那些演员还足。看表演吧,这个剧组全国巡演,在岸阳就这么一场,以后再想看都没机会了。
穆雪衣也没再插科打诨,乖巧地说了声好,专心看向舞台。
故事已经演到一半了。
剧情背景是古时丝绸之路时期,男女主都不是什么大身份的设定,就是村子里普通的一对情侣。她们开始看时,阿妹已经送阿哥进了驼队,驼队过了繁华闹市,又过了巍峨雪山,来到了风沙弥漫的大漠。
阿哥走时,阿妹做了一张很大的饼给他,让他路上充饥。但阿哥舍不得吃,一直背在身后,荒漠里食物最紧俏的时候他也没动那个饼,天天抱在怀里,当做自己最后的精神支柱。
后来,在大漠里穿行时,驼队遭遇了狼群袭击,阿哥为了保护队友不慎被群狼包围。一个普通人,再怎么勇敢也没法单枪匹马地抵抗凶猛的狼群。最后,阿哥还是死在了群狼口中,在被狼拖行时,他把裹着饼的包裹解下来,扔给了队友。
队友们感念阿哥的英勇,谁都没吃那个饼,好好地藏在包裹里保存了下来。
驼队穿过荒漠,去到西域,疏通贸易,扶助僧侣,打开了一条连接东西方的伟大商路。
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后,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乡,把已经腐化发黑的饼交给了村口苦苦守望了十年的阿妹。这个时候,他们才来得及告诉她,她等的那个人,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女演员抱着饼跪在舞台上哭得站不起来,穆雪衣望着她,重点却不在那催泪的剧情上,一个饼真的能放十年?不会碎成渣么?
周枕月:可能是个铁饼吧。
穆雪衣:也有可能是块化石。
周枕月:茶叶饼也有可能,茶叶保存时间长。
穆雪衣:不可能,女主角刚拿出来的时候是白色的,肯定不是茶叶饼。
周枕月:
下面那些观众都在抹眼泪,你在跟我讨论饼,周枕月轻笑,亏我听说这剧感人,还叫小艾专门买了几包纸给你备着。
穆雪衣仍看着台上的表演,浅浅地笑:其实刚刚有一点想哭,不过你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哭。
周枕月:所以就在想哭的时候故意和我说饼的事?
穆雪衣:嗯。
周枕月扶着沙发站起身,拿了茶几上还没开封的纸巾,打开封口放到穆雪衣手边,说:
那我先出去,你哭完了我再进来。
别,穆雪衣下意识拉住了周枕月的袖口,脱口而出,你别走。
她脸颊微微发红,顿了顿,声音变小:我我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周枕月凝视着她,轻声说:在我面前哭,不丢脸。
穆雪衣吸了吸鼻子,眼底有些湿润,那你不要走。
周枕月垂着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阴影。
我不走。
穆雪衣嗯了一声,拉着周枕月的袖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周枕月坐下了,她还不撒手,死死地攥着人家的袖口。
周枕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袖口从穆雪衣手里抽了出来,抬起手腕,低头轻抚那枚虎睛石袖扣,眉头轻皱。
小心点,别拽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傲娇怪.
37、第 37 章
听到周枕月说别拽坏了, 穆雪衣刚刚因为剧情留下的眼泪就被笑冲散了。
她见周枕月还在摸袖扣,说:拽坏了怕什么?这个坏了,我再给你买。
我赚那么多钱,也不敢像你这么浪费, 周枕月拉下西服的袖子盖住袖扣, 你真是揣着最穷的身家, 说着最豪气的话。
穆雪衣点点头:本来就是这样, 穷的人才敢吹牛。真正有钱的人不敢吹, 因为他们真的掏得起这个钱啊。
周枕月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 你刚刚这句话是在吹牛?
穆雪衣倒是很坦然:对啊。她两手一摊,我的钱都花光了,如果真的坏了,我也买不起第二个了。
穆雪衣这么厚脸皮地承认了, 倒叫周枕月反而生不起气来。
甚至
觉得可爱。
台上的戏快要落幕了,穆雪衣先离开了包厢, 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她太不起眼, 部门里其他人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演出结束后,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宋杰叫他们自由活动。
刚好不远处有个小吃城,员工们可以先逛逛,等晚间六点再坐大巴回到城里吃宴。
在小吃城里闲逛时, 穆雪衣突然想上厕所。
她找到最近的公厕, 才走进去, 就听到最后一间隔间有人在不停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压着嗓子问:有人吗?
穆雪衣环视周围一圈,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很善良地应了:你好?
隔间里的女孩子松了口气,小声问:小姐姐,你有卫生纸吗?我我忘带了。
你等一下。穆雪衣从包里取出一包纸,从隔间下面递了进去。
隔间的女孩子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上完厕所后,穆雪衣洗好手,才出洗手间,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马尾辫女孩儿。马尾辫女孩一看到她,忙说:刚刚是你给了我纸?谢谢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穆雪衣笑着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