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仪瑄见到了雪球。
雪球就是赵臻送给她的那只波斯猫,又白又圆乎的身体,走起路来很有几分憨态。毛发松软,蓬蓬的,抱在怀里手感极好。一见仪瑄就“咪咪”的扑上去撒娇。
仪瑄去西北的时候没将它带去,留它在京城由平娘照看。等仪瑄回来时,小家伙胖了一圈,高傲的不肯理人。仪瑄费了不少心思哄它,小家伙才重新跟仪瑄亲近起来。
雪球两天没看见主人,可愁死猫了。
这回趴在仪瑄怀里,半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怎么都不肯下来。双儿去抱它,它还给了双儿一爪子。
“这小畜生!”双儿气呼呼道。
“算了算了,我抱它一会儿,也不重。”仪瑄温柔捋着雪球的毛,说:“别看它胖,其实都是毛。”
雪球咪咪叫了两声,给了双儿一个得意的眼神。
***
两日后,赵锦绣传来消息,说找到人了。
这两日赵锦绣的一举一动皆在赵臻监视之下。赵锦绣先是向主持要了仪瑄落水那天洒扫后院的和尚名单,然后召集那些和尚,一一检视。然而赵锦绣要找的人并不在其中。经过多番查问,才得知那天有不当值的小和尚也跑去清扫了。
那小和尚叫净海。
赵臻已经先打探过净海的身份。得知他幼年失去双亲,被佛寺收留做了和尚,今年才十八岁,一向安分守己。
这样的人,能与仪瑄有什么恩怨?
赵臻领双儿前去,想听听赵锦绣的说法。
赵锦绣将净海的手足绑了,侍卫制住,正在茶房审问。净海半跪于地,面无表情听着赵锦绣的发问,偶尔会有点反应。
“是不是你推豫王妃下水?”
净海点头。
“可是有人授意你这么做的?”
净海迟疑了下,摇头。
“如果不是有人授意,就是你跟王妃有私人恩怨?你为何如此憎恨王妃,要推她入水?”
净海蹙眉不答。
赵臻冷眼旁观,见净海容貌清秀,与寺中其他僧人比起来,简直鹤立鸡群。且净海态度不卑不亢,眼神耿介孤执。让赵臻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净海。
“你是净海?”赵臻出声发问。
“是。”
“如何证明?”
“寺中主持,以及小僧的无数同门,皆可证明。”
赵臻却笑,“一般人若本王这样问他,他定会借机说自己不是净海。为何你满口承认,还不惜让你的同门来证明?难道,你不知你犯下的是大罪?”
净海凝视赵臻道:“小僧当然知道伤害王妃是大罪。既然逃不了,又何必狡辩?小僧既做了,便有受罚的觉悟。”
赵臻脸色一沉,一把拽起净海的衣领,“受罚的觉悟?身为佛家子弟伤人性命,你对得起佛祖?对得起衣食供养你的大方寺?对得起当初收养你的主持?”
净海脸色一变。
“你一人所为,会牵连整个大方寺,你的师父、同门全都要遭殃。这便是你说的,受罚的觉悟?”赵臻冷笑。
净海面如白纸。
赵锦绣将赵臻拉开,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净海,“若是有人指使你,你一定得坦白,你的同门也可少受点罪。若真是你一人干的……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净海双目失神,良久,才表情痛苦道:“是……是皇上命我做的。”
赵臻一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皇上,是皇上……”净海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要问了。”
赵臻怒不可遏,即刻就想回宫找皇帝算账。赵锦绣阻止他道:“你别这么激动,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万一他说谎骗我们怎么办?进来。”
赵臻回到茶房里,单手把净海拎起,不由分说先给了净海一拳,净海匍匐倒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赵锦绣惊恐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望着赵臻。
赵臻又给了净海一拳,才压制住心里怒气,冷问:“你说是皇上命你做的,可有证据?”
净海擦了擦脸上鲜血,艰难的摸出一个小瓷瓶,模糊道:“那天早上,有位宦官来找我,给我看了一张纸笺,上面有皇帝印玺。那宦官逼我将纸笺烧掉,我就只剩下这个。”
赵臻接过,观察小瓷瓶的外形釉质,是宫中的上等品。
“这是什么?”
“迷药。”净海神思恍惚,“我先将王妃迷晕,再推她入水。是皇上命我这么做的,可以伪装成是王妃失足落水。”
赵锦绣问:“皇上为何要害豫王妃?”
“不知道。”
赵臻手里攥着那小瓷瓶,冷冷开口:“堂姐不必问了,我知道为什么。”
赵锦绣疑惑。
“自然是有些恩怨。”赵臻不想多谈,“辛苦堂姐了,我这就进宫。”
“等等!”赵锦绣拉住他,“皇上不会认的,定会说这小和尚污蔑他。就算认了,你又能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事不宜深究,我们处置了净海就算了结。日后让王妃小心些,别再给人可乘之机。”
赵臻心中冷笑,一把甩开赵锦绣,疾步离开。
双儿对赵锦绣一福,道:“郡主放心,奴婢会劝阻王爷。”
赵锦绣面容甚急,握住双儿的手嘱咐道:“好姑娘,千万拦住他,否则要闯大祸了。”
双儿格外留意看了赵锦绣一眼,告辞离开。
“王爷留步!”双儿追赶上赵臻,气喘吁吁张开双臂阻挡赵臻的去路。
“你敢拦我?”赵臻冷笑。
双儿欠身告罪,抬起头目光恳切道:“王爷,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就凭皇上对主子的心意,是绝不会害她的。”
“心意?”赵臻语调讥讽:“你怎知他被仪瑄拒绝后,不会由爱生恨?”
“即便由爱生恨,皇上也舍不得对主子下手。”双儿跪在赵臻面前,“请王爷三思。若皇上真的要杀人,也该派自己的亲信。净海无父无母,根本不好掌控。除非他早就是皇上安排在寺里的人,否则皇上绝无可能找他。”
赵臻若有所思。
他方才听净海说是皇上指使,便有些失控。仔细想来,确实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赵臻不再坚持进宫,先回了禅院。仪瑄正抱着雪球玩,见到他二人回来,便将雪球交给丫鬟,雪球不满的嗷呜一声。
“怎么样?”仪瑄焦急问。
双儿低头不言。赵臻亦不肯开口。仪瑄看他们两个闷声不吭的样子,更捉急。
“到底怎么了?”
双儿把净海的事告诉给她听。仪瑄看了一眼赵臻,对双儿说:“你先下去。”
双儿欠身告退。
仪瑄握住赵臻的手,认真恳切道:“我了解陛下的为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赵臻凝定视她,忽然将手抽走,“你有多了解他?若有一日他真要杀你,你还要为他辩解?”
赵臻起身背对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难道王爷不觉得,是有人故意挑起王爷对陛下的憎恨?我倒觉得,德宁郡主大有问题。”
德宁郡主出嫁已有十几年,仪瑄小时候见过她,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更不了解德宁郡主的为人。
只是从双儿的描述中,她觉得德宁不简单。
赵臻坐下,点点头道:“其实我也怀疑德宁。她口中的奶娘我一次都没见到。一般的奶娘,不该侍奉在主子左右么?”
“可惜她是你姐姐,我们不好在她院中搜人。不过……有一个人,你可以带来让我见见。”
“净海?”
仪瑄笑说是,“快点让傅繇去接,再晚一会儿,人说不定就死了。最好把主持也请来。”
“放心。”赵臻立刻起身出门吩咐,又回来坐下。
不过须臾,人便到齐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净海进门的刹那,仪瑄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憎恨。
不过净海很快低下头,没有再将目光投向她。
“净海,是你推我下水?”
净海点头。
“抬起头看我,说,是不是你。”
净海缓慢的将头抬起,眼帘半垂,依旧不肯和仪瑄对视。仪瑄又重复了遍:“看着我。”
净海犹豫了下,睁眸,仪瑄再次看到了那藏于眼底的恨意,以及一股强烈的不甘。仪瑄微皱起眉,沉眸思索。
这个名为净海的和尚,很显然是恨她的。可她与净海素未谋面,又怎会得罪他?
不过可以肯定,净海不是受赵晏指使来害她。净海本身就对她有怨恨。
“主持,净海究竟是什么身份?”
“阿弥陀佛,净海只是老僧当年收留的一个孩子,无家可归,何来身份?”
仪瑄却笑了,“主持,我知你一片善心,想维护净海。可他害本宫差点丢了性命,还害了本宫的孩子,本宫连得知他身份的权利都没有吗?他,哪里会是平常百姓的孩子?!”
最后一句,仪瑄带上了责问的语气,冰冷目光直逼主持面上。
“主持,你若坚持不说,本王便让北镇抚司去查。若是北镇抚司接手了此事,你们大方寺在京城的名声,怕是会毁于一旦。”赵臻威胁道。
主持仰天长叹,“净海,你到底为何……要造这样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