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道:“你父亲好歹可以堂堂正正的说,他是工部郎中,他一生都奉献给了工部,他对得起他自己的俸禄和官帽。你呢?你能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呢?”
丁有铭理所当然道:“深藏功与名啊,君子又不是在乎这些虚荣的。”
唐毅心中很是不快,欲言又止。
宋问朝他摇摇头。
有些人,撞不到南墙,是回不了头。
“你今晚的经历,也叫深藏功与名?那应该叫深藏罪与恶。你父亲那才是功与名。”宋问道,“何况你这样说是不对的。我们这里所有人……”
宋问看了眼唐毅,觉得还是忌讳一些,改口道:“你那沉重的父爱,我们都求之不来。”
丁有铭不说话了。
夜深,众人都有些发困。
唐毅让闻乐清了两间空房出来,给这几位不速之客休息。
丁有铭与林唯衍睡着了。
宋问坐在凉亭下面吹风,唐毅过来,灭了灯,也坐到她旁边。
唐毅问道:“你们今日究竟做了什么,连金吾卫都惹上了?你为何半夜带着学生出门?”
宋问:“他说想做一名侠盗,厉害不厉害?”
唐毅扭头,不可置信道:“莫非你……”
宋问点头:“我就陪他去了县衙。”
唐毅大惊:“你疯了?”
“放着他不管,不知道他何时会冲动,会做出些什么。”宋问道,“而且你看,过了今晚,你再问问他,还想不想再来一次。”
唐毅蹙眉:“那可不一定。”
“不。”宋问道,“他还会说想。”
唐毅:“……”
“所以,趁他没有准备,让他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残酷嘛。”宋问抖腿,“当然,禁卫军,纯属意外。”
她原本只想悄悄的来,再悄悄的走。
之后借张炳成吓一吓他。
唐毅嗤笑道:“对你来说,应该什么是可以称之意外的吧。”
“哎呀,你怎么那么懂我?”宋问娇羞推搡了他一把,“你看看,做先生很累的。”
唐毅:“……”
唐毅掸掸她拍过的地方,正色问道:“你究竟为何一直在接近我?”
宋问仰头:“接近你?倒也不是。”
唐毅刚想开口,宋问又道:“我只是觉得好奇,像你这样的人,究竟是活的累呢?还是活的轻松呢?”
唐毅:“你自己不清楚吗?”
宋问看了他一眼,倏然笑道:“我也觉得我和你很像,那就是多管闲事,自找麻烦。看来你也是很了解自己的嘛。”
“……”唐毅问,“那你是累,还是轻松呢?”
“坦荡的轻松,又心累的痛苦。”宋问将腿盘上来,笑道:“这世间原本就是这样的嘛。不容易做的事情,总有信念支撑着你去做。所以才会有士。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可以让人置生死与度外的事情。”
仅凭着月色,哪怕两人离的很近,也看不真切各自的神色。
只有湖面倒出粼粼波光,吹来的风中,也带着一股湿意。
唐毅低声道:“你的学生,很信任你,也很依赖你。”
“相互的嘛。”宋问抖眉,猥琐笑道:“比如我也很需要李洵啊。”
不然早也归西了。
唐毅靠上长柱,唏嘘道:“被一个人需要,大抵,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让人觉得不得不活下去不可,哪怕不是为了自己。”
“殿下你也有啊。除了你,也不得不活下去的人。”宋问道,“闻乐啊。”
唐毅:“闻乐?那是忠心。”
宋问道:“那还有我啊。”
唐毅微愣:“你?”
宋问:“如果我下一刻就要死了,那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
“我?”唐毅悚道,“宋先生,没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宋问:“啧,请纠正一下你的措辞。嗜好与癖好是不一样的。”
唐毅重申:“癖好。”
“……”宋问道,“因为我认识的人里,没有非我不可的人。哪怕丁有铭不懂事,他也有他父亲会帮助他。其他的学生,也哪怕磕磕绊绊,也总能走下去。他们有亲人,也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