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有几日相处,尚且还论不上昼夜不离,但春归却也意识到她的这位夫君,那看似澹宁的眼睛,实则却有看穿隐晦的锐利,她知道兰庭纵管出身富贵,大约人生平坦也没有经受多少波折,教养成霁日光风愉色婉言,但胸腹之中,却藏着远超年龄的沟壑。
春归其实不大懂得,怎样取悦这样一类人物,她只抱着朴素的观念,如果委婉会被看穿,不如采取直接。
“我在担心。”她站住步伐,不去看一直跟在身旁,仍然焦急不已对她的决定饱怀疑虑的母亲,她微仰着面颊,眼中不见耀采:“未知宗祖请迳勿相见,说了什么,迳勿又是怎么应对。”
兰庭并不觉得这样的询问有何奇异之处,因为他也懂得春归和顾氏宗家的势同水火。
陈述一番,简单又真实,和李氏去掉夸赞后的说法,并无差异。
“我更加担心了。”春归仍是站在那里,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抑制了急躁和怨气:“宗伯祖不会真正原谅我,更加不会悔过,所作种种,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迳勿对待他们太过谦和,会让宗家觉得有利可图、有害可施。”
她看见兰庭微微蹙起了眉头,却仍一鼓作气:“族兄入狱,宗祖失族权,虽说我是为亡母、嗣兄讨回公允,并不认为自己犯有过错,可在宗家看来,此仇不共戴天,迳勿既娶我为妻,我自然希望你我能够同仇敌忾。”
兰庭又忽觉释然,他其实很明白一个孤独无依的弱女子,遭受宗族侵害时,境遇该是怎样的凶险,心存恨怨也是理所当然,反而麻木不仁才最可笑。
于是松开眉头,诚心和气的解释:“数句交谈,再观神色,我便知宗家这位伯祖,是浊邪之辈,结合他的行事动静,正应‘静若半睡,动若鹿骇’,通俗而言,便是得势时看似无为,实则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昏沉迷惘;当失势时,稍微一点惊吓,便形色慌张。此流依相书所言,为别忖而深思,不能坚定操守,既图争利,又怀有惧怕之心。”
春归:……
说这么详细,是教她如何相面么?不过,不得不说自家夫婿对宗伯祖的判断极为符实。
“但这样的人,在处于劣势之时,一般不会妄动,尤其是自认为还有转机,更不会有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坚决,我对他们示以谦和,就是为了安抚躁动,辉辉应该也知道,父亲想要立足汾州而有所为,根基就在于能否挫折荣国公府,这还需要顾氏宗家的配合,若将他们逼得狗急跳墙,于你我皆为不利,不如养着他们的畏惧之心,纵着他们的一线曙光。”
却又道:“我虽是这番考虑,但若真如辉辉所料,宗家眼见曙光却急着得寸进尺,那么我再示以厉害,总之,对于顾氏宗家,我们当然是要同仇敌忾的。”
否则,就对不起早前那几味亲手烹煮的佳肴美味了,赵兰庭不无“感恩戴德”的想。
春归对于“同仇敌忾”的结盟达成,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压根就不介意兰庭言外之意,关于“谦和”的别有用心,那也是衡量利弊的选择,而且还是基于赵家的利益为重。
她不知道,兰庭为此却稍稍有些郁堵。
这丫头及笄未久,对于权利的衡量竟然远超年龄历事的通达,偏偏又因他之故,日后或许会涉入更多的利害关系,要能一直坚持初心,自然是好,可要是……渐渐被势利纷华所扰,一味深染智械机巧,到后来,说不定就会歧迳殊途,形骸相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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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立即考验
夫妻二人这番沟通未久,短得只隔了一昼二夜,立马就又有了是否同仇敌忾的考验,这不仅是出乎赵兰庭意料之外,就连顾春归都没有想到。
要说根结,似乎还真因为兰庭的谦和。
起因于顾大太太安插在书房的耳目,窥听得男主人们的交谈相处,在女主人面前做了耳报神,然而这仆人的见识不敌李氏,再说双方立场也有根本的差异,所以传话造成的结果,也完全是天差地别。
总之顾大太太是这样认为的——
“顾春归这门婚事,完全是沈夫人居中促成,她是继母,而且还有了亲出的儿子,自然不希望赵大爷既占了嫡长,还得妻族帮衬,原本妾身就笃信,赵大爷年纪轻轻就声名雀起,家世又好,很得赵太师生前看重,要不是被沈夫人和皇后娘娘压制着,哪里会娶个庶支落魄的孤女?听闻赵大爷对待宗家,完全不似沈夫人一样倨傲,足见心不甘情不愿,妾身便想,与其放任顾春归使尽手段在太师府站稳脚跟,还不如趁这时候,就想法子打压她的气焰,说到底,咱们争取的是太师府,是赵大爷的提携,顾春归这个纽带,也不是不能取代,更何况,在妾身看来,这个纽带的一头,根本就没系在宗家这边!”
这番话的听众,就是顾大太太的丈夫顾济宗,也就是顾华英的父亲。
要说从前,顾大太太对春归尚且没有刻骨的仇恨,并且每当顾老太太咬牙切齿想把春归干脆斩尽杀绝时,她还温言劝解,但这自然也不是出于什么伯母尊长的慈爱之情,无非就是认为春归的容貌活着比死去更有利用之处而已,但这一切,当顾华英以杀人害命之罪,眼看就会处以死刑时,结下了杀子之仇,顾大太太当然再不重视所谓的利益了。
当在利益面前,仇恨尚且不能化解之时,根本再无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吴氏能悔改,真心诚意向春归求和,并不代表她比顾大太太更加善良,那是因为吴氏对顾华英这个丈夫的爱慕,远远弱于对亲生儿子的珍惜,但顾华英是顾大太太十月怀胎所生的嫡长子,她曾经寄予了顾华英无限的期望,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害死儿子的凶手荣华富贵,这是一个母亲的情感,也是一个母亲的狠绝。
因为人母,所以完全不问是非公允,甚至不顾会不会再牺牲其余子女的人生。
顾大太太所说的纽带,依然是她的亲生女儿,曾经被沈夫人奚落的顾淑贞。
她对顾华英的母爱,已经演变为对春归的仇恨,完全丧失理性的感情,让她无视了一切礼法教条,让她根本无法顾及女儿的美满,不作考虑,接下来的行为是否会造成女儿声名狼籍、遭遇不幸。
如果顾济宗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至少像顾长荣一样还算懂得几分情势的话,他不会看不透妻子的疯狂和残忍,但可惜,顾济宗不是假设那一类人。
在妻子的游说下,他蠢蠢欲动了,他被杀子之仇的说法煽动起怒火,更多的,还是被可能成功的利益打动。
总之顾济宗允许了妻子的计划,所以这日,兰庭明明听说是宗伯有请,结果见到的却是顾大太太母女二人。
自来的教养,还是让他冲着顾大太太施礼入座,应对必不可少的寒喧。
正疑惑对方的意图,就听顾大太太不无委婉的言归正题:“这是小女,论来,尚比春归占先数月及笄,因着婆母身体一贯不算康健,膝前离不开小女娱慰开怀,及笄后也不曾急着议亲,如今……家里是这样的情境,婆母往痷堂清修,犬子也处牢狱之灾,我为这些事烦忧,也是三灾六病顾睱不及,难免耽搁小女婚事,只好请托春归,若能替她阿姐,在北平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不求富贵显要,只望男方门风清正、品行可靠。”
见兰庭神色平常,顾大太太心中更添几分笃定:“这事原该我直接请托春归,但春归对我这伯母,一直心存怨恨,她必然是不从的,也只好请托姑爷,从中斡旋,让小女随去北平,她若终生有靠,我也再无挂碍了,宁愿相从了婆母,也悔过佛前,了此余生罢休。”
顾大太太的盘算,便是借着兰庭尚存拉拢宗家的意愿,先让他答应下来照顾淑贞,春归哪会认同?可时下的男子,对于家事可谓说一不二,春归越是反驳,兰庭必然越是不满,夫妻之间有了矛盾,待得日后,淑贞就有更多空子可寻。
顾大太太的自信源于,有父祖手足顾氏宗家依靠的淑贞,家世远远胜过一介孤女的春归,还有便是,春归乃沈夫人的耳目,兰庭必定心怀忌备,相比之下,淑贞完全信赖兰庭,坚决不会被沈夫人拉拢了去,怎能没有胜算?
春归死也好弃也好,论是哪般结局,顾大太太皆觉趁心,至于女儿为人继室,也根本不算诟病,继室的荣辱,决定因素是夫家的贵贱,太师府是何等门第?更何况赵大爷还是这般人才!
莫说顾大太太,就连淑贞,当第一眼从屏风背后窥望见兰庭时,那颗芳心就像将要出膛的弹药,恨不能立即发射出去,这也是个满耳礼法规矩,事实上连善恶是非都不在意的人,真可谓“幼承庭训、家学渊源”了。
赵兰庭已经在不露痕迹间,把顾淑贞看了些眼,评价是眉梢挑露轻薄,双眸晃若萤光,纵是规矩而立,神意无息不在蹿动,知规蹈矩者固然乏味,邪媚艳俗者更犯恶劣,这样的女子,也难怪他那位点染极浅的继母也不为所动视为低鄙了。
“大太太的意思,是让姨姐随去北平,并姨姐姻缘,皆赖内子主办?”
“正是。”顾大太太眼中一亮。
“那是否能理解为,无论内子为姨姐结姻何等门户,宗家诸位亲长皆无异议。”
这话的意思就有些不对了,顾大太太不由犹豫。
“不瞒大太太,宗家诸位亲长一贯品行,我心中并非不明,还是内子每常劝释,称行恶者已得律惩,有过人心怀悔改,正可谓弥天大罪,当不得一个悔字,又所谓攻人之恶勿太严,得饶人处且饶人,兰庭敬佩内子宽厚,对于诸多旧恶,方才不再追究,但大太太方才所求,言下之意,倒有些质责内子,故而关于这一件事,兰庭务必申明,纵便是内子愿意照济姨姐,大太太还当知足,否则,就算内子顾及亲情一再忍让,兰庭却不容任何得寸进尺的妄图,故而,还是请大太太再三思量,是否当真愿意,让内子主办姨姐的终生大事,并且毫无怨言。”
这话才歇,淑贞姐姐便忍不住了,把那些惺惺作态的画皮自己一撕,显露出真实的神骨来,兰庭只听一个尖厉的嗓门,悍然震响:“赵大爷你可别被沈夫人骗了,顾春归就是个贱货!是她抢了我的姻缘,污陷我的兄长,她和沈夫人串通,就是为了压制你谋害你,她在你面前说的都是伪善话,她的心肠比毒蛇还毒,沈夫人是大爷的继母,自然和那贱货狼狈为奸,赵大爷你可要睁大双眼,不要不识好歹!”
兰庭:……
见过这多女子,额,不是,好像他还真没见过几个女子,总之最不同凡响的,仿佛都是出自顾氏了,春归暂且不提,面前这位,倒是不同凡响的粗俗蠢笨,汾阳顾氏,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家族。
赵大爷自然不会对蠢笨之人开展毒舌,他莞尔一笑,抱揖一礼,就施施然以行动告辞了。
但又觉得这样似乎还不算同仇敌忾,有愧于春归那晚的几味佳肴,考虑了一下,亲自去请了现下的族长宗妇顾长兴夫妇,会同宗家的家长顾长荣,又捎带上春归,至于顾济宗,则完全是顾长荣听闻事件始终后,震怒之下,把儿子喊来了现场。
兰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听大太太之言,虽觉郁气,尚还能忍,怎知姨姐那一番话,莫说是对内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甚至还有对小辈家慈的谩辱,故只能请问族长、宗祖,未知这是管教不严,抑或真有仇见。”
不待顾长兴发火,顾长荣就抢先一步:“这都是我的不是,实在无能约束家人,未察蒋氏仍因华英之故,无端仇恨春归,蒋氏无德,淑贞违礼,再不能姑息,无德当休,无礼便去族庵,以正家规。”
顾长兴这族长,也就不好吭声了。
但顾济宗怎能甘心,急道:“父亲!”
顾长荣却只容他说这两字,斥道:“蒋氏失德,你还要为他求情?她已经纵坏了华英,难道你还要放纵她纵坏华铤其余子弟?”
这便是警告长子,你并不仅只华英一个儿子。
要说来顾大太太的家族蒋家,也与宗家如今情形不相上下,子侄辈无一出色,空有世族之名,其实渐渐落魄,这门姻亲已经有如鸡胁,顾长荣舍弃起来一点不觉可惜。
见顾长荣这番话后,目光却看向自己,兰庭特意看了一眼春归才道:“宗祖若早拿出如此的肃严,兴许就不会有这多的乱祸。”没有求情的意思。
春归却道:“还望宗伯祖能宽谅几分,淑姐姐虽对沈夫人语出不敬,大损我族门风,然亦存失教之因,淑姐姐乃闺阁女子,若从此守于庵堂,孤寂终老,只是犯了语出不敬之过,未免惩罚太重,孙女斗胆,有一提议,莫若让宗妇教管,兴许淑姐姐便能诚心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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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尹小妹说
事后兰庭问春归:“怎么偏对姨姐网开一面呢?”
“她虽有恶意,但伤不了我,纵然还有姻缘可期,但终生大事由兴伯祖母作主,再兼生母还被休弃,自是无望再有机缘高嫁豪门了,我为她求情,全的是自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兰庭把春归盯了一盯,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失笑。
还真是个口硬心软的丫头,她说不出口的不忍,大约还是因为同为女儿,深知被家族亲长逼害的心情,那顾淑贞虽然艳俗,也不存好的心思,然而的确因为失教的缘由,给她一线生机,这确然是春归的大度。
心存不忍,却不犯优柔寡断,若为男子,便已拥有于廊庙之上一展抱负的根基。
心念至此,兰庭诚道:“果然我太过谦和,不够同仇敌忾,立即便惹出乱子来。”
春归却一点都不计较了,也是诚心的赞诩:“至少迳勿对宗祖的判断一字不差,至于宗伯母,迳勿与她未曾蒙面,也不能凭空而出判断,不比得我还算熟知她们的性情,这也不算失误。”
“要说来,我一直有个不解的疑惑,当初辉辉猜测先嗣兄已遭不测时,为何笃定主谋便是顾华英,而非是宗家那位老太太的先谋。”
这一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也的确是春归疏忽的纰漏。
要说来,当初揭露华曲遇害一案,因为她所谓的罪证确凿无非阿娘和渠出的窥探,她埋了个引子,引出刘氏母子自以为机密的商谈,实际上是道出了真相,但这个理由,当然不能公布,所以整个计划的核心,最让春归废心思的其实就是怎么编造那些蛛丝马迹的怀疑,没想到她还是疏忽了一点,偏偏就被兰庭揪出。
知道面前的人是不容易瞒骗过去的,春归难免紧张,她一双眼几乎定在了兰庭垂注的视线里,尽量不让自己有任何回避的情态,脑子里却飞速盘旋,唇角甚至带出一抹笑容:“因为我对宗祖母的了解。”
“了解?”兰庭不仅拉长了语调,还拉斜了眉梢。
“是,了解。”春归自己不觉莫名加重了语气:“宗祖母的恶意是针对我,对曲哥哥却无恶意,且宗祖母乃内宅妇人,对于攀结权贵这类外务历来迟钝,她甚至根本便不重视能否攀附荣国公府,恐怕更加乐见的是我受家法处治彻底葬送,又怎么会因此对曲哥哥心存杀意?必定是听从唆使,宗祖与宗伯,皆无此种狠绝,唯有顾华英,才是唯一具全恶念和狠断的人。”
这个理由应当充足了吧?春归很忐忑。
兰庭也就没有再露出质疑,他又转移了话题:“我还有疑惑,关于狸猫绞脏腑,群鼠上房柱,辉辉又是怎么达成?”
春归不由“噗嗤”一笑:“装神弄鬼的手段罢了,把绿豆熬汤,净喂狸猫三日,在最后一日,再喂狸猫巴豆,狸猫看似无礙,实则已然病疲,极易被获,当然,不仅狸猫,于犬、豹等等食肉的禽兽,皆能适用,只那张冲,尤其嗜食猫肉,我才挑了狸猫下伏,他吃了病疲的猫,就会引起腹痛腹泻,不过这不算剧毒,银针察不出来,症状也并不严重,就算不请医,至多数个时辰便好。”
又道:“至于吸引群鼠,全靠蟹壳烟,但燃烧会生烟气,太易被人看穿,所以我所谓的谶言,才加了个上房柱,又是趁夜深,田庄没有什么森严防备,潜入不难,把装着蟹壳烟的铁笼,往瓦顶一丢,方圆四周的硕鼠闻香而动,便是驱赶也不能阻止。”
更不待兰庭再追问,她便干脆兜了底:“阿爹历来就喜交游,曾经认识一个游医,祖上也是走南闯北,积累了这么一本手册,都是些古法,还有不少呢,什么烧鸡毛驱毒蛇,什么挖沟以绝病羊,什么盆埋木炭能使兰花四季绽放的所谓术法,多数记载,物用都是平常惯见,阿爹无事时,和我一一试验过,竟真管用,于是我也就记了下来,小时候淘气,常用来唬伙伴取笑,一唬一个准,不过在刘嬷嬷这些人的面前,我不曾卖弄过,他们也没这见识,所以才引为诡异罢了。”
兰庭听她说得有趣,也不由莞尔:“何止仆妇,连我都闻所未闻,岳丈交游的人,当真有奇绝之处。”
只度量暗忖:相比这些所谓的诡术,辉辉说来如此轻松,反而对于前头一事的推测,显然紧张,那一件事,看来必是她的急变了,分明有隐瞒的真情。
不过……
好像这也不是那么重要,谁还没几件不可告人的机密?
兰庭便也不再追究,只作没有察觉蹊跷。
再说顾济沧生前,虽取中乡试,有了举人的功名便算有了入仕的基准,到底没有授官,他的妻子李氏也并非命妇,时下律法有定贵贱之别,庶人无论婚姻还是丧事,都有限制,故而李氏的丧事不需长久治办,眼看就到了下葬的时期,诸多仪程,细述大无必要,在此便尽都省略了。
丧事既已告终,春归自是随兰庭回到州衙,她原本以为立即就要启程往北平,没想却又耽搁了下来,这一段时间,兰庭多在外衙,春归原本不知他在料理些什么事,不过有李氏的魂灵常常窥探,她不用向别人打听,也心中了然。
这日李氏便又在夸赞:“那尹先生,连知州老爷都敬重着不敢怠慢,可我每常见姑爷和他相处,倒随便得很,高兴了便称一声仁兄,更多的时候,都是以字号相称,尹先生非但不以为忤,对姑爷的敬畏,竟比对老爷还添不少,我听他们议事,竟然是老爷的公务,都靠姑爷出谋划策,老爷对此还乐见其成。”
春归忍不住道:“阿娘,您确定没有半点浮夸,说的都是事实?”
“你这孩子,竟连阿娘都不信任起来。”李氏十分不满,飘浮起来,居高临下的直视春归:“我听姑爷和尹先生议事,说什么皇上对施良行显然不满,老爷在汾州的政绩,就看能不能察出施良行的罪状来,所以姑爷才宁愿耽搁学业,这时候还留在汾阳,就是为了让老爷在汾州站稳脚跟,先下一城,尹先生如何行事,都要先报姑爷认同,且姑爷还常常制定计划,俨然对汾阳各大家族,各系党派,都是心中有数,相比老爷,姑爷更像决策之人。”
阿娘说得有理有据,春归也不得不信,但她深深以为,这件事也太不正常。
就算兰庭资质奇佳,到底未曾考取功名,怎么翁爹作为家主,作为太师府的继承人嫡长子,反而还要依靠兰庭这个甚至没有及冠的少年人出谋划策?可联想到这段时间仔细观察下来,的确参悟出沈夫人对兰庭的态度,与其说是母慈子孝,不如说是母从子言,反而沈夫人对待翁爹的态度,相比兰庭竟要随便得多。
春归再一次想起,当沈夫人小心翼翼询问兰庭,打算何时启程回京,兰庭回应“不急”二字时,沈夫人如释重负喜笑颜开的情形,真是不能不诧异。
亏她当时还以为沈夫人是不舍得赵小六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