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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春归:……

难免为谢四娘打抱不平:“那此事现在可还能够转圜?”

“英国公膝下有这多子孙,程瑞可谓是最不受他重视的孙儿,根本不愿干预这件事,更不说听程放及蒋氏对四娘的诋毁,也以为程瑜所以未能仕进都是四娘的过错,英国公是刚烈的脾性,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在意舆论诽议,这桩姻缘怕是无法挽回了,我现在也只能为四娘设法,不能让她承担七出的罪名。”

“既是无法挽回,那为何谢四娘不干脆和离?”春归问。

易夫人看着她一笑:“的确应当提出和离,就算如今这样的风俗,四娘和离大归后亦不能再嫁,但总胜过承担无错之罪。”

春归连连颔首,却见易夫人转而一叹:“可是四娘并不愿意和离,说程瑜不曾放弃,她也绝不会辜负程瑜的坚持,夫妻两甚至还发了毒誓,若最后仍然不能让家中尊长改变主意,他们两个宁愿殉情!”

春归不由低呼一声:“与其走这样的绝路,还不如反抗到底,至多不过被英国公除族,横竖程三郎也不是经济仕途为重,两夫妻离了程家在外逍遥,只是再无荣华富贵,但可以长相厮守。”

易夫人一怔,倒是没有反驳:“春儿这话其实也有道理,四娘就是顾虑太多了,既不愿与程瑜离异,更不原牵连她的一双子女,可要若他们当父母的都只能走这条绝路,两个孩子日后还能指望谁?真不如远远离开的好,一家几口人靠着稼穑为生,也能其乐融融。”

“夫人若是信我,不如找个机会,让我好生劝一劝谢娘子,再者有一些事,我也确然想寻谢娘子打听打听。”春归虽说不能立即同易夫人“母女情深”,但也不愿隐瞒自己的意图,拐弯抹角利用易夫人。

“英国公府若是想求娶沈家五娘,应当是为程玞求亲,韩夫人并不像蒋氏一样刁苛,且我并没听说程玞有何劣习,只不过他的嫡亲兄长程珠体弱,程玞难免涉及爵位之争,舒娘子的脾性我也知道几分,大约不愿让女儿陷进如此复杂权斗的家族内务,这是为人母亲在所难免的偏心,只可惜,世事往往不能如意。”易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儿明珠终究还是难逃嫁入皇族的命运,神色不免几分忧愁。

但她很快从自己的愁怅中摆脱,提出意见:“在我看来,人生原本不具十全十美,高门望族的府邸,多少都有权斗利争,相对而言,韩夫人比蒋氏好相与许多了,舒娘子倒是不用担心女儿嫁去英国公府会受婆母的刁责。”

“不瞒夫人,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英国公世子原本有个顾姨娘,突然暴病而亡,就是不知这事是否与韩夫人有关?”

易夫人“啊”的一声:“顾氏竟然暴病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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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大有分歧

春归也“啊”的一声,对易夫人不知顾纤云病故一事不觉诧异,诧异的是易夫人竟然知道顾纤云这一人物的存在。

“原本各家的女眷主母出门走动应酬,也有带着妾侍偏房陪随的,韩夫人出席各家的宴会,十次里有个七、八回都由顾姨娘陪随,按理咱们对于这些陪随不至于留心关注,但顾姨娘却最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最好出风头,这习性倒是比有些出身青楼后来从良的伎子还要招摇许多,韩夫人的不满与无奈一目了然,所以不少人都知道英国公世子有这么一房受宠的良妾,就说上回,你们家的宴席上没见着韩夫人身边有顾姨娘陪随,我还暗自觉得诧异,没想到顾姨娘竟然暴病身亡了。”

易夫人似叹非叹的吁一声气,又颔首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忧虑,虽说韩夫人看上去的确不像蒋氏一样苛厉,但要真有那害杀人命的狠绝,这样的手段和机心又的确令人忌虑,我也是身为人母,总是愿望女儿的夫家门风清正,婆母仁爱慈善,谁也不望女儿日后的婆母是个佛口蛇心的人物,这也就是我对明儿的婚事还算有几分安心的道理,皇后娘娘虽是周王的嫡母,可看着娘娘也不曾刁难过齐王妃和秦王妃两位庶媳,至多就是疏远冷淡罢了,且看在周王殿下的情面上,圣德太后总会对明儿庇护关照着些,殿下的生母敬妃娘娘最是温柔和气,也不会苛责明儿。”

春归连连颔首:“沈家的五姑娘天真烂漫,英国公府听着就是一院子的泥沼,倘若连韩夫人也是心机狠辣,这门姻缘恐怕是不能美满的,我也看出舒世母有些隐隐的担忧,才想着把内情打听清楚一些,也便提供给舒世母好生思量。”

“你能知恩图报很不错。”易夫人赞诩道,眼睛里就更浮出了几分笑意:“正好四娘这几日暂时住在我家,你跟我去她居住之处就是。”

这多少让春归觉着几分诧异——论来易夫人与谢昭仪是姨表姐妹,谢四娘却是谢昭仪的堂妹,这关系就隔得远了,怎么谢四娘却住在晋国公府?

易夫人一边携着春归的手往另一个院落走,一边解释道:“四娘的母亲和我姨母从前是要好的闺交,后来有缘成了妯娌,我姨母便把四娘也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的,昭仪入宫后,姨母回回来我家串门,都带着四娘,一来二去的我和四娘也就熟识了。这回英国公府要休妻,不由分说便把四娘送回娘家,但不仅四娘,连谢家也不肯就这样接受四娘被遣大归,所以姨母来和商量,希望四娘能在我家寄住一段儿,希望这件事情还能转圜。”

春归有些明白了,谢家分明就是希望晋国公府能够居中斡旋,倘若英国公府改变了主意,接回谢四娘,对外说来是谢四娘在亲朋家中客居一段儿,这说法总好过是英国公府逐归儿媳后又受不住压力再把儿媳迎回的好,给了英国公府余地,尚还存在挽回的可能。

易夫人既然答应了“收容”谢四娘,也就是答应了会从中斡旋,可见的确是把谢四娘当作

了亲好才会如此热心相助,又难怪高家人在策划阴谋时,笃定谢昭仪会寻易夫人商量谢四娘这件事故,所以买通谢昭仪身边的宫人,才可能把董姑娘诱骗至纡佩园。

谢四娘客居之处是在后花院的东角,从月亮门进去,就见玉兰树下正值荫凉,女子斜靠美人榻上,是背向这面,所以也看不见她是醒着还是睡着,还是廊庑下正做针线的婢女抬眼看见了来人,放下活计就匆匆往这边儿走,美人榻上的女子也被惊动,起身往这边看来,连忙着履,一边过来一边还用帕子拭泪,最终却也是没能在见人时拭净脸上的泪痕。

春归一边听易夫人劝慰谢四娘,一边打量。

眉眼和谢昭仪并无相似之处,眉色更浓,眼角更圆,上眼睑褶纹极深显,长出眼角寸许,原本应当让双目更有神采,奈何这些日子应当时常哭泣,下眼睑实在有些浮肿了。

自然也是无心妆扮,又因难免辗转反侧茶饭不思,脸上稍带着菜色。

听说干脆让程瑜忤逆父祖的提议,谢四娘惊呆了:“真与家族反目,三郎的前程可真就毁了?!”

易夫人恨铁不成钢:“那也总比你们两个真相约着殉情要好!你们以死抗争,到头来还不是要背着忤逆尊长宗族的罪名,还指望着一双子女离开父母庇护,日后能够平安喜乐?你们的婚姻,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无媒苟合,凭什么英国公府就能以莫须有之罪勒令程瑜休妻?父慈子孝,尊长不顾法理人伦,就算他们狠绝毒辣,状告程瑜不孝,国法也不会判定程瑜的罪行!除族也就除族了,你们一家四口能够骨肉/团聚、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春归在一边拼命的颔首。

易夫人又道:“你没有任何罪错,程瑜直至如今还不肯听从父母之命写具休书,我也相信他待你也是有情有义的,你不如就这样提议,看他如何选择,要是不肯,你就听我的话,干脆提出和离,这样一来你们也都算解脱了,总不能背负着无罪之责,牵累家门蒙羞,殉情的事更是万万不可再提,人但凡还能活着,就没有去走死路的道理,以死抗争,那也必要死得有所价值,你们若不听劝,白白葬送性命,也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除非娘子的翁姑能够回心转意,不再逼迫程三郎,否则情势于贤伉俪而言已经不能两全俱美了,若娘子当真选择绝路,令郎令嫒非但从此失去父母庇护关爱,更会受父母忤逆不孝之冤罪牵连,娘子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今后究竟会遭受多少屈辱与险难。”春归也苦劝谢四娘:“娘子或许也听说过我的身世,当我父亲在世时,虽然我不是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却从未受过艰辛苦难,只要有父母的庇护,我就能够无忧无虑欢欣快活,纵使是父亲过世,有母亲依靠时,我也从来不觉得凄惶无助,不像如今,纵使是嫁得良人,有幸为这高门妇,总是忧心再遭时乖命蹇无处容身。”

“就是这个道理,父母才是子女最有力最恒定的依靠

,你们还在他们身边,他们就能无惧险难。”

谢四娘抬起眼睑,眸子里分明透出几分神采,只嘴上还喃喃地道:“我要仔细想想,让我再好生想想。”

“你确该好好想想了,别只顾着凄惶哭啼,白瞎了一双眼睛而已。”

把谢四娘一番劝诫敲打,易夫人才又提起了另一话碴。

“顾姨娘竟然暴病身亡了?”谢四娘也是同样的惊讶。

听易夫人问起长房妻妾之间的密隐,谢四娘蹙着眉头:“顾姨娘浮浪轻佻,时常挑唆生事,大约也只有大伯娘能容忍这样的妾室,我记得有一回,顾姨娘顶撞大伯娘,多少婢女都亲眼目睹,她指着大伯娘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大伯娘害得她小产,又时常暗地里苛虐折磨她,哪家的妾室敢像她一样张狂?偏是大伯父纵容她,竟听信她的话,以为是大伯娘故意设计激怒顾姨娘,反将大伯母训斥一番。”

春归暗忖:这事倒是听顾纤云说过,只不过错责的一方大有分歧罢了。

“要说大伯娘有那决心,坚持遣归顾姨娘,韩家也不是好欺的门第,大伯父纵使不情愿,也扛不住岳家施压,大伯娘又何必谋害顾姨娘的性命呢?在我看来,大伯娘正是太过在意贤名,生怕旁人诽责她妒悍,更兼着大哥体弱,大伯娘也无心顾及其余,不得不一忍再忍,由得顾姨娘挑衅罢了,横竖老太爷再是护短,还重视着韩家一门姻亲,大伯父又是世子,老太爷怎么也不容大伯父宠妾灭妻,任是顾姨娘再怎样生事,大伯父也不可能休了大伯娘把她一个妾室扶正,大伯娘就是受些窝囊气而已,怎么也不会把顾姨娘视作威胁。”

谢四娘想想又道:“横竖我是不信顾姨娘被大伯娘害死这话,老太太这样不管事的长辈,有回都被顾姨娘气得火冒三丈,切结书都让人写好了,还是被大伯娘拦了下来,说得先问过大伯父,大伯父那回是领了临差去了热河,回来后在老太太院子里跪了足个时辰,才保住顾姨娘没被遣归,老太太真要铁了心,大伯父照样不敢违逆。就是那回,大伯父把顾姨娘好番教训,冰天雪地的让顾姨娘跪在老太太门前请罪,老太太虽说心软了,顾姨娘也是大病一场,大伯父随即又接了差遣离京,大伯娘真要害顾氏,那回她就挣不出命来。”

“顾姨娘这样受宠,怎么就没个一儿半女的?”春归向谢四娘求证。

“听说是小产后伤了身体,所以一直无孕,但我嫁进程家时,相隔这事故已经过了十年有余,具体如何我也不大知道,但要说大伯娘害她小产……横竖我是不信的,大伯父又不是没有庶子,多一个少一个的哪算威胁。”

谢四娘忽然又一巴掌拍在膝盖上:“对了,我想起来风闻另一件事,似乎顾姨娘抬进英国公府不久,原本和她定亲的人,还说要告英国公府强占人妻,但也不知真不真,也有仆妇讲无非就是顾姨娘的家人想要多讹些钱财,才捏造了这话,大伯父给了钱,这件事就不了了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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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好个芳魁

谢四娘的风闻和顾纤云的叙述又再产生分歧。

但这并不能够实证顾纤云一定说了假话,要知做为世子夫人,韩氏在英国公府可是仅次于英国公夫人的第二主母,她想在府里造成某种风言可谓易如反掌的事,而经过这回晋国公府之行,春归唯一能够证实的,就是顾纤云的确极受英国公世子的宠爱,这和她声称英国公世子待她有情有义的说法契合。

纵然一个佃户出身的宠妾的确不能对韩夫人造成实质的威胁,可一个女子的恨意产生,往往并不限于造成威胁这个前提。

就像彭夫人,她的正室地位同样没有产生动摇,不过仍然会让许多庶子庶女胎死腹中,而且最终连紫莺的性命都一并谋害,人心怀有的恶意,“妒忌”二字往往就已经足够引起爆发了。

那些所谓的礼法内训,贤良淑德的教条,约束的只能是彭夫人一类人的表面言行,对于内心越积越厚的阴毒和抗拒根本无能为力。

韩夫人是不是同样具备一张伪善的面具?

这晚春归召回了渠出,她迫切的需要知道程玞的情况。

“看上去倒不像体弱多病,不过的确是在饮用汤药调理,韩夫人亲手煎的药,说是给她自己防治旧疾,暗暗的让小儿子服用,所以据我判断,程玞怕是真有痫证,顾氏说的这话并非杜撰。程玞颇为寡言少语,看着虽是文质彬彬,对兄弟手足温和有礼,独处时神色却总有几分阴沉,他屋子里的婢女对他十分敬畏,这样的敬畏可谓发自内心,不像赵兰庭,虽然也从不和婢女亲近,那个什么和柔却还敢含情脉脉的主动接近,程玞院里的婢女就连端茶递水的活计,似乎也是大气不敢吭,就别说暗送秋波了。

还有一件稀奇的事,韩夫人似乎也对小儿子有些冷淡,不像亲生母子般的亲近,我怀疑韩夫人就是这样严肃的性情,怎知跟她一阵儿,又见她对待长子程珠完全和程玞截然不同,冷冰冰的眼睛立时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嘘寒问暖的,这才像是慈母。韩夫人对长媳也温和,听说长媳本家的嫂嫂受了暑气,立时让人送长媳回家看望,还备下不少名贵药材,程珠的妻子也丝毫不见受宠若惊,仿佛习惯了韩夫人的温和慈爱,婆媳二人处得倒像是母女一般。

我没听韩夫人议论过顾纤云的暴毙,倒是听程世子另几个姨娘提起几句,说什么顾氏这一死,夫人又病一场,如今好容易身子有了好转,庆幸长房的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些。有个年轻的侍妾,甚至兴灾乐祸道‘顾姨娘仗着世子爷的宠爱,张扬跋扈为所欲为,她以为世子爷独对她一人情深意重,没想到她这一咽气,世子爷连眼泪都不曾掉一滴,可见视她也无非猫儿狗儿一般的玩宠而已,毕竟夫人是才世子爷的发妻’。”

渠出深吸口气道:“顾姨娘在英国公府的人缘儿可算极差了,那些妾室对韩夫人倒是极为敬服,顾姨娘说什么韩夫人生怕正室地位受到威胁才纳她进府利用她争宠的话,我看不真。”

春归并没急着表达意见,只交待渠出继续盯着英国公府里的人,主要是程玞,若能分身,也顺便关注一下程瑜。

谢四娘的事易夫人甚是上心,而眼看易夫人这时的确把自己当作义女看待,春归想着要能尽一

尽力也好。

渠出便道:“我也听韩夫人在英国公夫人面前提起过这事儿,道‘瑜哥媳妇毕竟是明媒正娶进门,就算没有劝诫得瑜哥儿好学上进,并不算大过错,应当再宽谅瑜哥媳妇一回,说不定经过这回教训,瑜哥儿就能用心举业了’,可惜英国公夫人也无可奈何,说是英国公及程放已经拿定了主意,她的劝言完全不被父子两采纳,英国公夫人倒是说程家一门已经出了这多举人、进士,就算程瑜不登仕途,只要身康体健的能为程家开枝散叶就好,功名的事不用强求。”

“这样看来,至少在对待谢娘子一事上,英国公夫人及韩夫人还算通情达理,奈何英国公府的事看来是男人们作主,她们纵然有不同意见也无能为力。”春归道。

谢四娘嫁进这样一户门第也真算可怜,又偏偏程瑜对她情深意重,让她实难割舍这份夫妻情义。

又说渠出果然回到英国公府后,就开始遵令分心。

程玞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居院,闷在屋子里呆坐而已,又大约他的痫证确然得到了控制,一日两次服药并不见他发作,只呆坐时的目光时而空洞时而阴冷,光盯着他渠出一个亡灵都要忍不住犯困了。

这日她飘在半空,眼瞅着程瑜从程玞院子外经过,立时下定决心尾随程瑜。

原来是有访客,听交谈应是程瑜的好友,三两句寒喧,拉着程瑜便往外走:“知道你最近郁烦,可闷在家里又能想出什么对策?今日秋白要在东风馆设宴,可废了不少心机才请得木末姑娘款待咱们,特意令我来请你,你要再不出席,我可要喝罚酒的。又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诸葛亮,说不定我们几个一商量,就能替你想出个办法来说服令尊令堂也不一定,再不济去喝上一场酒,你心里郁气消散了,也有好处。”

强行就把程瑜拉出了门。

渠出心说:这回可好,正巧我也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木末姑娘怎样温柔解语,到底是多么的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才引得这多纨绔膏梁趋之若骛,俨然成为京城第一芳魁。

就一径跟着马车飘去东风馆,到了木末姑娘居住的“香闺”,渠出四处一打量,见这里的陈设果然不同于绮红楼绕翠台这样的青楼妓坊,布置得尤其清雅别致,那木末姑娘一席白衣白裙独倨主席,大剌剌地见人并未殷勤相迎,无非略略颔首而已,这架势不像个妓子,倒比公主还要高傲。

渠出“啧啧”两声,心道木末姑娘的确貌美,且气势不凡,她这样冷若冰霜高高在上,欢客们却也无一不满介意的,似乎都把她当作贵主一样敬重,获冷目一顾,都要受宠若惊。

不像顾大奶奶,逢人就是三分笑,拉长脸都没什么威严。

气势上可输了啊,好在赵兰庭看上去还是更喜欢平易近人的女子,尽管他自己并不那样平易近人。

斟茶倒水的自有其余婢侍,木末自始至终都不曾服侍过任何宾客,更加不曾谄媚奉迎,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她也不调琴唱曲,无非听见客人们吟诗,稍作点评,渠出也听不大明白,只看着宾客们心悦诚服的样儿,猜度木末的才学果然是不俗的。

程瑜被众人让去木末左手边的席位落座,倒是一眼不曾看这芳魁

,更加无心加入吟诗作赋,只一杯杯的喝他自己的闷酒,一个人落落寡欢得十分打眼。

把程瑜拉来那人便道:“要论诗才,我等可都得对程泽优甘拜下风,只今日他心中郁烦,看样子实在没有吟诗的兴致,就看木末姑娘能否开解泽优的烦恼,让他提起兴致了。”

木末这才正眼看向程瑜,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程君因何烦恼,又何谈抒解二字?”

众人便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程瑜的家务事说了个大概,程瑜并未阻止,只是两道眉头越蹙越紧了,酒也喝得更急。

“这岂不是仲卿兰芝之事又再重演?”木末挑着眉梢,嘴角竟然带着不屑之意:“在我看来,程君为情所困实在有些浅薄着相了,这男欢女爱原本便如功名利禄一般,均是过眼云烟,且程君与令正,无非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姻缘,在成礼之前,应当未曾谋面哪里论得上情投意合呢?如令正这样的女子,一昧的遵循礼法顺从高堂,芸芸众生之一而已,又哪里是非卿不可的?”

在座之人皆是一怔,都不知怎么接话才好了。

连渠出都把眼睛瞪得溜圆:姑娘有您这样劝人的?还解语花呢,此花有毒吧?!

“咣当”一声,程瑜已是摔了酒杯,横眉怒目恨视:“不过是流莺粉蝶,仗着王孙权贵撑腰自命不凡的俗妓,可笑毫不知自耻竟还蔑视良家女子,难不成像你这等玩物,反而有资格赢得倾心相待不成?”

木末一张脸更加冷若冰霜了:“程泽优可知在东风馆口出恶言的后果!”

“腌臢下流地,玷污了我的鞋底,真是悔不该踏足。”程瑜拂袖而去。

剩余几脸尴尬,呆若木鸡。

木末端坐正席,双眉冷竖:“薛秋白,我敬你乃汾阳薛氏子弟,才肯设宴款待,你却邀请如此粗俗无礼之人扰我宴席,你要作何交待?”

被点名的东道主也是紧蹙着眉,好一阵才道:“薛某既出了钱,姑娘也答应了备宴,本该对薛某及诸位热情款待,这才是地主之谊,是姑娘先对程君伉俪出言不敬在先,程君方才反唇相讥,如今姑娘反倒向薛某讨要说法……薛某的说法便是,薛某本是久仰姑娘大名,怎知姑娘却是名不符实……不过薛某若与姑娘计较,那就真是有辱斯文了,酒水银子薛某就不讨还了,今日告辞,再不相见。”

也起身离席而去。

渠出:……

她可舍不得离席,继续留在这儿看木末姑娘意欲如何,只见她纹丝不动端坐如山,直到愤愤不平的婢侍请来老鸨,这姑娘才冷冷开了口:“今日这几位妈妈可要牢记,东风馆再不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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