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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品着茶听了一番这种茶的典故,以及种种有如种植、炒制、收存之类的细节要点,一上昼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消磨过去。和早上万般艰难的起床关卡完全不一样的是,春归这时并不觉得半点困倦,顺道去看了一看四婶,她已经是大腹便便了,不能出门也不能久卧,故而和春归一样也是不需午休的人,和四婶消磨了半个时辰左右,春归又才往怫园走去。

顺便就在脑子里招唤了一下渠出,原来她还没有忘记手头还有一个“原告”唤作樊大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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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人性太恶

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樊大变得越发阴沉沉,就算这时站在阳光明媚底下,春归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冒出的森凉之气,见鬼见得多了,似乎这回的樊大才真正像个鬼魂。

这里是寄鸢台下,当初敛朱被罚赤足立雪的地方,可五月的天气当然不见冰雪积厚,也没有如同钢刃般刮骨的北风,春归眼角的余光瞄着渠出,太阳底下她的脸上神色平静,并没有露出丝毫的端倪。

就像她从来都把赵兰心尊称二姑娘一样的着沉冷静,欲盖弥章。

春归也只作是无意间散步来此,只作是因为这里举目空旷,当不用提防还有什么人能够目睹两个魂灵时,全然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确是个可与魂灵畅所欲言的好地方。

她一边往寄鸢台上走,一边听樊大陈述案情。

“凶手先是在外头锁上了门,再放火杀人,夜深人静我们一家早就已经睡着了,先醒来的是我婆娘,她不会说话,连喊都喊不出声,我是被她摇晃醒的,又两巴掌拍醒了我那两个小子,他们一个才七岁,一个才五岁,当时屋子里已经浓烟滚滚,房梁上也着了火,但墙还没塌,我拉门拉不开,踹也踹不开,我家里赤贫如洗,也不怕人进来偷东西,晚上从来就不栓门,连门栓都早被当柴火烧了,所以门肯定是被外头上了锁,我们跑不出去,一家四口都被活活烧死!”

“窗户呢?”春归问道。

“我们那种一家四口挤在一间的屋子,哪里还会建窗户?又不像你们大户人家,不要说是窗纱,连糊窗户的纸都没钱买,一到冬天墙上留个窗洞人早就被冷死了。”

春归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和想当然老脸一红,又问道:“你怀疑的凶手实在太多,你可是和他们都结了仇?”

就见樊大往地上一蹲,两手又去抓扯他自己的头发,好半晌才放过了他的鸡窝头,仍蹲在那里,埋着头,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只听口吻里满怀愤恨以至于哽咽:“我哪敢结仇?我敢和谁结仇?柴胡铺的一片人,谁不知道姓樊的一家是人尽可欺?我们老樊家的人,无论男女,生来脸上都有老大一块胎青,个头也长不高,从来都是他们闲来无事时欺辱取乐的笑料!我原本还有个大丫头,如果活着的话这时也十三岁了,可她才十岁,十岁那年,就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奸/辱,扒了她的衣服让她赤条条在光天化日下走回家,脸都丢尽了,但没人相信她是被奸/辱,都辱骂她小小年纪就敢做出这等丧德辱节的事,她多可怜啊?她和她娘一样,天生不会说话却能听见这些辱骂,她都没法子为自己申辩,也没法子指控那杀千刀的恶棍,后来里老还判了我大丫头通奸,要把她扒了衣裳游街示众说是教化警诫,我们实在受不了这等屈辱,我婆娘流着眼泪把大丫头活活给勒死了。”

把春归听得脚下一个趔趄,大平路的险些摔个嘴啃泥。

“这件事后,我们一家在柴胡铺就越发做不成人了,任谁都可以欺压,我小子被隔壁养的狗咬了一口,是我小子的错,人家反而说是我小子脸上的胎青吓了着他家的狗,硬要讹我家给笔压惊钱;他们说我樊家人是祖先不积德,不知做了多少恶事,子子孙孙脸上才都落下罪印,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是鬼神的诅咒。”

“我们一家忍气吞声的活着,任人打骂凌辱大气都不敢吭,我还能和人结仇?可我都快憋成了个天聋地哑,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有一年接连十多天的大雪,买的柴火木炭都用来取暖了,一家子没了柴炭做吃食,除夕夜,我拿着一袋面粉想去孟罗汉家里换一笼包子,全当是年夜饭,他们拿了我的面粉,却把包子丢在雪地里,让我学狗畜一只只的叼起来才让我拿回家,我没法子,只能被他们逼着趴在雪地里一只包子一只包子的叼拾,后来要走,还被他们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工头王胖子就更不是人,他接的活计,说好给我二十个钱干一天泥瓦工,结果整个月干下来,统共只给我二十个钱就打发了;最不是人的就是铁匠铺的陈麻子,他家小子病死了,非说是被我连累,让我一家人给他小子披麻戴孝!”

“就是陈麻子夫妻两个闹的开端,但逢旱涝灾患,又或者哪家人遭了罪难,都说是我老樊家不祥才牵连的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这就是起因!”

樊大终于抬起了头,双眼已是血红:“我一家四口葬身火海,他们全都觉得上天终于是开眼了,没有一个人为我们哪怕叹声气说声可怜,全都在兴灾乐祸,我老樊家从祖父那一辈人数起,从来没有行为过歹事,我们三代人老老实实,受到再多的屈辱都没有和人争执过哪怕一次,但他们还是不容我们,他们凭什么不容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就该他们这样戕害?他们不死,让我怎么消解妄执?我生前忍气吞声,我死后还要忍气吞声吗?!”

春归实在无法解答樊大的质问。

她没有经历过这般绝望和悲愤的境地,她的心里也忍不住产生一连串的拷问。

为什么一个人并没有做过任何祸害他人的事,甚至连利益得失的关系都不存在,他人就能理所当然的仇恨厌恶鄙夷,同样都是布衣平民,生计不易,为什么就能把相同处境的人毫无顾忌的践踏羞辱?为什么樊大的女儿,那个年仅十岁的可怜女孩儿,身受奸/辱没有得到律法以及任何人的庇护,反而还成了该死的人?为什么奸/辱她的混账,至今逍遥法外没有受到任何谴责?

弱者就该被这样戕害么?被王公权贵压榨,也被同为弱者的阶层践踏欺凌。

“所以这个人世,根本便不值得挽救。”

——这个声音在春归的脑子里响起。冷沉、无情,正是源自于玉阳真君。

春归下意识就在脑子里辩驳: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冷血无情,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麻木不仁,有救没救不能仅仅只看一事一案,你这个什么神仙啊,也太片面偏执!

而后她的脑子里再响起“哼哼”两声冷笑。

春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尊大神,你既然觉得世间万姓都是自遗其咎罪有应得,犯得着“点化”我来尝试挽回浩劫解救苍生么?还没见过这么自相矛盾的神仙!

但是在樊大直勾勾的目光逼视下,春归决定停止和玉阳真君的交锋,她问:“你的妻儿呢?我是问他们的魂灵,是否和你一样仍存妄执。”

一刹那间,春归看见那双血红的眼睛里似乎就要喷出岩浆来。

但又飞快的静寂了,静寂得连那血红都只剩森凉。

“他们倒都觉得解脱了,死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磨炼,他们已经往渡溟沧,但只有我,只有我!我去不了我一定要看着那些欺辱我戕害我们一家的人全都不得好死,我才能放下,我才能放下,否则我去不了溟沧,没有办法放下这一生开始下一世,顾娘子,你也不必废心去找什么凶手察什么案情,你不是太师府的宗妇么?只要你……你能让那些人都死,对你们这些高门贵族而言,区区贱民的性命算什么?你让他们为我一家偿命,只有这样,我才能消除妄执。”

春归没有说话。

还是旁观已久的渠出这时总算开了口:“有那么一些死魂,连自己都不明白妄执因何而生,我看樊大你就是这样,你这是生前积恨太多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恨谁,罢了,你先去抱幽馆等着吧,我帮你察案这段时间,你就替我盯着赵家的二姑娘。”

春归没有反驳渠出的发号施令,樊大似乎也对渠出颇为敬畏,又恢复了怂肩弯腰的懦弱模样,有气无力的往抱幽馆的方向飘走了。

“我会去樊大居住那片盯着,看看那群人是否果然如他所说的兴灾乐祸,尽力先替你揪出纵火的凶手来吧,不过你怎么说服赵兰庭插手这件事我可不管了,要说这案子还真算棘手的,樊大提出的可是让欺辱他的人都要不得好死,唉,我先去了啊,你再想想怎么能让这个苦大仇深的魂灵心无挂碍的难题吧。”

春归都险些没有叫住她:那你呢?你的妄执又该怎么消除?让你怀恨的究竟是谁?是赵兰心,还是别的什么人?

但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渠出飘远了。

兰庭今日回来的时间要比预料之中更早一些,居然还赶上了晚饭的钟点儿,陪着春归晚省之后在斥鷃园大快朵颐,两个饭后消食的时间,他主动提起了和锦衣卫镇抚使陶啸深的一场约见。

“陶大人已经通过箭弩等等刺杀用具,端了一个工匠铺,他们供出了一个据点,又经过这一据点,锁定了宋国公府。”

春归提起一口气:“指使刺杀冯公和石府尹的人,真是宋国公?”

“不是,但只能是他。”兰庭叹息道:“谁都清楚如果没有太孙,宋国公不至于这样胆大妄为,又是私造凶器,又是蓄养死士,可只有皇上还不愿意接受事实,太孙在皇上看来,还只是个孩子,所以只能是宋国公利用太孙的人势,私底下的行为。”

“但至少宋国公已经罪不可恕了!”

“也没有这样的简单。”

兰庭的神情也实在无奈,他放下酒盏,抬头去望天边仅存的一丝残照。

看上去像一个死人嘴角凝固的一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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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圣德太后

慈宁宫的这棵梧桐树,每当夏季反而会枯叶坠地,就像是秋天不甘的余韵一般。

王太后已经见怪不怪了,如这时眼看着宫人赶忙的扫除,她就扬声阻止道:“不用扫,大约这紫禁城里,也只有慈宁宫的五月才有秋意了,留着这稀罕的一景吧。”

她这话音才落,就见沈皇后被两个宫女掺扶着颤颤巍巍的朝这边儿走,王太后眉头都绞在了一起,伸长脖子往旁边一个老宫人那头凑了凑,这回倒没扬着声儿:“瞅瞅,宫里谁不知道她是一双天足,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偏得装作这般架势,回回看见她我就悬着心,别再被那老长的裙摆给跘一跟头。”

老宫人实在忍俊不住:“娘娘说话越来越诙谐了。”

“熬着熬着,慈宁宫都住了这些年,说话还需得着什么顾忌?皇后再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也得跟我面前憋着。”话虽如此,王太后却是一脸的笑。

沈皇后却笑不出来,当被免礼之后,刚一落座便忍不住地倾诉:“母后可不能再不闻不问了,而今皇上下令彻察冯莨琦和石德芳遇刺案,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朝堂上下就都有了废储的逆议,凭据无非就是一介戏子的狂言,竟都谏言着要把太子妃、宋国公府治罪!就算东厂和锦衣卫察实了此案的确关系高稷,与太子妃、宋国公有何相干?又就算宋国公有教子不严的错责,无非也就是下旨申斥,总归这些事情都和裕儿无关,总不能堂堂一国储君,竟被舅父的罪责诛连。”

王太后指指皇后,脸却冲着身边的老宫人:“才刚入夏,皇后就肝火旺盛,还不端一碗金银花泡的茶水来给她去去燥。”

“母后!”皇后深深的吸一口气,表示自己去燥并不需要金银花茶,她把嘴角僵硬的扯了一扯:“萧宫令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臣妾以为这些事也不需刻意避忌。”

“我听你刚才那番话,见识也高远消息也灵通,可见这些年来你主持六宫事务已然是得心应手不说,都有能耐协助着皇上处断政务了,你也知道我,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门心思无非就是将养好这把身子骨,十年间都只在慈宁宫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莫说这些国事政务,就连哪年哪岁今夕何时有时我都是稀里糊涂,皇后跟我说这些事,就真好比对着个山野村夫讨教行军打仗,莫不是把劈柴打猎等同于了上阵杀敌?”

这话把皇后说得又从椅子里站立起来,这回也顾不得身边无人掺扶了,稳稳的立住,略低着面孔使劲把脸憋红:“母后这番话,岂不是让臣妾无地自容?臣妾能有多少见识,更加不敢干预政务,可储君的事,却不仅仅是朝堂政务啊,裕儿可是皇长孙……母后就算看着谛儿,那孩子吃过这么多的苦头,年纪小小便肩负重责,可怜眼看着一切都顺坦了,他却熬得油尽灯枯,他可只有裕儿这么点骨血……母后可不能撒手不管太孙的安危。”

皇后提起故太子秦谛,王太后也实在感觉心中恻然,想她一生并没有自己的子女,但到底是竭力支持了庶长子登位,皇上是个孝顺的孩子,皇长孙秦谛也继承了他爹的孝顺仁厚,想起来谛儿出生的时候,她也亲手抱过哄过这个小孙儿,那还是她第一个抱过的孩子呢。

谛儿若还活着,天下朝野,也许就没有这么多的纷争了。

“皇后既然来求我指点,就别怪我这老婆子多嘴直言才好。”王太后终是一声长叹,端正严肃了神色:“你心里清楚,高稷有没有胆子有没有能耐蓄养死士,你说冯莨琦及石德芳遇刺案和太孙乃至于宋国公无干,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皇后刚要辩驳,却被王太后的一双眼睛直盯得心虚,这下不用使劲脸就更红了几分,看上去才真有点无地自容的模样:“裕儿才多大……”

“高氏在我面前,都敢直言冯莨琦不死高家颜面无存的话,太孙对高氏言听计从,他的确没有辨别是非的理智,所以才会听信他的母妃和外祖父不断的教唆,这些年若不是太孙以储君之权撑腰,高琼何至于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蓄养死士,私造兵器,你还口口声声维护宋国公府,你这是要纵容高家人谋逆篡权么?!”

“即便宋国公府罪责难逃,可裕儿也是年少无知,才会被他们蒙蔽利用。”

“当初为谛儿择婚时,我就反对和宋国公府联姻,是你一意孤行,认为利用联姻宋国公府可以让大郎的储位更加稳固,可以说今日的苦果,也是你自己一手酿成。”

皇后没说话,心中却在叫屈:先帝时立储虽早,大皇子也就是今上十三岁时便入主东宫,可储位一直就没稳定过,几乎年年都有人谏言废储,先帝也确然有好些次都几乎采讷谏言。就算是当时的王皇后,也就是面前这位王太后鼎力扶持,不也在太子妃的择定上先输一局,没能替太子挑选一位势大权重的正妃,才轮到自己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嫁入东宫?好在几位才人、选侍的择定上扳回一局,太子才不至于力单势孤。

先帝沉湎酒色,寿元却长,当皇长孙也就是她的谛儿都该成婚的年岁了,先帝就是不肯一命呜乎,可只要先帝活着一日,储位就不安稳,为了争取更多强势的臂助,她才违逆婆母的主张,坚定不移的替谛儿择定了宋国公府的嫡女,这有什么错?

“我当时有没有告诉你,外戚既有万、郑两家扶持,朝堂之上还有赵阁老、许阁老等等重臣扶持大郎,那时间彭氏、申氏已经相继失宠,先帝甚至已经有意裁撤西厂,一伙子妖魔鬼怪都败在赵、许两位阁老手中,东宫之位已经稳固,此一时彼一时,并不需要再争取外援?且我还告诉你,宋国公如何张狂,野心勃勃不提,他的嫡女高氏,无知狂妄丧德无良,这样的人若为谛儿正妃,百害而无一益,可你那时多大的主意啊?你以为有你这婆母在上压制着,完全可以慑服高氏。如今呢?你睁眼看看你可能奈何得住高氏,奈何得住宋国公府?!”

皇后半晌才又告错:“的确是臣妾当初考虑不周,一时心急而未听母后教诲,可大错已经铸成,臣妾也是懊悔不迭……如今还望母后能多多规劝皇上,念在谛儿的情份,念在毕竟石德芳只是轻伤,念在宋国公府并未铸成大错……”

皇后话未说完,王太后便冷声打断:“懊悔不迭?我看你是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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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不得不管

王太后的确已经许久未曾过问过政务,也已经许久没和皇后说这么长的话了,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看着皇后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老脸羞红,杵在这里低声下气的模样,到底还是心有不忍。

“事到如今,你还念念不忘为太孙保着高氏一门臂膀,就没醒悟他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哪能起到丁点扶持的作用?拖累还差不多!石德芳只是轻伤?你还盼望着高家人对他再下毒手让他死于非命不成?你仔细想想吧!皇上可比得先帝?纵然是眼看万、郑两门如今不再扶持东宫,皇上会不会因为他们的煽风点火就对太孙失望,就立意废储?!你口口声声谛儿的情份,不是只有你这个怀胎十月的亲娘才记挂着谛儿,皇上这些年来,又何尝不顾念着长子的早亡,父子祖孙之情!”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王太后也不在意沈皇后是否心服口服了:“我还要提醒你,不要以为你做那些事就能瞒人耳目,你今日这般心急火燎的来慈宁宫求我,可是仅仅因为朝野上下的物议沸腾?你分明是已经知道了高得宜和陶啸深两人已经察出了确实罪证,这才摁捺不住生怕皇上震怒之余立意废储!厂卫里你都敢安插耳目,行事还如此的肆无忌惮,我看你非但没有悔悟,反而被高氏影响,一步步的越发胆大妄为了!东厂和锦衣卫,论是眼下如何的人心不齐漏洞百出,名义上可还是直属皇上管令的天子密署,就算皇上顾念夫妻情义不至于怪罪你,可你这样授人以柄……你和高氏有什么两样?这是要齐心协力的把太孙拖下储位啊!”

皇后彻底的不敢吭声了。

“我给你指条明路,不要为宋国公府求情,更不要主动提什么不能废储的话,你还是好好约束约束高氏,尤其是教导太孙何为是非黑白,这个案子闹到这个地步,两条人命!不是申斥几句或者让高稷担罪就能平息了,高氏必定叫嚣,你这皇后可千万不能再助纣为虐。”

说完这话王太后终于把肚子里憋了许久的千回百转一声叹息“唉”出,挥挥手:“我也不要你应诺什么,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这话有没道理吧。”

皇后只好福身告辞,颤颤巍巍的走了,只没多久又颤颤巍巍的走了回来:“臣妾惭愧,险些忘了正事……母后寿诞将至,虽说早有示意不愿大操大办,只请自家的亲朋那日来宫中饮宴,但臣妾身为子媳,理当为母后操办寿宴方是孝顺。”

王太后:……

真孝顺啊,孝顺得险些都置之脑后了。

但王太后实在不是个刁钻的婆婆,没有挑剔儿媳这一普遍喜好,也能体谅皇后这些年来心心念念都在固储,偏偏力不从心有如惊弓之鸟的惶恐,莫说她的寿诞,怕是连皇帝的圣诞她都忘去了爪哇国还得依靠宫人们的提醒。

“行吧,就由你操办,不过除了往年来的那些女眷,这回记得给我多请一位。”王太后道。

“敬请母后嘱咐。”

“论来她也是你的晚辈了,就是咱们新科状元郎赵迳勿的妻子顾氏。”

沈皇后眼中一亮:“母后怎么想起请她?”

“是我们家的阿舒,上回入宫时就不住嘴的在我跟前念叨,说顾氏怎么怎么的诙谐有趣,说得我这老婆子心里发痒,不见一见她都觉得肠子里抓挠得慌。”

沈皇后连忙应了,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真恳的笑容。

王太后再一次目送皇后颤颤巍巍的走远,扶着老宫人的手也从罗汉床上起来缓缓的踱步,闷了良久才“卟哧”笑出声来:“这么些年了,皇后比起当年选为太子妃时,性情可是天差地远截然不同了,唯一执着的还是那双天足,今日她这样心急火燎的态势,居然还能装作三寸金莲的行走,看着她这样,我才觉得还有一点熟悉。”

萧宫令也笑道:“小沈夫人和皇后从前的性情,实在是很相似的,太后娘娘却一直更欢喜小沈夫人几分。”

“小沈比皇后坦率,但说来也怪不着皇后,这个宫廷啊……天真坦率是活不下去的,还是小沈的福气好,我真有些好奇,她这回为长子挑了个什么样的媳妇,连阿舒都赞不绝口的。”

“六殿下不是还念叨,息生馆的聚谈,赵大公子不是还特意向他们引荐了内眷?赵大公子这样爱重的人,想来真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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