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
萧凤笑道:“对于那些君王来说,他们始终都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哦?却不知萧首相有何见解?”章鉴双目微亮,连忙问道。
“很好。那我且问你,力量的本质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解决出现的问题罢了!武力、金钱、权力,以及知识,全都如此。”
萧凤开始阐述了起来:“武力,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但是局限于肉体限制,却终究存在着极限。若是超过了极限,那就无能为力了。纵然是地仙之人,也难以逃脱生死束缚,时间一到便会消散于天地之中。而这些帝王所掌握的权力也是如此,它根植于他人的敬畏,但若是没有了敬畏,没有了尊崇,他们所依仗的权力,也就这么一回事了,根本就不堪一击。”
这些知识,全都是来自于后世对政治的阐述,萧凤以前虽是半懂不懂,但在这么多年磨砺下来,也早已经清楚其中的原理了。
最后,萧凤得出了结论:“对于这些只因为血脉而得到权力的帝王,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朝代会崩溃,更会被他人所取代。”
“哈。你这说法,倒是让人意外,若是往常的话,我只怕根本就不敢这般想。”
章鉴自嘲般的笑了笑,对于萧凤口中所说,他自然也是有所了悟,只是先前受限于身份原因,始终不敢深思。
萧凤笑道:“那是当然。而你曾为宋朝宰相,也应该知晓所谓的帝王,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愚昧、驽钝乃至于偏颇,根本就难以治理天下。纵然有一两个贤臣辅佐,然而受限于对权力的害怕,却也不敢当真信任,反而采取各种手段,限制相权的发展。不是吗?”
自先秦以来,宰相尚且可以和皇帝坐而论道,彼此乃是平等的身份。
然而自汉朝开始,便利用所谓的“独尊儒术”的手段,更以三公九卿的制度,将相权彻底分化瓦解,将其放置于君权之下,其后到隋唐时候,更是采取了三省六部的手段,彻底将宰相架空,令其完全无法扩张,只能依附在君权之上。
等到宋朝时候,对于宰相制度的钳制愈趋严苛,令其再也难以有转寰余地。
至此之后,君权彻底凌驾于相权之上,令其再也难以翻身。
“确实如此!”
章鉴对此也是感同身受,抱怨了起来:“在那宋朝之内,若是当真想要行事的话,不免受到各方掣肘,纵然想要成事,也难以完成,当真让人感到恼火。”
他也曾为宋朝宰相,自然知晓若要当真成事,非得要得到他人相助,才能够推行自己的政策,而这也是为了宋朝会盛行朋党的缘由,只有依靠众人协力,方才能够将自己的政策推行下去。
“然而呢?若是那皇帝只需一句话,便可以将尔等政策彻底推翻,不是吗?”萧凤诉道。
章鉴阖首回道:“没错。十年艰辛,一朝尽毁。若是遇到的乃是贤明之君倒也罢了,但若是那驽钝之人,在被他人随便一蛊惑,半生心血就此荒废,也不是没有的。”
虽说众人经常说什么贤君,然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能够被称之为贤君的又有多少,更别说保证每一个决策就真的是正确的,纵然出发点是好的,然而事与愿违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没错,而这便是关键所在。”
萧凤开始解释道:“那宋朝之所以覆灭,也大抵和这个有关。”
“哦?愿闻其详!”章鉴问道。
关于所谓的君臣之道,宋朝之内的士大夫也并不是没有阐述,无奈无论如何阐述的,全都是所谓的君贤臣明之类的车轱辘话,至于当遇到了昏君之后又该如何行动,全都是避而不谈。
萧凤道:“很好。那我且问你,那宋朝也曾多次北伐,然而每次北伐都一事无成,为何?”
自宋朝南狩以来,也不是没有想过北伐,譬如那隆兴北伐、开禧北伐以及端平入诺,都曾经倾尽全朝力量,只可惜最后皆是落下了一个失败的结果,让人见了也是颇为惋惜,更是深思起来为何每一次北伐,都以失败告终。
“君臣不和?奸相祸国?”
章鉴说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以萧凤的见识,可不会局限于这上面。
“这不过是表面上的,若是深究更深层次的缘由,却不只是如此。”一如章鉴所猜测的那样,萧凤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又解释道:“北伐之事耗资巨大,牵连着数以百万人计,若是没有一个统辖核心,如何成功?若是令出多头、上下不一,只会让麾下将士逡巡驻足、左右摇摆,更是无法齐心协力,就这般状况,如何能够成功。”
“的确如此!”
章鉴阖首回道。
萧凤笑道:“没错。若要北伐成功,非得又一个强大的核心,不管那人是宰相亦或者是君王,都必须要起到足够的表率作用,不然的话难以凝聚军心,彻底挫败北方鞑子。”
这个也是她直到现在,也依旧亲临战场的原因所在。
在这个基本上都是靠马车、传播来决定欣喜传递速度的中古时代,所谓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终究只是文人的幻想,若要及时了解敌人的情况并且针对性的采取行动,也只有亲临战场才能做得到。
章鉴默然无语,对萧凤所说的,自然也是颇为认同。
“只是那历朝皇帝你也看到了,虽然其中不乏品德高尚之人,但若要战胜敌人,靠的可不只是品德,须得是其他才能。譬如那选拔人才、临阵指挥能力,若要那君王能够满足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过困难了。”萧凤诉道。
章鉴又是问道:“但是不是有宰相吗?若是宰相的话,应该能够起到相应的作用吧。”
“确实!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宰相处理。但若宰相之令难以通行,更被他人拒绝,又该如何?”萧凤笑道:“你也曾经为政,应当知晓政令合一的重要性吧。”
“当然!”
章鉴点点头,当初他被提拔为宰相,也不是没有想过做出一番事业,只可惜到处皆是掣肘,所发命令仅限于勤政殿之内,若是到了地方之后,更是不知偏到了什么地方。
这般状况,他也曾经多次斥责,只可惜最终还是徒呼奈何,最终选择抽身离开。
“没错。若要令北伐成功,那就非得让宰相集权,并且能够彻底的坚持自身的意志,让这政策能够贯彻下去。但是这又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萧凤顿了顿,将章鉴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诉道:“那就是,为君者,该如何?”
“为君者,该如何?”
章鉴双目微聚,带着一丝惊惧来:“你是说‘权相’吗?”
若论南宋政治的一大特点,那就是频繁出现权相,自那秦桧开始、譬如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之类的奸相一茬一茬的往外冒,基本上是刚刚打倒上一个,下一个就立马上来了。
偌大的南宋,也在这频繁的政权更替之中,走向了落寞。
“正是!”
萧凤阖首回道:“若要能够抵抗北方威胁,甚至反击回去,非得将全国权力集中起来,才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但你也清楚,单凭血脉上位的君王,根本难以满足这个条件,所以必须依赖宰相的辅佐。偌大权力集中于一人手中,甭管他如何行事,都必然会对他人造成影响,尤其是那君王,也会面临被侵夺权力的可能。而这个,也正是权相产生的缘由了。”
当面临诸如金朝、元朝侵略时候,不管如何都必须要有人挺身而出,解决这个问题。
若是那君王无法满足要求,天下人也就只能寄托于宰相之上,由此也就产生了诞生权相的基础。
“你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章鉴若有所思,又问:“只是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选择?”
这也是他前来此地的目的,想要知晓萧凤究竟打算如何行动,是一如往常历代帝王那样,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亦或者是开历代所未有,创造出一个崭新的局面?
对此,他相当好奇。
萧凤轻笑一声,点出对方的目的所在:“你是想问,我究竟是打算为相亦或者为帝吗?”
“没错。”
章鉴阖首回道,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女子。
传闻之中,眼前女子雷厉风行、下手狠辣,但就他现在所见的,不过是一个性情坦荡、与人和善的寻常女子而已,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一个人的表现可以展现出如此极端的两面?
“这很重要吗?”
萧凤双眉微皱,话语之中透着一点排斥来。
章鉴点点头,回道:“对我来说,这很重要。”眼见萧凤面露排斥,他连忙改口:“当然,你若是不想回答的话,那就算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方终究乃是一军之主,他可不敢得罪眼前之人,只是眉目之中不免带着一点失落。
“哈。”
萧凤笑了一下,然后道:“我唯一能告诉你,我之目的只在于驱逐鞑靼、兴复华夏。至于其他的,暂且不谈!”
“我明白了!”
章鉴心中莫名一松,稍感安慰起来,这个答案虽是有些答非所愿,但也表明了萧凤的态度,至于接下来又该如何,那就只能看历史进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