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绮月担心地问道,下意识扶住他。
“没事。”玄素只是摇了摇头,“刚才动武的时候不小心岔了气,不碍事的。”
绮月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头有点不太相信。可玄素的脸色却让她实在不好多做追究,心中焦急。
“法师?姑娘?”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女声,绮月警惕地抬头一看,竟是马帮的见过的女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夜真儿见到二人,便是一笑,当下欢喜地道。
“施主,好久不见。”玄素勉强笑道,继而对绮月解释道,“这是和小眉姑娘一起的那位姑娘。”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夜真儿。”夜真儿爽朗一笑,对绮月的防备倒也不放在心上,“说起来姑娘,那日你醉酒,我还给你去送过醒酒汤呢。”
“什么醒酒汤?”绮月一听,心里更糊涂了。
她那夜醉酒,第二日醒来头晕脑胀的,哪里是喝过什么醒酒汤?难不成是玄素担心有问题,没给自己喝?
看着绮月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玄素忍不住轻咳一声,直感觉脸上烫得慌。
一双柔软微凉的手掌却轻轻覆在了自己的额头,少女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玄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夜真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不由得抿唇一笑。
她一手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道,“前面不远处便是我暂住的地方,二位若是不嫌弃,不如过来小坐一下,也好给法师倒杯水喝。”
绮月迟疑了一瞬,她看着玄素,点了点头道,“也好。”
夜真儿住的地方就在巷尾的转角处,倒是一处简陋的小院。三人进了屋中,屋内设施简陋,显然并没有用心收拾过,确实如她所言只是暂住的。
“夜姑娘之前不是和马帮一起?”绮月接过夜真儿烧好的水壶,替玄素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好奇道。
“我本也只是和马帮搭个伴罢了。”夜真儿弯唇一笑,“正巧来邺城处理点私事。”
“原来如此。”绮月的本意也不过是寒暄罢了,倒也不是真的想打探什么,于是只是心不在焉地道。
“姑娘……”反倒是夜真儿若有所思地看着绮月,“有一句话,真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便是。”绮月道。
“法师对您的心思……您可知道?”夜真儿竟然张口道。
只听得“啷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绮月手中的碗盏登时便砸在了地上。
“怎么了?”屋里的人着急地问道,一阵响动,似乎想出来看看。
“没事的玄素。”绮月连忙道,“就是水太烫了,我一时没拿稳。”
夜真儿站在边上,似乎方才出言的人并不是她。
绮月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提起热水壶,声音倒是平静得很,“夜姑娘说笑了,玄素对我怎么会有什么心思,说是我对他有心思还差不多。”
她说得打趣,可夜真儿却不为所动,继续道,“既然姑娘也心悦于法师……”
“我不是心悦他!”绮月打断道,“我只是贪恋他的容貌而已。”
是了,他生得俊美,又是清冷高洁的佛子,稳坐莲台,如神如佛。她不过是贪恋于他的容貌,想把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拖入红尘罢了,何谈喜欢。
夜真儿闭口不言,只是轻叹一声。
绮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想再与她多说,端着热水就往屋里去。
“姑娘。”夜真儿轻声开口道,“不知姑娘可知道……西凉?”
第54章 信她  玄素,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绮月的脊背微僵, 她答道,“什么西凉?那是什么地方?”
“是西疆的一个小国。”夜真儿紧盯着绮月的后背,“当然, 几年前就已经灭国了。”
“……是吗, 那还真是可惜呀,我还想说以后有机会去看看呢。”绮月轻笑几声, 并没有回身。
“姑娘可知, 西凉的绿腰舞?”夜真儿一字一句地道。
“什么绿腰舞?”绮月回眸看她,目若止水, “你说的可是我那日在马帮主人家婚宴上跳的舞?那是我在黑沙的时候, 和黑沙的一个金铃姬学的, 原来叫绿腰舞,倒是个好名字。”
“金铃姬?”夜真儿皱眉道,黑沙城主喜欢圈养美人, 此事西疆无人不知, 难不成这个少女那日所跳之舞,真的是从一个金铃姬那里学过来的?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知姑娘可知那位金铃姬,如今身在何处?”夜真儿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
西凉灭国多年, 遗族早已流亡西疆,不知何处寻觅了。难道她有生之年,当真还能他乡遇故知不成。
“不知。”绮月摇了摇头,看起来不似作假。
夜真儿也只能叹息, “当年西凉灭于奸人之手,那贼子下手极为狠辣,不留活口,我也是侥幸逃生, 还以为能够遇到同胞。”
“夜姑娘节哀。”绮月安慰道,“若是日后我有西凉的消息,我一定转告与你。”
“那就多谢姑娘了。”夜真儿目露感激地道。
绮月转身端着碗进了屋内,夜真儿目光收敛,化为深不见底地黑暗,宛若深渊。
玄素在屋里打坐,见绮月进来,便站起身来。
“你可好些了?”绮月将碗放在桌上,一面问他。
玄素端起碗细细喝了一小口。
“哎,烫的!”绮月阻止不及,便见他眉头皱成一团,烫得忍不住吐出点点舌尖,轻“嘶”了一声。
绮月无奈笑了起来,只见玄素可怜的瞧着自己,当下便端起碗放在唇边,小心而轻柔地吹了几口。
“刚才没烫着嘴吧?”绮月将碗递给他,“现在可以喝了,你慢点小心烫着。”
“嗯。”玄素低声应了,小心翼翼地将水喝下,果然凉了不少。
夜真儿进屋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心中竟有几分舍不得打扰的想法。
当然了,除非这不是她的家。
“咳咳。”夜真儿负手轻咳了一声。
屋里的两个人仿佛触了电一般同时岔开了目光,各自看向一侧。
“说起来你们到底怎么会在这里的,法师您不是不到邺城的吗?”夜真儿坐下道。
“我们住在外头,来添置些生活物品,不想在书斋遇到了点小事。”玄素回答道。
夜真儿闻言便仔细打量了一番二人,当即道,“你们可是得罪了阿纳克家的那个假太子?”
绮月与玄素相视一眼,当即点了点头,“为什么说是假太子?我听别人说,这个阿纳克都陈虽然出身旁支,但是主家只有两个女儿,因此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第一顺位?”夜真儿重复了一遍,当即便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就他?还第一顺位,也就骗骗不知情的人罢了。”
“这是怎么说?”绮月问道。
“你们是不知道,这阿纳克主家虽然是两个女儿,但这两个女儿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个假太子若是想上位,只怕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夜真儿收敛笑容,又将来龙去脉仔细问询了一遍。
二人索性便将事情与她说了,只有意隐瞒了绮月与钱掌柜的那一段。
待到听事情经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对二人道,“你们倒是放心,阿纳克主家的两个女儿,姐姐叫卓玛,妹妹叫卓雅,皆是有野心之辈。若是知道阿纳克都陈受伤之事,绝对会趁火打劫,只怕他现在是自顾不暇。而那个书斋的钱掌柜,我虽不认识,但大抵不过是仰仗阿纳克都陈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如此便好。”玄素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我还怕后续还有追难。”
若是如此,只怕迟早要找到洛水村去。
绮月心中明白他所想,见他松了一口气般,自己倒是也放心了些许。
虽然有她在,那个劳什子的阿纳克一族再是如何强悍,她也能保护整个洛水村。
但……她终是有一天要离开的。等她离开,洛水村的村民们又怎么办呢。
“你们放心便是。”夜真儿看了看二人,朗声一笑道。
如此三人再寒暄了一阵,也算是谈得上有点交情。眼见着天光渐落的时候,玄素与绮月辞别夜真儿,回了洛水村去。
二人回到洛水村时,晚霞铺开,半边天色染红,艳丽夺目。
绮月正要回房去,却被玄素叫住。
“你刚才和夜施主在院子里的谈话……我听到了。”
少女的脚下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
身后的白袍僧人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告诉夜真儿,你不知道西凉。”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那时在言村之时,言者称呼她为,西凉公主——昆月。
听到他问的是这个,绮月的心中不知为何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又生出另一股气恼来,面上却只是平淡地道,“那时我与母亲是西凉国亲手送出去的贡品……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是西凉人了。”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玄素懊恼道。
“无事。”绮月倒是看开了些,“这算不得什么伤心事,不过是一个无能的君主,和愚蠢的民众。”
“说起来我还想问你一件事……”绮月转过身,看着玄素。
“在书斋的时候,你为什么保护我?”绮月咬着下唇,眼神飘忽,“我是一个妖女,又杀了那么多人……还害得你背上了‘妖僧’的骂名……”
“我信你。”
那人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眉眼微弯,笑着看她。
绮月怔忪。
傍晚的风带着轻柔而温暖的力量,卷起院中的枝头的红叶,相携飘向远方。柔软的叶子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也落在了绮月的法顶。
她仍是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一时失语。
“你说、什么……”绮月僵硬地道。
“我说我相信你,绮月。”玄素的笑容越发温柔,眉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宠溺,“无论黑沙城是不是毁于你手,那是个金铃姬是不是因你而死,我都不在意,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绮月,你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
绮月的心跳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了跳动。
有很多的词汇可以用于形容她,比如阴狠、毒辣、冷血、邪恶……可这个人,这个世界上罕见的良善之人,佛子玄素,竟然说自己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