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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寝殿之中。

龙床上, 皇帝姜无缺脸色蜡黄、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他的双颊塌陷,头发散乱, 似是许久不曾打理。他的身上覆着绣龙明黄锦被, 斑彩的龙纹和明晃晃耀目的颜色,衬得锦被之下的他,更显瘦弱了。

简铭赶到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皇帝。

不过, 旁边有一个宫妃装扮的女子,比皇帝还惹人注目。

若非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奔着来见皇帝的目的, 且早知道皇帝是卧病在榻的, 只怕来的人第一眼看到的, 不会是躺在那里的皇帝, 而是这个守在病榻前的, 做宫妃打扮的女子。

简铭对季钰没什么印象, 似乎在某个贵宦的宴会上打过照面?

简铭不记得了。

然而,眼前这个守在皇帝身边,握着皇帝的手哭哭啼啼的女子, 简铭只看了一眼, 便知道她就是季钰。

除了季钰, 旁人也做不出当着宗室、重臣的面, 还拉着皇帝的手啼哭吧?

论亲戚, 季钰是简铭的妻妹。

且不说季钰和季家没有血缘关系, 便是有, 似季钰这种妻妹,简铭也不敢高攀。

简铭没所谓地无视季钰。

他看了皇帝一会儿,眼底浮上了复杂的神色——

皇帝的情状绝非伪装, 若当真是中.毒, 只怕这毒也不简单。

简铭直起身,转向一旁的瑞王:“瑞王殿下,如今情势,您瞧着该如何是好?”

“这……”瑞王沉吟。

他瞄了瞄龙床的方向——

秦福刚端来一碗参汤,想侍奉皇帝喝下去,却一分一毫都喂不进去,汤液从皇帝的嘴角淌下,渗入枕头。

已经到了水米不进的程度了?

这是下世的预兆啊!

瑞王的眉头紧锁。

季昭媛见状,“哇”的一声,她方才只是小声啜泣,这会儿则大哭出声。

瑞王牙痛地嘶声。

“眼下情形……”瑞王犹豫地看了看一直袖着手站在远处的赵王。

赵王也是乖觉,立马抽手朝瑞王揖了揖:“瑞王叔,您是宗室之首。您说如何便如何。”

瑞王面有难色。

他是先帝幼弟,年纪比简铭长不了几岁,从来诗酒风流的事他擅长,这种抉择国运前程的事,实非他所擅长。

瑞王为难了好一会儿,自知今日之事是拖不过去了。

他只得道:“为今之计……为今之计,还是先确保国祚安稳吧!”

皇帝这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届时大齐江山怎么办?托付到谁的手中?

“王叔说的是!如今最要紧的,得请皇长子坐镇,确保大齐江山稳固。”赵王立刻接口道。

简铭没作声,由着他们叔侄两个对话。

皇长子吗?

当今皇帝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是郑贵妃所出。

简铭瞥了一眼季钰,见她犹哭得梨花带雨,似乎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皇帝的身上。

简铭之前便看到了季钰微微隆起的小腹,那是有了身孕的象征。

这个女人,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她当真只是一门心思地关心皇帝的身体?

她当真对郑贵妃的儿子,将来可能承继皇位,无动于衷?

若当真如此,可与她之前竭力争宠,且迅速赢得圣宠的行径,大不相同啊!

简铭瞥了一眼,便转回头来——

此次事件,定然还有他未曾探究到的真相。

“皇长子现在何处?”瑞王问道。

他倒像是真的不知道皇帝唯一的儿子,此刻在哪里。

“据侄儿所知,皇长子自从出生之后,便被太后留在寿康宫中教养。”赵王答得飞快。

“那就该先去寿康宫,迎请皇长子到来。”瑞王道。

“是。”赵王口中答应着,却一动不动。

瑞王疑惑地看着他。

赵王似是极无奈,赔笑道:“王叔有所不知,太后对皇长子极是疼爱,连贵妃娘娘想要见见,太后都舍不得的!自从陛下病倒之后,太后像是担心皇长子尚在襁褓之中,再染了病气,便没来探望。”

赵王的语气虽然说的极为恭敬,话里话外已经透出了“太后霸着皇长子,只等着皇帝一命呜呼,便要扶保幼主,垂帘听政”的意思。

瑞王听了,果然大摇其头:“皇长子姓姜,是天家骨血。”

言外之意,皇长子可不是王家的傀儡。

赵王恭顺垂首,不敢多言的样子。

瑞王想了想,道:“那就请贵妃娘娘去,抱了皇长子来。”

顿了顿,又道:“陛下卧病在榻,只有季昭媛一个侍疾的,皇后何在?贵妃何在?难道往日陛下的恩宠,她们都白得了吗!”

说到后面,瑞王语气中已经带出了几分恼意。

赵王闻言,眼底划过得色。

他面上则依旧一派的恭顺:“想必,皇后娘娘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天下还有什么事,比陛下的龙体安康更重要的!”瑞王冷哼。

赵王佯作不敢吱声了。

瑞王压下火气,稳了稳神。

看赵王道:“你亲自去寿康宫,就说是我的意思,请太后速带了皇长子来御前。”

赵王脸色泛苦:“王叔,您这……侄儿是晚辈,太后是长辈,若她当真执拗起来,侄儿也是无法啊!”

瑞王瞪赵王,赵王朝他干笑。

最终,瑞王不得不哼了声:“也罢!本王亲自走一遭!本王还就不信了,天家的血脉,她还霸占着不成?”

赵王登时一躬到地:“但凭王叔做主!”

瑞王甩袖子不理会他,却转身去看简铭。

“简卿,此事非同小可。你随本王和赵王同去。”瑞王道。

简铭刚才看这叔侄两个各自表演,心内正腹诽着,岂料瑞王竟将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简铭忙道:“瑞王殿下明鉴!臣是外臣,事关皇室,外臣不敢插手。”

瑞王则大不认同:“你们简家世代忠烈,老太君是先帝乳母,你们简家人便是自家人!你的夫人又是陛下义妹,你便是朝廷的亲眷。”

“外臣?”瑞王哂笑,“你们简家若是外臣,旁人家就更没资格自称外臣了!”

他这话意指为何,任谁都听得出来——

王家跋扈朝堂许多年,连平素不理俗务的瑞王,都看不下眼儿去了。

“随本王去寿康宫!护卫大齐江山稳固,不能少了你们简家!”瑞王语重心长道。

简铭只得应是。

简铭深知,今日无论瑞王是怎样的立场,他都逃不过随去寿康宫这一趟。

即便简铭不想趟这浑水,赵王也会想方设法地把他牵扯进来。

寿康宫啊,如今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形呢!

一行人急急向寿康宫而去。

如简铭所料,通往寿康宫的道路上,皆有禁军精锐把守。

简铭随在瑞王和赵王身后,他不知道瑞王是否看到了这一路上的森严防备,看到了之后又做何感想。

这样的一座已经掌控在赵王手中的宫城,是不是已经让瑞王知道,他只能照着赵王的计划行事了?

寿康宫,早就不是昔日不可一世的寿康宫。

此时,寿康宫已被围得铁桶一般,就算一只鸟,都没有可能飞出去。

这般情形,和皇帝寝殿敷衍的防守,还真是对比强烈啊!

简铭心中冷嗤。

赵王的意图,已经昭昭然。

简铭倒想看看,接下来,赵王要如何表演。

寿康宫的大门还在远处,突然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来。

那是一名武官装扮的男子。

“不、不好了!王相……王相要杀死皇长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瑞王道。

“什么!皇长子如何了?”瑞王尚未说什么,赵王先急起来了。

“不、不知……卑职出来求援的时候,国公爷和王相厮打在了一起……王相疯了!他、他要掐死皇长子!”那名武官声音极大,恐怕旁人听不清楚。

“那太后呢?太后就看着王相要害皇长子?”赵王也大声道。

“太后……太后也……卑职不知……”太后到底“也”什么,他竟未说出口。

然而,任谁听着,话里面的意思,都是明摆着的。

赵王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激动的,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他口中骂着那名武官,语气之中,似很有些迫不及待。

简铭冷眼瞧着——

寿康宫外布垒森严,且不说王相或是太后此刻突然对皇长子发难是否不智,便是这名武官想寻一个救出皇长子的帮手,还不是遍地都是?

而且,这名跑出来呼救的武官,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

“国公爷和王相厮打起来”了吗?

简铭内心冷呵。

他想起来,这名武官是平国公郑远的手下。

为了那烫手的权力,平国公郑远,也是拼了老命了。

简铭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赵王急道:“出大事了!王叔,言之,咱们得快些!皇长子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他嘴上急着,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

那可不是紧张或是恐惧的颤抖,那分明是满心期待的,甚至胜券在握,又不敢相信的激动。

简铭是无所谓的。

瑞王方才听那名武官的话,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这、这……这都是怎么了!”

“王叔咱们快走!晚点儿就要出人命了!”赵王也顾不得了,搀了瑞王的胳膊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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