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府既答应了程卿参加县试,此时再想拦住程卿崛起也晚了。
程卿的县案首还没拿到,李氏已经从县试想到了乡试:
“卿哥要能考个解元就好了。”
程五老爷无语。
老妻不念叨会元和状元,偏偏指着‘解元’不放,这是对孟怀谨还耿耿于怀呢?
不过程五老爷本人对孟怀谨也难以释怀。
南仪书院那么多学生,他独独挑中了孟怀谨资助,眼瞧着精心培育的树苗要结果,枝条往墙外伸了,那果子多半要落在别家院子里,五老爷不生气才怪!
孟怀谨倒不是知恩不报彻底要抛下‘南仪程氏’,但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五老爷反对就不和邺王世子来往。
两人既谈不拢,五老爷就熄了把女儿嫁给孟怀谨的心思。
程卿和孟怀谨要好,一样是个喜欢在悬崖边行走的冒险性格……不过程卿年纪还小,性格是可以掰正的,若程氏子弟自己够争气,五老爷吃饱了撑得慌才会去培养外姓人,孟怀谨和南仪程氏不齐心,那就随他便吧。
五老爷别扭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到此刻忽然就想明白了,他和孟怀谨一个小辈置什么气,人各有志,南仪程氏能有今天是祖祖辈辈奋斗来的,没有孟怀谨,程氏子弟照样有衣穿,有饭吃,有书念,自己这个做族长的也不算失职。
孟怀谨有前途,程氏子弟也不全是废物,卿哥儿这孩子真能考出来就好了。
五老爷沉吟片刻,和李氏提起女儿程蓉的婚事:
“这么多上门求娶的,你都挑不出一个合适的?”
李氏发愁。
合适的倒有,只是比着孟怀谨去选,总是差了几分,李氏并不满意。五老爷知道妻子心事,不愿女儿蓉娘受委屈,一定要给蓉娘寻个好夫婿……想法是没错的,就是受限于地域条件不容易办到,五老爷的意思是要把程蓉送去京城:
“不如到六弟身边,请弟妹帮忙,今年进京应考的举子多,蓉娘蕙质兰心,总要配一个年轻举子才好。”
五老爷的眼光也很高的,不要求未来女婿一定的是解元,举人功名是最基本的门槛。
此时送程蓉上京,五老爷瞄准的就是今年上京应考的举人,说年轻举人是谦虚,五老爷更想找个新科进士当女婿。
李氏眼睛一亮,“六弟夫妻在京城多年,认识的人不少。”
在南仪县,程蓉是程氏五房的嫡女,去了京城,程蓉就是程尚书的侄女,找个新科进士完全不算高攀呀。
李氏心中最大的包袱一松,一边替女儿程蓉打点上京的行囊,一边分了心神去关注程卿的县试。
二月十二县试第一场放榜,二月十三就考县试第二场,程蓉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登船那天,县试第二场放榜了,程卿又是头名!
自打丢了和孟怀谨的亲事后,程蓉一直郁郁寡欢,此时听闻家仆报喜,脸上也有了笑意:
“卿哥真是争气,父亲要好好培养这好苗子才行。”
程蓉展颜,李氏更欢喜,“那还用你说,莫要担心家事,此去京城住个一年半载,好好散心,也要听你叔叔婶婶的话,不许给他们添麻烦。”
程蓉脸一红。
家里本在给她议亲,忽然要送她去京城叔叔家,为着什么她难道猜不到吗?
说什么住个一年半载就回南仪是假,想在京城给她挑夫婿才是真。
程蓉感激父母的疼爱,只是想到孟怀谨也在京城,程蓉心中仍有几分异样——然而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孟怀谨终是不可能了,程蓉情伤未愈,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那日在河边,孟怀谨说无心儿女私情,那表现俨然是不解风情的世外仙人,只愿他日孟仙人也动了凡心,不仅喜欢上某个小娘子,还要尝一尝那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才好!
不过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太小了。
以孟怀谨的相貌和才华,中意了某个小娘子,女方不回应才奇怪吧?
李氏送走女儿,便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程卿的县试上。
第一场是头名,第二场是头名,程卿像是被文曲星给眷顾了,一场接一场拿头名,根本就停不下来,转眼就是第四场放榜,程卿又是头名!
李氏欢喜极了:
“卿哥这个县案首肯定稳了!”
县试一共就五场,程卿一连四场都考了头名,最后一场都不需要发挥多惊艳,只要规规矩矩去应考,按科考旧例,李知县都会钦点程卿做‘县案首’。
五老爷也觉得这‘县案首’对程卿来说是十拿九稳。
一个县试,只是科考的起点,在五老爷眼里不算什么,族里经营着南仪书院,族中子弟不通文墨的才叫异类,‘县案首’这个称号,程氏子弟不是第一回拿了。
但程卿和他们都不一样,这孩子才学了不到一年啊,还是在重压之下发挥的这样好,五老爷很欣慰。
不过程卿能不能拿‘县案首’,看得不是县试第五场程卿的发挥,更多是出于政治考量,十拿九稳,终究还是有不稳的地方……崔彦当初想了请愿逼宫的法子,先说服了何老员外,又说服了五老爷,何老员外和五老爷联袂去找李知县通融,李知县见本县的大善人何老员外愿为程卿担保,又不愿得罪南仪程氏,再加上中秋文会上对程卿的印象不错,最终才同意帮忙。
现在,李知县要面临更大的压力了。
可怜李知县是同意了程卿参加县试,他也没想到程卿被软禁两三个月,还有拿‘县案首’的实力啊!
——这个县案首,由李知县钦点圈定,要不要点程卿做案首,李知县表示自己脑壳很痛!
第97章 :良心
允许程卿参加县试,和钦点程卿当县案首绝对不一样!
程卿这功名能保住吗?
自己钦点的县案首,可能又要亲手革除,李知县很抗拒。
唉,朝廷究竟几时才下判决文书,不论结果是什么,明明白白摆出来,也免得自己纠结。如果程卿不是今年参加县试就好了,早一年或者晚一年,李知县一定欢欢喜喜把‘县案首’给程卿……有才华的小郎,他自是极欣赏的!
偏偏是今年。
偏偏如此局势不明。
程知远呀程知远,你倒是一死了之,却害苦了自己儿子,这样好的儿子,你程知远不稀罕,别人却是很羡慕的。
李知县在县衙里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朝廷若判定程知远有罪,他却点了程卿当县案首,上面会怎么看他?
可不点程卿当案首又对不起自己良心。
唉,真真愁人!
李知县的纠结不少人都能猜出来,比如程五老爷,比如程氏二房。
程卿一连四场都考了头名,朱老夫人十分不痛快,私下里骂了好多声小孽畜,还对周嬷嬷抱怨:“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案子过了这么久还不判!”
早早下判决文书,程卿那小孽畜也就死了科考的心嘛。
周嬷嬷知道老夫人心思,这是不乐意看见程卿考得比程珪少爷好。
珪少爷十五岁就中了秀才,是老夫人的骄傲。
可再让程卿往下考,岂不是十四岁就要中秀才啦?
就算最后功名会被革除,表现出来的天赋到底比珪少爷优秀,珪少爷当年县试也没有做到场场头名——别人把珪少爷比下去还没什么,唯独不能是程卿,这是老夫人的心病!
周嬷嬷也不想程卿有出息。
程卿每前进一步,周嬷嬷就会心虚,就怕程卿知道了当初找人作弊一事是周嬷嬷儿子出面做的。
心虚久了,那点怜悯就变成了冷酷,周嬷嬷甚至主动给朱老夫人出主意:
“老奴觉得,李知县和俞知府他们也不想看见程卿拿县案首,程卿若再考个头名,李大人想不点他当案首都不行,除非有人帮帮李知县,不叫程卿去参加县试第五场,李知县就有了借口……老夫人,老奴就是随便说说,还要您拿主意。”
朱老夫人心中一动。
不让程卿参考县试最后一场?
这倒是不难。
只需制造点意外。
若说往日朱老夫人还怕被程五老爷抓住把柄责难,程知绪回乡探亲显然给了朱老夫人极大的底气,有儿子撑腰,朱老夫人不怕五房的老匹夫作妖。
老匹夫也是仗着在京城当官的六老爷。
六老爷是二品大员不假,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留在南仪县的族人,还数知绪的官儿大。
朱老夫人缓缓点头:
“这事儿你若再出岔子,我身边是不能留你了。我本想任由那一家子自生自灭,但那小孽畜不该妄图压住珪哥一头!”
主仆二人屏退了其他下人秘议,却不料窗边站着一个少年,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整个二房,唯有程珪进出正院是不需要通报的。
程珪面白如纸。
早知祖母不喜欢程卿。
整个二房都没人喜欢程卿。
谁叫程卿扶灵回乡时那一番做派把二房架到了火上烤。
很长一段时间里,二房的人都是县里议论的对象。
大家都说程知远贪墨是不忠不义,可二房对程卿一家孤儿寡母同样是不慈。在书院,程珪也因为有一个贪墨灾银的大伯,受了不少非议。
他不喜程卿,理由绝对站得住脚!
可他默许俞三教训程卿,却没想过阻断程卿的前程。随着程卿学业上的进步,程珪甚至渴望着和程卿在科考上一决高下,程知绪说程卿不配做他对手,程珪有过一段时间的迷茫。
迷茫过后,他重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他以后会遇到多厉害的对手,如今程卿的确有实力和他较量,他不该忽略程卿。
如果程知远一定会获罪,程珪甚至希望朝廷的判决来的晚一些,好叫他看看程卿到底能走多远!
程珪没想到的是,对于程卿县试一连四场考了头名的事,祖母比他还介怀——祖母不许程卿压他一头,不想让程卿拿县案首。
程珪离开正院时脚步发虚。
明天就是县试最后一场。
他要顺水推舟,假装没有听见祖母和周嬷嬷的筹谋吗?
还是依从本心,和程卿正大光明的一决高下……
“程珪,程珪!”
程珪的胳膊被抓住,有人在使劲摇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