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烟若过来住了几日后,'续春馆'的几个小侍女们也渐渐怠慢了起来。
究竟她们不是这相府的人,底下侍女就算懈怠些,卿城、烟若只作没看见罢了。
这时才念起辗尘嬷嬷的好呢。
以往在未央宫时,烟若常来,辗尘嬷嬷从不会因此给她们脸色看的。
卿城宽纵些,这些人却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今日晌午,叫了一个名叫采月的侍女前来侍茶。
平日里用茶皆是七分烫的,今日这茶却已全凉。烟若让采月换一盏来,她竟换了一盏滚烫的,侍奉时假意没拿稳,泼了卿城一手。
卿城娇嫩的手登时烫肿起来,红了一大片。
烟若性急些,先跳起来斥责了那侍女有意为之。
那侍女倒也乖觉,立即跪下来认错,反倒让卿城等不好多说的。
可再去让她取药膏来,她却推三阻四起来。最后卿城只得自己取了冰块,悉心敷着。
午后练笛时,她的手因为尚未消肿而疼痛的厉害。笛子拿的不稳,指法也出了不少纰漏。
苏覆仔细看,才发现她袖中的手烫红了一片:“怎么烫的?”
卿城声音小小的:“采月倒茶的时候泼到手上了。”
他将她的手拿过来察看伤势。她却疼的一颤,忍着没叫出来。
他敛眉问:“疼么?”
“疼。”
苏覆容色微微一沉:“没让御医来看?”
她如实答道:“采月说府上最近事务繁忙,无暇去请御医。”
苏覆浮沉官场多年,对人情冷暖自然看得透彻,沉沉道:“是她们怠慢?”
这回卿城却不知道怎么答了,好半天才说:“大多姐姐还是很好的。”
苏覆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跟随苏覆多年,自然立即会意,颔首退下。
卿城左手涂抹不便,于是苏覆尔后亲自给她涂抹了药物,语调神情皆是淡淡的:“以后遇上这些事情,可以和我说。”
卿城瞧着他虽神色寡淡,动作却很温柔,不曾弄疼了她。
侍女又呈了消热解暑的冰粥上来。苏覆见卿城勺子都拿不稳,还满心想着吃的样子委实可爱。
他拿过碗:“我来吧。”
苏覆不大说话,然而极其耐心,一勺一勺的喂她。
他沉浮官场多年,尔虞我诈的日子过惯了,平日里并无多少消遣的机会。如今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反而给他阴冷的生活带来了几分生趣。
她嘻嘻笑道:“苏覆哥哥,你可真好。”
苏覆知道她一向'吃完嘴甜',取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嘴角:“这几日手疼,可以不必练笛了。”
卿城凑过来:“那我明天就去陪烟若了?”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烟若初来相府,这里这么多好看、好玩的,她还没有游览过。
苏覆微微挑眉:“不行。”
“为什么不行呀?”她不解道。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卿城想了想,细声细气道:“你不是说市井上有许多好玩的嘛,我来京城后还没来得及去过,不然明天我们去那里玩一会?”
苏覆淡然道:“那让管家明天带你去玩一会吧。”
卿城有些失望,旋即抓着他的衣袖,目光中含了一丝哀求,显然是想让他带她去的意思。
苏覆拗不过她,只得道:“这几日忙。想和我去的话要再等几日。”
卿城连忙点头答应,笑得灿烂似向阳而开的花一般。
和管家一起出门的话,就没人陪她说话了,那未免太过无聊。
要是以前,她哪里敢对苏覆提什么要求。不过这些时日,苏覆教习她吹笛,两人之间确实熟稔了许多。
相识的久了,就发现苏覆性子虽凉薄,但绝非温华那等恃强凌弱之流。
卿城笑嘻嘻的靠到他身上。她一开心起来,两腮都红红的,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脖颈处,不时有微痒的感觉。
她一高兴就喜欢这样,很是亲密。在她眼里,这只是一种亲近友好的方式。
有时,若苏覆所坐的椅子宽大,她就干脆坐到他的椅子上,挨着他坐,他都能闻见她身上淡而诱人的香。
苏覆想过令人教她规矩的,毕竟总是这样也实在是不成体统。亲近他也就算了,要是再亲近别人呢?
他以前问过她:“有没有人教过你规矩的?”
她扑烁着两个大眼睛,答道:“有呀。姑姑教过我一些呢。后来我受伤了,就没再教了。以后当然还要学。这不过段日子我不在宫里,跟以前在边疆一样,舒服了许多呢。”
一说完就嘻嘻哈哈的,亲昵的很,有时还会俏生生的叫他苏覆哥哥。
大漠的风土人情一向纯朴随性。她这样的性子,放在边疆是再正常不过,可是在这深宫里,却是大忌。
看她这副单纯可爱的样子,他又不忍用那些墨守成规去束缚她,只得作罢。
届时,苏覆轻声补充了一句:“想出去玩可以。要听话,到时间就要回来。”
卿城连忙答应:“我不会乱跑的呀。”
苏覆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出去的时候,记得换一身浅色的衣裳。”
卿城总是喜欢穿深蓝色的锦衣,不怎么见过她穿其他颜色的衣裳。
而在南柯国,民间盛行素雅的颜色。她这样的容貌,又配上那样显眼的颜色,难免过于招摇,容易惹是生非。
卿城这次回答的却有些犹豫起来,好半天才讷讷答应:“好吧。”
“不喜欢么?”他问。
她声如蚊细:“沈凌哥哥以前骗我说,有些姑娘长大了会变好看,有些会变丑,非常没有条理。他说我要经常穿蓝色的衣裳,才不会变丑。我以前信了,后来就习惯穿蓝色的衣裳了。”
沈凌是异姓王沈峰之子。沈峰为了历练他,便将他也送往边疆,与渊河并肩作战。
两人因此交情匪浅。他与卿城相交多年,自然也亲近的很。
卿城说完后,又声音小小的说了一句:“后来沈凌哥哥每次回来,只要看见我没穿蓝色衣裳,就要笑话我变丑了。这次好久没有见过沈凌哥哥了,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会不会又要笑话我。”
“不会。”
卿城瞧苏覆眼底似乎隐隐有些笑意笑,气鼓鼓道:“你是不是戏弄我,其实心里也觉得我变丑了。”
他看着她粉面生春的模样十分可人,微微一笑:“没有,他一定会夸你变好看了。”
这样的闲谈极其难得,而且也维持不了多久。
苏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每日能抽出小半个时辰陪她练笛已是莫大的奢侈。
卿城回了'续春馆',发现那个叫做采月的侍女正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耳光,脸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还在不断请罪。
卿城看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也不必要不依不饶,便允她起来了。
只是没过多久,管家那边便来了人,将采月带走了。
此后,卿城便再没见过这个采月。只有偶然时,会在别的侍女茶余饭后闲谈里的唏嘘声中,听见她的名字。
自那以后,'续春馆'的侍女们恭恭敬敬,再不敢怠慢了卿城和烟若。
卿城在相府也住了不少日子。王后今日特地谴人前来,说二位公主叨扰相府已久,过几日,便将二位公主接回紫微宫。
落叶知秋,闷热的夏日已经过去了。
两日后的一早,王后娘娘便谴了人来,接卿城与烟若回了宫。
在回宫的轿子上,卿城偷偷告诉烟若:“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怕苏覆哥哥,说他不好。其实苏覆哥哥人很好,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烟若歪头看她:“我就说么,最近怎么总脸红呢。怎么样?右相对你那么好,肯定也很喜欢你吧?”
卿城想起苏覆平时里冷冰冰、不太理人的样子,与温润和暖的渊河哥哥一比简直是天上人间,于是垂头丧气道:“苏覆哥哥是对我确实很好,不过好像不是那么喜欢我。”
烟若捂着嘴巴笑:“那可说不准。有的人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定喜欢着呢。你说你喜欢他,保不齐就是他先喜欢的你。只是他聪明些,不说出来就……”
两人正说着话,轿子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烟若摇晃的几乎站不住,勉强抓住窗棂,拂开轿帘一看,拉轿的两匹骏马竟疯了一般的正在乱跑。
骏马迅疾而漫无目的的奔跑,没过多久就将御马的车夫从轿上甩飞。
烟若与卿城在轿厢中坐立不稳,四处碰撞,撞得她们二人头晕目眩,天昏地暗。
骏马却还不可遏制的在横冲直撞。卿城与烟若惊恐的叫出声来。
突然,随着‘砰'的一声,轿身与骏马分离,落了地。骏马还在发了疯的一样乱撞,惊地宫女四散奔离。
卿城与烟若心有余悸的出了轿子,轿前站立的是一名身穿暗红色衣裳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样貌俊朗,身姿岩岩。然而神情寡淡,默默无语。
因为已经回了宫,卿城不便在生人面前说话。
倒是烟若,口齿伶俐些,忙欠欠身子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作者有话要说: 唉……早期写的傻白甜女主,玄桀出场了…
☆、性情怪异的世子妃
倒是烟若,口齿伶俐些,忙欠欠身子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他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尔后便离开了。
这骏马高大,发起疯来便没有几个人敢靠近的。
就连锦衣卫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位年轻男子倒是骁勇,单枪匹马就将骏马制服,就是名字还没来得及去问,他便走了。
车夫们也赶来了,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烟若斥责道:“这车轿都赶不好了么还好有公子搭救,不然若是长公主摔出个三长两短,是你们能担待得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