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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22)

贺家下人连忙把原时安的两只脚抬起来,跟老嬷嬷赔罪:好了好了,提起来了!

门口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枯草干柴之上被浇了不少火油,火势一起就熊熊燃烧,温度瞬间升高。

谢青鹤把附近抱柴点火的家丁都撂倒在地,他足尖一点,人就能在墙上笔直行走,贺静与一帮子下人可做不到这一点,想要突围颇为困难。

贺静正在头皮发麻的时候,下人们都纷纷跪了下来:先生只管带公子和世子离开!我等自寻出路!

贺静还来不及感动,谢青鹤飞起一脚踹开了坚实的院墙。

目瞪口呆中,裂开的院墙砖石带着外边起火的木料,倏地飞出去二十尺远。

谢青鹤就沿着起火的院墙一截一截地踹,踹得起火的木料飞得到处都是,活生生给被火势掩埋的院子清出了一条通路。这时候地板在高温炙烤下仍是滚烫,贺静背着原时安跑了两步,烫得他一边嗷一边跑得飞快:烫,哎哟,烫,脚烫熟了

也不知道谢青鹤从哪儿找来了一缸水,噗地洒了过来,恰好泼了贺静一脸。

贺静张嘴喝了一口:烫嗝儿

谢青鹤已经清出了前路,把贺静背上驮着的原时安接了过来,说:跟我走。

原时安的嬷嬷指路:那边有条小路直通后门。

谢青鹤并不打算走门。他自认今日吃了不少委屈,迁西侯府又是抽魂又是放火,这么欺负他的徒弟,已经惹出了他的真火。背着原时安只顾往外走,面前有墙就踹墙,有门就踹门,若有不长眼的家丁前来阻止,必然伤筋动骨,躺在地上再不能起来。

贺静与一种下人仆婢刚开始有点胆战心惊地跟着他,见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渐渐地也就心情愉悦地抖了起来自打原时安无故昏迷之后,为了保护原时安,原时安的下人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身为好友也是外人的贺静更是吃了无数的委屈,这鸟气终于喷出来了!

当迁西侯府立在谢青鹤面前的最后一堵墙也被踹飞之后,外边就是京城大街。

他硬生生将迁西侯府从中路打穿了。

谢青鹤背着原时安站在路边,从他所在的位置,直接就能看见原时安寝起的院子。

四散的木料带着不易扑灭的火油,在迁西侯府四处点燃,早已是火光四起。谢青鹤的目光则宛如利箭直刀一般,刺入了原时安寝起的成渊阁。

今日救命在先。点火驱赶之辱,他日必要讨还!谢青鹤一字字说。

贺静听得咋舌。你火起来给人家迁西侯府都打成两半了,街上平民百姓站在外边都能看见大半个侯府的格局隐私,简直是骑在迁西侯府的脸上打。到底谁辱了谁啊?嚯哟,您还很生气呢?

谢青鹤回过头看他。

贺静才醒悟过来:啊,对对,咱们去城郊。我娘有个陪嫁园子在那儿。

谢青鹤提醒他:我二姐姐。

贺静又转身去找人:荣华,荣华,你快,带人去找一下齐靖齐安,多带人,务必把蒋姑姑安全地带到城郊园子去。你们几个都去,快去啊!

谢青鹤已经见识了迁西侯府的狠毒,贺静的下人们压根儿就不是对手,怎么肯把蒋二娘的安危托付给这几个人不是不忠心,实在是能力上差了点。

好在齐靖齐安比较机灵,雇了轿子护着蒋二娘到迁西侯府时,那边已经在喊走水了。他俩心知不妙,不管蒋二娘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带蒋二娘去迁西侯府救弟弟,就猫在附近等消息。

荣华带着人沿路寻找时,这俩人才带着蒋二娘跑出来,安全顺利地与谢青鹤汇合。

谢青鹤吩咐道:要赏。

贺静现在对谢青鹤是言听计从、佩服得五体投地:赏,马上赏,重赏!

去城郊还有一段距离,贺家下人很快就找来了马车,贺静也顾不上去找富贵儿了,另叫下人去买了香烛黄纸朱砂,一股脑儿地全都拉到了城郊的园子。

贺静的母亲宣夫人出身魏国公府,她陪嫁的园子自然是位置风光都很好的地方。只因宣夫人跟着贺静亲爹贺启明外任不在家,贺静也常年在羊亭县求学,这园子只有仆从打理,名贵花草都被仆人搬空卖光了,孔雀锦鸡也都变成了寻常鸡鸭,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园子本就很大,贺静带着人半夜三更闯进来,守园子的仆人都在别处酣睡,居然不知道进了人。

到地方暂时安置下来,一行人多半都是伤兵,因原时安还在昏睡之中,谁都顾不上叠铺盖睡觉,也就没人去找守园子的仆人。点起灯火之后,原时安的仆婢去烧水,贺家下人则帮着布置香案。

蒋二娘在羊亭县见过弟弟做超度,却不知道弟弟到底有几分本事,眼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悄悄上前,问道:弟,到底行不行啊?要是没把原时安救醒,她怕弟弟会被这群下人打死。

片刻就好了。二姐姐,累了一天,要么你先休息?今日就安置在这里,不走了。谢青鹤说。

蒋二娘不迭摇头:我不累,我陪着你。

谢青鹤在案前点起香烛,当场化开朱砂,画了一张定神符。

所有暂时没事做的下人都围在附近,眼也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神通。哪晓得谢青鹤也没有摇铃挥剑,更没有各色科仪,画符之前点了三支香,把符按在烛焰上焚烧之后喃喃说了两句没人听见的话,又点了三支香插入香炉,拳抱子午微一作揖,旋即转身。

守在原时安身边的嬷嬷惊呼一声:吾小祖宗!醒来着!

几个服侍的丫鬟使女也欢呼出声:醒啦醒啦,世子醒来了!

蒋二娘方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贺静冲着谢青鹤一揖到地,急急忙忙往里跑,没跑两步就蹲了下去,哎哟哎哟喊痛:我脚底板痛快,快给我看看,我脚是不是起泡了

从迁西侯府逃出来的所有人里,除了谢青鹤与原时安,所有人的脚底都被高温烫出了燎泡。

刚苏醒的原时安对此深为迷茫,贺静一边翘着脚让下人抹烫伤膏,一边给他讲述这几日的经历,重点描述了一番今晚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逃亡之路。

说完,贺静就要找谢青鹤:先生诶?先生呢?

被谢青鹤救过命的小个儿答道:先生说累了,去休息了。明日再说其他。

贺静连忙说:是,先生今日辛苦了。给先生安置到哪里去了?被褥铺了吗?热水送去了吗?先生晚上要喝茶,快把茶沏好了送去睡着了就别吵醒啊!当下人还要我教你?

原时安虚弱地躺在敞轩中,看着院子里还亮着香烛的香案,怔怔不语。

贺静又去扒拉原时安的袖子,凑近了问他:刚在成渊阁的时候,先生拿个瓷瓶喏,就那个,给你叫魂呢。你记不记得了?你在院子里做什么?

原时安摇头:不记得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无尽迷茫中,曾见过最珍贵的守护,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次日。

谢青鹤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苏醒时,他看见床边的阳光,知道自己睡迷糊了,随即感觉到足跟与腰腹隐隐酸痛。

昨夜一路踹墙出来,还是有点超过了蒋英洲皮囊的负荷,这小身板有点吃不消。谢青鹤还是盘膝坐在床上,做了敛息的功夫,缓缓舒展后才下床。

门外待命的婢女马上就敲门进来,送了洗漱用的水与茶。

谢青鹤听见外边鬼哭狼嚎,问道:怎么回事?

女婢回道:搅扰先生清静了。是看守园子的下人,偷卖了院子里的花木珍禽,还在花圃里浇粪种菜,又把主人家的被褥都偷去了自用贺公子正处置呢。

谢青鹤才多看了她一眼,说:你是原时安的人?

女婢温顺地点头:奴婢在世子的书房服侍。

谢青鹤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哪家正经公子往书房里放婢女丫鬟的?书童小厮用着扎手么?

昨夜就知道迁西侯府是龙潭虎穴,绝不能让蒋幼娘作为赵小姐的陪媵嫁入原家,今天又知道了原时安是个爱玩红袖添香的风流种,家里积年伺候的通房妾室只怕多了去了,蒋幼娘真嫁过去,说不得要守一辈子活寡还不如在家守着姐姐弟弟呢,好歹谢青鹤不会亏待她。

谢青鹤坐在屋内喝茶,没多久蒋二娘就过来了,端了一盘肉包子来。

在水路上飘了小十天,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刚醒来就吃到蒋二娘亲手蒸的肉包子,咬一口还是熟悉的寒郡风味,谢青鹤吃得开胃,一个包子下肚,笑道:辛苦二姐姐了。

蒋二娘捧着茶盏坐在他面前,说:除了给你做做饭,别的我也帮不上忙。我才知道你们昨天那么惊险。唉,都是狼窝虎穴。弟,你跟小原说一说,把三妹妹快些接回来吧。

谢青鹤喝了豆浆擦了擦嘴,又捡了个包子:我知道,姐姐放心吧。

也不知道小严在家怎么样了。蒋二娘突然说。

谢青鹤嘴里嚼着包子,一时没答话。

蒋二娘惊醒过来,解释说:我就是想,如果他跟着来了,也能保护你。

谢青鹤点点头。

这时候就听见贺静在外边说:先生,弟子贺静来拜。

原时安来拜。原时安紧跟了一句。

你跟他们说吧。别忘了三妹妹的事啊。蒋二娘收起自己的杯子,从另一边的小门离开。

谢青鹤也不着急请他们进门,吃了包子喝干豆浆,还起身漱了漱口,这才顺手把门打开:知道我在吃早饭还立在门口。进来坐吧。

贺静脚底板的烫伤没好,一瘸一拐地进来,一屁股坐在榻上:我来讨个包子吃。

原时安则恭恭敬敬跟着进门,等谢青鹤坐下之后,他才屈膝行了大礼,一连磕了几个头,诚恳地说:弟子原时安拜谢先生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永生不忘。

谢青鹤扶他起身,见贺静正毫不嫌弃地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夹包子吃,让原时安坐下之后,也给发了一双筷子,说道:我不过是适逢其会。说起来,我救你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你真正该谢的是他

谢青鹤指了指贺静。

诚如谢青鹤所言,他昨天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风险,是力所能及之事。

对贺静来说就不一样了。为了保护原时安,贺静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如果没有遇见谢青鹤,贺静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横插一杠子,要么是被迁西侯府弹劾一本御前挂号,运气差一点说不定就跟原时安一起死在大火里了。

贺兄恩义天高地厚,弟子自然不敢忘怀。先生救命之恩,对弟子来说也是恩深似海。您与贺兄都是弟子的恩人。原时安跟贺静的关系,显然已经好到了不必打嘴炮的地步。

贺静嘿嘿一笑,顺手把包子皮撕开,把馅儿挤出来撂在碗里,弃而不食。

谢青鹤看他一眼。

贺静不解:?

吃了。谢青鹤吩咐。

贺静吃包子从来不吃馅儿,往日在小院儿吃饭时,谢青鹤也没有管过他。只因今日吃的是蒋二娘亲手包的包子,自然与外食或奴婢所做不同。谢青鹤不能直接说这是蒋二娘做的,只管命令。

贺静被管教得莫名其妙,倒也没有跟谢青鹤顶嘴,乖乖把包子馅儿夹起来吃了。

谢青鹤见贺静和原时安都乖乖地吃包子喝豆浆,主动岔开话题,问道: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想商量昨天的事?

原时安忙擦了嘴,说道:按说是弟子家事。只是昨夜成渊阁被火焚时,先生和贺兄都在当场,弟子就不能独自做主措置了。还得请先生示下。

贺静跟着告状:先生,您还不知道。昨儿不是差人去买香烛黄纸了么?一夜没找着人,今天从御沟里捞了出来,人都死透了。成安县说是醉酒失足掉进去淹死的这要不是迁西侯府搞的鬼,我好好儿跑去办差的下人能把自己灌醉了跌御沟里去?欺人太甚!

谢青鹤起身站在窗前,看着花圃里长势旺盛的蒜苗,说:你家的事,我不清楚。昨夜走得匆忙,也没能从你住处找到什么线索。不过,以我想来,无非是爵位继嗣之争。这件事处置好了,想害你的幕后黑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原时安做好了心理建设,正要将家丑和盘托出,哪晓得谢青鹤转过身来,问道:户部员外郎赵家的小姐,你与她可有往来?

原时安被问得一愣。

贺静也满脸错愕:赵小姐?她也跟着事儿有关?!

谢青鹤摇摇头:我家还有个小姐姐,因父母贪财虚荣,收礼钱送给赵小姐家做了养女,说是在帮赵小姐绣嫁妆。此事发生时,我正在羊亭县,知道时三姐姐已经进京了。

他这么直白地说亲爹娘贪财虚荣,把贺静和原时安都吓了一跳。

在以孝治天下的本朝,谁敢这么议论父母?就算父母不告忤逆不孝,被官员听见了也要以不孝论罪,被学中师长听见了也要马上剥去功名,沦为白丁。偏偏谢青鹤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贪财虚荣是个好词褒奖的意思。

原时安和贺静都有志一同地假装没听见这四个字,原时安马上说:弟子与赵小姐并无私下往来,不过,这事也简单。过两日要过大礼,弟子请老嬷嬷亲自去一趟,先把姑姑请回家就是了。

贺静吃惊地说:你家里搞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去赵家过大礼?!

原时安给了他一个眼色。

贺静恍然大悟。

这事的重点不是去赵家过大礼,而是必须帮先生把他的小姐姐从赵家弄出来。

谢青鹤摇头说:也不必弄得那么麻烦。户部员外郎不是多大的官儿,住处打听起来不容易。你差个认路的下人,我和二姐姐下午去赵家走一趟就是了。

原时安说过两天过大礼,把蒋幼娘接回家来,谢青鹤却连两天都不愿意等,下午就要去接。

在这种涉及到别家千金闺秀的事上,原时安也帮不上忙。哪怕赵小姐是他马上就要过门的妻子,成婚之前双方也没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原时安就算想帮忙讨人,也是师出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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