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州,太极宫。
萧钊之半躺半靠在椅子上,阅了几本奏折,又扔桌子上,终于掀起眼皮子,看了看默立殿上快半个时辰的女人。
“抬起头来。”
他声音威严而冷冽,带着不容拒绝,那女子倔强的低着头,依旧沉默不语。
从她被带进来,就一直低头不语,浑身褴褛,满面灰尘,头发乱糟糟。
萧钊之嫌弃的打量了眼,又伸手拿了本折子看,那折子上的字横平竖直,内容呆板无味,他黝黑的眼珠在字行间移动,脑子里的字却没有连成句。
扔下奏折,他转了会拇指上碧绿通透的戒指,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依旧很娇小,眉眼间尚存稚气,可更多的是愁苦,巴掌大的小脸清瘦不堪,再没有让人有忍不住捏一捏的冲动。
“元敏。”
这个名字让她身体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下,她依旧低头看着脚尖。
萧钊之伸出手指抬起她下巴,她的眼神依旧向下,并不看她。
“你不敢看朕。”
“你在怨朕。”
是的,她在怨他。
怨他为何没能早早来救太子,救她。
最绝望的时候,她把唯一的渺茫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终于,元敏咽了咽喉咙,艰难的说出一句话,“太子殿下被人害死了。”
那天是她的噩梦。
叛军不停的攻击城门,叶蔚初和靳伯南在朱雀门疯狂的厮杀,叶蔚初边打边退,直到退到东宫,靳伯南却没有再步步紧逼。
叶蔚初浑身是血的退回来,东宫众人绝望了。
青萤满脸泪痕的问道,“我们还能等来驰援么?”
这话让叶蔚初等人沉默。
大厦将倾,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叶蔚初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看了看手中长剑,“臣这就出去,杀了靳伯南这个畜生。”
叶蔚初和他爹一样,人狠话不多。
萧钧之苦笑着摇了摇头,“蔚初,莫再做无谓的牺牲。他们的目标是孤。”
是的,他们的目标是太子。
萧钧之道,“蔚初,保护好平凉公主和宫中的女人,她们手无寸铁,不该……”顿了顿,他道,“你只需保护好她们就好了。好好辅佐三世子。”
叶蔚初冷然道,“殿下!臣岂是以势取国之人!”
萧钧之摇摇头,“蔚初,你还年轻。东宫众人,还要靠你护佑。”
元敏第二次穿正式又繁复南朝正装,青萤映雪含泪帮她换好,又细细帮她画了个南朝宫妆。
沉了口气,她走到别院,对萧钧之屈膝,“太子殿下远行,妾愿追随。”
她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萧钧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样穿很好看。蔚初,把平凉公主带走。”
他终于正眼认真的看她,却是在这个时候,本来她还有一丝害怕,可因为他这样说,她不怕了。他是她的夫君,黄泉路上跟在他身后,她觉得很安心。
元敏大声道,“妾走进东宫的那一刻,是太子妃,再不是平凉公主!殿下赴死,妾绝不苟活!”
萧钧之闭上眼,“何苦。”
她扑到他怀中,将脸颊深深的埋在他胸膛上哭道,“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妾离故国千里,孤身一人,所靠者唯有夫君,你丢下我,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拥抱让萧钧之手无顿措,良久,他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下巴顶在她头上,“回你的国家去。你还有父王,母妃,孤……什么也没有了。若你轻生,他们岂不痛死。你怎么忍心他们为你伤心一辈子?”
说完,他推开她,“好好活着。代孤告诉怀瑾,好好活着。”
“开宫门!”
叶蔚初别过头去,示意宫人打开宫门。
带着浑身血,他郑重的跪下,“臣死之后,望殿下无忘臣等,黄泉紫府,再陪殿下。若使死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乱戈。臣力将竭,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殿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