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慵懒地斜靠在那儿,披件霜白的宽袖道袍,一头乌发散漫地披在肩后,赤着双足,随意地曲起一条腿。
道袍襟边雪白,腰间松松系带,衣领松散地分开少许,露出颀长的脖颈,以及颈下一小片胸膛。
听见她进来,他抬眸看向她,眼神淡而微带暖意。
一缕黑发恰从他肩头滑落,垂在脸侧。
莫晓就站在门口看着他,心里头翻涌起无数形容词,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来形容此时此刻的他。
她只知道她越来越喜欢这个人,喜欢得只要看着他就心怦怦直跳,胸口发热。
芮云常看她站那儿发愣,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薄唇微掀,语调慵懒:“过来。”
莫晓走过去,顺便吹熄了灯,脱鞋上床,伸臂抱住他,就这样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胸前。
深深吸了口气,是她熟悉的澡豆香气。
现在他和她是一个味道的。
-
安静依偎片刻,莫晓轻声道:“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芮云常沉默了一阵,幽幽道:“我以前啊……”
他忽然低笑一声:“很小的时候,我曾以为蚂蚁是不会死的,因为怎么踩都还会继续爬,一点事都没有。我就对娘说了这件事。”
“娘答了什么我已经忘了……”
“我只记得他走过来,从地上找了只蚂蚁,放在我面前,一指头碾死了。”
“……”
“有一回我捉了许多蚂蚁,满满一竹管,趁他睡着了,全倒在他鞋子里。但没等到他醒,蚂蚁就都爬走了,鞋子里没留下几只。他根本没有察觉。”
“后来我就在他鞋子里洒一点吃剩的豆渣屑,但这样也没引来几只蚂蚁。”
“再后来我就捉一竹管蚂蚁,一直等他快睡醒了,在床上来回翻身的时候,我才往鞋里洒豆渣,再把蚂蚁倒进去。”
莫晓听得又心酸又好笑:“他踩到了没有?”
“自然是踩到了。”
他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得意,仿佛这是最值得骄傲的回忆:“刚伸脚进去的时候他还没完全醒透,隔了一会儿才发觉异样,低头看的时候,他尖叫起来,那是真的尖叫,比女人叫起来的声音还尖。要使劲儿掐着腿,我才能憋住笑。”
“后来他每次起床穿鞋,都要看一眼才敢穿。很多年后都是这样。”
莫晓担心道:“那他知道是你做的吗?”
他弯了弯嘴角:“自然。”
“他打你了?”
“吊起来打。”
即使知道这已是过去许多年的事了,莫晓仍旧觉得不寒而栗:“就为了在他鞋里放蚂蚁?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他也就只能打打孩子打打自己女人了。”
“我恨他。”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也恨我。恨我从来不怕他。”
“不过后来我学乖了,不会正面和他斗,再也不会去做那些招打的事了。”
“再后来,就被送进宫了。”
“那时候你几岁?”
“十岁。”
因为进宫后每个月能有俸钱领,而那个人因为整日酒气冲天,易怒而暴躁,已经找不到人肯雇他做短工了。
莫晓心疼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用力抱紧了他。
“穷困、无能、怯懦、软弱……越卑微,越多欺凌。”
他在黑暗中低语。
“一个人若不够强大,就只能任人欺凌。你仅有的那一点点好东西,他们都要从你手里抢走。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从,亦或是反抗,但软弱者反抗的结果是更多的欺凌,之后所有的东西还是会被抢走。”
所以你才要成为如今这样的人吗?要做那个再也没有人能肆意欺辱的人?要做那个有能力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的人?
芮云常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抚着她头顶,指尖从她的发间穿过,半湿的头发,摸起来微凉而顺滑,像是最上等的丝缎一般。
他用五指慢慢梳着她的头发,放软了语气慢慢道:“你遇见陌生人噎着了要救,瞧见一只鹿受了伤也要救,甚至看见老虎要吃羊就不忍再看。可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我平日做的事,你为什么会跟我?”
莫晓想了会儿才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敲开冰层捞鱼,我开始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做那些事,你只是处在这个位置上,成为了这个人,不得不去做这些,但这不代表你喜欢这些事。今天你不是还救了头鹿吗?”
“你便是那猛虎,便是那恶狼……”
她稍许抬起头来,用指尖点着他心口位置:“可是在这里面有一个肯救小鱼的好人。”
芮云常没有再说话,只拥紧了她。鼻端是她发间清淡的香气。
他托起她下颌,低头亲她,从嘴角开始轻啄,一点点向高处亲过去。
她仰起头,勾着他脖子回吻他,比起往日更主动地伸出舌尖。
吻变得激烈,唇齿与舌纠缠着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