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傅申不觉莞尔,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
就在这时,辛夷的手比傅申更快,按住了他的手。
“还是臣妾先来吃一块。”辛夷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瞥了九节茶一眼,显然是极不信任。
她下午曾经见过殷菱。
她一直嫉妒又羡慕的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就像一朵顽强地开着的花。她不免有些感到揪心,她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殷菱和洛国将军见愁的故事,看着殷菱有些恍惚的面容,她又不禁对殷菱有了一丝同情。
这个女子,尽管是皇上最仰慕最宠爱的人,到底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啊。
也会痛,也会哭,也会爱上一个人从热忱到绝望。
就和她无望地爱着傅申一样不是吗?
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就好像把透明的内心写在眼中一般,她在殷菱的眼中看出了眷恋不舍,却没有不甘。
没有问,她就知道,这个少女是爱着那个带她走的男人,见愁将军的。
据说那是一个丰神俊朗,风流倜傥的青年将军……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她临走的时候殷菱吩咐她的话言犹在耳。
“……小心所有接近皇上的人。”殷菱拉着她的手,小声说道。
她有些讶异,没有吩咐其他人,却偏偏吩咐她,又是为何?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知道你爱他,所以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殷菱淡淡地笑着,如一朵素雅的帘花。
辛夷没有问殷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像她知道殷菱心有所属一样心照不宣。
如此的心有灵犀和默契,即使不说,也是一样。
如果他没有爱上你,或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知己。
“好。”她轻声许诺,一字重重地压在她心上。
而此时,她便要做到真正的,草倪皆兵严阵以待。
她没有文韬武略,唯一保护他的手段只有小心和加倍的警惕。
茶察觉到她的警觉,有些不快地嘟起了嘴道:“我怎么会害皇帝哥哥嘛,贵妃娘娘还真是……喜欢疑神疑鬼啊。”
辛夷不语,拾起一块糕饼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并无异样,便放心全吃了下去。九节茶看着辛夷吃完了饼,笑吟吟道:“皇帝哥哥,你看贵妃娘娘都没事呢,这下可以尝尝阿九的手艺了吧?”
“好好,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啊。”傅申笑呵呵地说道,轻轻戳了一下阿九气鼓鼓的脸颊,阿九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傅申低头挽袖去拿那点心,自然没有看见九节茶的眼中蓦然变成一片嘲讽和冷漠。
微笑着看着傅申吃完盘中的点心,听着傅申连连称赞着,九节茶似乎很满意一般叹了一口气,一双美目中流转着异样的喜悦。
辛夷察觉到九节茶的非同寻常,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些什么。
九节茶看着辛夷,似笑非笑道:“皇帝哥哥,点心里确实没有毒。”
傅申听见她这样一句话不觉一愣,九节茶脸上的笑容分明是皮笑肉不笑的,眼中也是殊无情意一片冰冷,这一句话让傅申僵在当场,忽而感觉身上丝丝凉意透了出来。
“什么意思?”傅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没有毒,那么有什么?”
“里面下了蛊哦,皇帝哥哥。”九节茶笑起来,美艳如罂粟。
她从跪坐到站起身来,轻轻负了一下衣摆,一脸满足地看着傅申和辛夷目瞪口呆的表情。
傅申和辛夷二人都是陡然变色,傅申强自镇定道:“阿九,莫要开这种玩笑,朕不觉得好笑。”
阿九眼中闪着诡谲的邪气,从胸口掏出一把小竹笛放在唇边,那小笛原来一直系在她的脖子上,她本是西域少女,带着一些傅国不常见的饰物也是正常。她笑着说:“是不是开玩笑,试一试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她的一抹朱唇便凑到了那竹笛上,那声音并不大,在傅申和辛夷听来却是分外凄厉刺耳,两个人在笛声中均感到腹部一阵绞痛,双双跌在地上,满脸痛苦。
九节茶冰冷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毫无皇帝和贵妃风范的两个人,左手执笛右手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傅申强忍着腹中传来的阵阵绞痛,看着九节茶一点点逼近,心中不由后悔不迭,然而此时他已经痛得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杀气的逼近。他连开口都变得很是艰难,出口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你……你怎么可以……朕对你……你原来……一直在骗朕……”
“快死了的人了,还那么多话做什么?”九节茶冷漠地俯瞰着傅申大汗淋漓的,无情地说着,“事到如今,你也知道我们所谓南山六子并非善类,自然你也该知道,现在的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傅申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怨恨,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惨死的情景,一切都是因为轻信了人,现在的他也是轻信了人,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倪……倪卿家……”他努力想要发出最后的呼救,声音却化作了一片轻不可闻的呻吟。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国丈,就只有自己的父亲最好的朋友,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救自己。
“期待那个老头来救你吗?”九节茶嗤笑了一声,手中匕首扬起,“不可能了,今天晚上,洛国的军队就要打进来,现在他应该正在手忙脚乱地面对洛国的兵士呢。”
傅申的心骤然收缩,莫大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让他通体冰凉。
是他的错。
父皇的死就是他的错,他误信了空青,所以父皇死掉了,现在他也危在旦夕,也是因为他误信了九节茶。
傅申啊傅申,你怎么能够这么愚蠢,即使是丧父之痛都不能让你学到更多的教训,居然可以栽在同样的手段上两次,你到底是有多蠢……
还没有等这懊悔消失,九节茶的笛声再次响起,他又感到肚子里火烧火燎的一阵疼痛,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死了,恍惚间感觉到一阵剑风向他袭来,只觉一片空茫恐怕死亡是自己唯一的解脱。
就在这时,鲜血溅了满脸。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液……
满眼盛开的血色灿烂如接天红帘,一滴烛泪缓缓滑落,他甚至听见它撞击烛台的声音。
时间似乎停止流转,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笛声也停了下来,他方才因为疼痛流了一身的冷汗,此时看见眼前场景又是汗下涔涔。
不知道辛夷哪里来的力气,就在他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扑向了九节茶,死死地抓着九节茶手中的匕首,而那匕首,刺穿了她单薄的身体。
傅申脸上的血,是她的。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会有如此的勇气和魄力,她也痛得不能动弹,只是看着傅申有危险,心中一急便扑了上去。
那个时候她确实想着,能够换傅申活下去是最好不过了。
即使是她死掉也无所谓……
她答应了皇后,一定要保护皇上,她做到了……她做到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钳住九节茶的手腕,她用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呼喊着:“皇上……快跑……”
说是呼喊,说出来也不过是嘶哑的垂死之语。
傅申却是愣愣的,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眼中的茫然好像在说自己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九节茶没有想到辛夷还会有力气扑过来,一惊之下竹笛掉了下去,她想把手从辛夷的束缚中挣出来,却抵不过辛夷死命地抓住她的力量。
或许女人想要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人的时候,也可以迸发出最刚毅的力量。
辛夷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她看不见身后傅申震惊和悲痛的表情,她只知道皇上没有逃,她便不能松手。
“皇上……逃……快……快……逃……”她说话变得艰难,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虽然意志坚强,却总归是奄奄一息的人,怎敌得过九节茶?没几下就被九节茶踢到地上,九节茶像是踢着一块抹布一样把她摔在地上,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九节茶的身上沾上了辛夷的血,让她整个人显得可怖万分,断不会让人想起她曾经的天真模样。
外面的喊杀声由远而近悠悠传来,显然是已经开战,九节茶把辛夷踢到一边,怒道:“贱女人。”
傅申看着辛夷一动不动的身体浸在鲜血之中,忽然觉得心中有一块什么永远死掉了。
九节茶邪气地一笑:“已经开始打上了呢,皇帝哥哥,你说傅国能撑得了几个时辰呢?如果我现在把你的首级提出去,又会怎么样呢?”
傅申呆滞地看着九节茶的灿烂笑容,宁愿这是一场噩梦。
美丽绝伦的唇线再次凑上那竹笛,奏起一曲死亡。
然而这次的腹痛只持续了一瞬间,随着另一声笛音,他的疼痛戛然而止。
九节茶的面色一沉,望着门口一袭白衣飘飘的身影,眸中渐渐然涌出一些不耐烦和退缩。
“怎么?只有你会驾驭蛊虫吗?”殷菱淡笑着,清冷月光下,她的眸光更冷。
“你怎么会的,我养的虫儿,怎会听命于你!”九节茶虽然隐隐明白和殷菱放对自己的胜算不大,却也不甘自己养的虫儿就这么被别人驾驭了去。
“虫豸飞禽,走兽游鱼,不都是一样的吗?”殷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似乎九节茶并不是敌人一样。
“你是……你是滕龙……你想起来了……”九节茶咬牙切齿地道,手中的匕首不禁紧了紧。
传说龙是一切生灵的驾驭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真的是百兽莫不臣服于龙,所谓王者之霸,正是如此。
“不是哦,”转瞬间殷菱已经切入了九节茶和傅申之间,左手的玉笛上红穗碧坠,看起来高贵又不俗气,“只是有人告诉我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