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第二日中午。
今天依旧是周末!
她照常带了很多食物来到了池塘底修道院。当她停下自行车在修道院后门的时候,一位修女便熟练的走出来,来帮她拿东西——为了伤员,她总会给修女们很多好处。
“苏珊娜来了。”有人开始往里面通风报信了。她每次都会带来吃的,所以伤员们都很高兴。
她走进去,来到储藏室内。这里很黑,唯有那窗户是亮的。雷金纳德正无聊的坐在高高的窗户上面,悬着腿,吹着欢快的口哨。他土黄色的系带靴在上面晃呀晃的,见到她来,雷金纳德便小心的开始往下爬。
“身体还没好,爬那么高?”苏珊娜有些担心。
他还算轻松的呼了口气,慢悠悠的从箱子上面走下来,“我好多了。”
她招呼大家来吃东西,大家围坐在木箱上,借着日光。
“你们正准备什么时候走?”苏珊娜好奇的问这些皇家空军。
“现在还不好说。”一个空军如实回答。
“好的,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谢谢你苏珊娜,”雷金纳德看着苏珊娜,手里利索的用匕首开着铁皮罐头,“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我最近胃口不好,不用了。”苏珊娜抬手拒绝了划开的铁皮罐头,事实上,她闻到肉的味道就想吐。
“我觉得你也瘦了好多。”梅拉坐在一旁说道,“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吧,”苏珊娜点点头。整日里忧心忡忡,不瘦才怪。
和众人闲聊了一会儿。
“苏珊娜,我们和上级已经协调好了下一次行动计划。”梅拉一边削土豆一边说道。
“什么?”
“虽然我们和联络员失去了联系,但是现在德国人开始放松管制了,当下我们手里正好还有一些可利用的炸药,我们计划要炸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太好了,在哪里行动?我能帮上什么?”
梅拉并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只是让她把最近德国人开宴会的时间地点尽可能多的  报给她,以及德国人的守备情况。毕竟,马上就要过圣诞节了。
苏珊娜点头领命。
这时候,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影,急冲冲的。几个男人急忙站起身,警惕的看着这个人。
“西奈尔?”苏珊娜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她还穿着那天的冬季套装,高高瘦瘦的一个女孩子,带着同样的鸭舌帽,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所。
“苏珊娜。”她顾不得脸上的灰,焦急的走过来。
“我们去一旁说。”苏珊娜并不想让梅拉他们知道太多,回首说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她拉着西奈尔走出了仓库,绕到了仓库后面。
“苏珊娜,我爸爸被枪决了。”西奈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然后眼泪就跟着掉下来,落在那张长着淡淡雀斑的脸上。
“什么?”苏珊娜假装惊讶,却也不知接下来怎么安慰她,“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她一把抓住了苏珊娜,像是救命的稻草那般,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和德国人有些关系,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苏珊娜看着她那张因为悲愤而褶巴的脸;“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你说吧。”
“让我加入你们!一起对付德国人!”西奈尔用胳膊使劲擦了擦泪水。用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看向苏珊娜。
她有多绝望,她大概能体会到,亲人被杀的仇恨,苏珊娜知道有多疼。
而仇恨会冲昏人的头脑。
“加入可以是可以。”苏珊娜试图让面前的女孩冷静一些,“但是,我这个组织联络信号基本被切断了,刚刚还在商量要不要做最后的打算......总的来说,它在短时间里,完成不了你的复仇计划。”
“那怎么办!我不能坐以待毙!”西奈尔又一次急哭了,“他们就是在广场上杀的人,你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我想哭,想叫,却不能!”她痛苦的趴进了苏珊娜怀里,哭到打嗝。
“我知道,”苏珊娜小心的搂着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她眼神开始发虚,因为一瞬之间她脑海中那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形。
西奈尔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想哭就放心的哭出来吧!”她安慰着,话锋却又是一转,“只是,你知道枪决你父亲的人是谁吗?”
“都是德国人,但我记不住他们的脸!”
“别担心,西奈尔,”她抚了抚她的后背,“我知道是谁。”
西奈尔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苏珊娜这张冷静异常的脸。
“那个人杀人成性。据我所知,一天的时间他就负责清理掉了好几个运输队的反对分子,有老人还有小孩。他是诺斯负责这方面的重要人物。”
“他是谁?!”
“你还没有准备好知道他是谁,”苏珊娜冷漠的看着她,“你现在太激动,太愚蠢,甚至不够漂亮。”
“我会准备好的苏珊娜,求求你帮我复仇!”
“你父亲的死,他绝对脱不开关系,只要你想,我也一定会帮你,只是,西奈尔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说,因为太危险了,知道吗?”
西奈尔擦了擦已经红肿的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
......
周一。又下雪了。
苏珊娜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而看起来,隔壁布莱纳特的宅子则冷清极了,想来,已经几日没见过他了。“什么我现在有任务,能不能以后再说”,苏珊娜翻着白眼回想他说过的话。
男人的谎言。
他又像人间蒸发一般,已经一周了,也不过是远远望见他回家几次,或是偶尔听见他弹钢琴。
他却总是选择忽略她。
莫不是,一切真的回不去了?
视野里白茫茫一片,一路上,苏珊娜的手脚被冻的通红。还没走到办公室里,她就接到威尔海姆留下的命令,让她赶去郊外某地点给他翻译点东西,所以很快她被人带进了一辆轿车里,车子不一会儿便开出了市区。
今天的雪很美。
她哈着手,望着那些追随在车两侧的、被溅起的雪花,很漂亮。圣诞节将至,在这种时刻,没人不会回忆家的感觉。而此时此刻,就应该和朋友们痛快的打一场雪仗啊!痛痛快快的玩耍,在雪地上打滚!然后回家,和家人团聚,吃着热乎乎的食物,守着热乎乎的暖炉,有妈妈,有爸爸,还有弟弟,一家人一起装饰圣诞树,一起度过这平凡的时刻。
她伸手摸着玻璃,却碰不到任何一片雪花,一切曾经的温情似乎都与她失之交臂。
车子大概开了十几英里的距离,可以说是相当远了,远到她怀疑这种荒凉的地方会不会有建筑物。
黑色小堡垒一样的地方,污渍似的,突兀的耸立在白雪中,像是一块很大的黑森林蛋糕。它后面围合的场地很大,因为她根本看不到铁丝网的尽头。
她裹好了头巾,下了车,跟在穿长衫的士兵身后,在雪地里“沙沙”的行走着。雪下的已经很大了。
和传达室接应过,士兵带她走了这个黑堡的正门。她边走,边擦着身上雪,路过层层守备,进入可使五人并排通过的走廊,冷白色的灯光刺目的在头顶爆炸着。而两侧的德国士兵的脸看上去毫无血色,她不敢看他们的眼睛,那清晰又木讷的眼神着实有些可怕。苏珊娜觉得头晕和恶心,不过她真的庆幸自己不是在这里工作。
士兵把她带到了一个黑色门前——众多黑色铁门中的一个,让她等在那,士兵则先一步敲门进去了。
他没有很快出来。苏珊娜就蹲在墙边闭着眼睛,因为长时间出于过于闪亮的环境里她真的感觉很不好。
身体上感觉难受,但心里的算计还不能停。
威尔海姆怎么开始让她接触他的公务事了?因为看起来这里不会是一个私人会所,而是像一个德国官方的秘密基地一样。重兵把守,却冷清的可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珊娜艰难的睁开眼,看向水泥地面,每一条被白灯照亮的缝隙。
终于,旁边的铁门打开了。苏珊娜慌忙站直起腰来站好。
两个带着钢盔穿着长衫,和这里其他士兵无异的士兵出来了,他们弓着身体,两人一头一尾拎着一个长长的、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苏珊娜捂了下嘴巴,因为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白布下的一节手臂,正托着地.......手指是青色的,指甲很黑,很脏......
白布上有着斑斑血迹,集中成一团。
士兵祖鲁的抓着尸体的一个部位,将它抬出了门。后面的那个家伙甚至还说笑着,轻松地腾出一只手,将身后的铁门又一次推上了。然后二人,踏着快速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里难道是医院吗?苏珊娜紧张的看向身边的铁门。
很快,门又一次打开了,走出了那个带她来的士兵,他面色依旧铁青。
“进来!”
苏珊娜不敢怠慢,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辣辣的,一直窜进肚子里。苏珊娜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艰难的压下心头的恶心,苏珊娜打量起这里来:这里的装修明显好一些了,至少有了黑色方形地砖,不像外面的水泥毛坯房,只是这里的灯光依旧刺眼。屋子很空旷,有很多出入口,而且门长的都一个样,又黑又宽。屋里还有四五个士兵,待命似的并排靠墙站着。
远远地,她听见了威尔海姆的声音。
“再去拣三个过来,快点。”
然后一个士兵就小跑着从里面的房间出来了,擦过了苏珊娜肩,带着泥土味。
“克莱因小姐到了。”身前的士兵走进那个房间打着报告。
说罢,那男人便出来了。
他没带帽子,没带眼镜;打着黑色板实的领带,收腰灰色制服,他双手插在腰身的裤兜里,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早上好,克莱因小姐。”
“早上好。”
“来。”他空出一只手,招呼她过来。
进去了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满地担架、铁床,或是满地死人,只是整齐的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堆满了文件或是草稿纸,还有一些.......年纪不小的男人们,正互相比划,交谈着。
威尔海姆站在前面,对那几个男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的这位翻译小姐。
她哪里也不敢多看,只是看着前方,看着他的宽阔的灰色后背,还有侧对她,插着裤兜的一只手臂......灰色粗糙的质地,很平整,只是在他肘关节弯曲的地方出现了几缕简洁的折痕,柔软的几缕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