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对鸢儿无礼?”闻人宇心里那个气啊,“怎么有你这样冥顽不灵的人?”
听到这里,闻夫人不愿意了:“宇哥,何必在外人面前,下咱们自家人的脸?”却是听闻人宇唤容鸢为“鸢儿”,不由得想起闻四的话,怀疑容鸢勾引闻人宇,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那也要他有脸才成!”闻人宇怒道,“惹出这些事,都是四儿的错,鸢儿你想要他怎么样,你只管说!”
容鸢还没开口,菊儿便抱着闻夫人的手臂,呜呜地哭了起来:“夫人,四哥好可怜啊,一心为着老爷着想,还要被如此对待。他可是一颗心全部向着夫人,向着老爷啊,哪怕出了些偏差,也不该叫一个外人发落他啊!”
菊儿原本被容鸢踢了一脚,吐了两口血出来,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柔弱无骨的样子,惹得闻夫人心疼:“说得是,宇哥怎么能叫一个外人来发落咱们自家人?”
闻人宇气得直拍大腿:“你们——”
“闻叔,你不必责罚他了。”容鸢淡淡地打断道。闻人宇是她尊重的人,她不想叫闻人宇难做,便道:“真相如何,方才已经水落石出。而且他在我的手中也没讨到便宜,该发落他的,我方才已经做过了。”
“若无他事,鸢儿便先走了。”说罢,容鸢抬步想要走下台阶。
却被菊儿指着道:“你打了人,你还想走?”
“闭嘴!”闻人宇呵斥道,厌恶地看了菊儿一眼,走下台阶,对容鸢道:“鸢儿莫急,不妨到楼里一坐,闻叔给你赔礼道歉?况且,闻叔打算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经了这一场,容鸢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管闻人宇口中的那人是什么来头,此刻一点理会的心思都没有:“改日吧。”说着,淡淡转身,朝苏行宴与豆豆的方向行去。
“目中无人!”见容鸢看也不看自己,菊儿一股郁气无法抒发,小声对着闻夫人嘀咕道。
闻人宇沉着脸,扫了几人一眼:“闻四,念在同族之情,以及你父亲为你做的保荐,我收你在我这里做事。然而这些日子,你大事没有做一件,篓子却捅了不少。明天你便收拾铺盖,回老家去吧。我这里,不能留你了。”
“叔?”闻四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闻人宇,“你就为了那个小农妇,要把我撵回去?”
“你懂个屁!”闻人宇不由得怒骂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这些日子,知味楼卖的那一道炒螺蛳,赚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得罪了鸢儿,那些银子本该都是我们的!”
“往后,谁跟鸢儿过不去,就是跟无忧楼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闻人宇掷地有声地道,“改日我去跟鸢儿道歉,闻四,你若是与我一起求得鸢儿的原谅,那么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留下来。若是你不肯,今晚便收拾包袱,明日我派人送你回老家!”
闻四的脸色阴沉,攥着拳头,扭头就走。
闻夫人想要劝什么,被闻人宇打断:“他心高气傲,我们留不住!”厌恶地看了菊儿一眼,对她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苏行宴带着容鸢与豆豆随意地溜达着,不时看向容鸢。只见容鸢的神情不似之前那样明媚,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他多么想上前保护她,可是他的身份却注定了不能。
又想起闻人宇的处置,分明给足了容鸢面子,不禁握了握拳头。这样下去可不行,只会把容鸢往无忧楼的方向越推越远。说不定,要跟苏掌柜和南宫无情商量一下。
心中有了主意,苏行宴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开始逗容鸢道:“妹子,怎么还苦着一张脸?莫非方才并不出气?没关系,回头我找几个小伙计,把闻四引到小胡同里,套住他的头打一顿闷棍给你出气!”
容鸢有些好笑:“当着豆豆的面,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苏行宴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见豆豆仰起头来,问道:“娘亲,为什么不能叫我听到?”
容鸢摸了摸他的小脸,答道:“因为这是做坏事,小孩子是不能做坏事的。”
“长大了就能做了吗?”听完之后,豆豆好奇地问道。
容鸢一时无语,苏行宴则哈哈大笑起来。被容鸢白了一眼,才连忙住了口,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豆豆,把人引到小胡同里打一顿,就叫打闷棍。吃了亏,还不知道是吃了谁的亏。所以啊,豆豆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人到小胡同里去,会有坏人的!”
“哦,豆豆知道了。”豆豆点了点头。
“豆豆,往后不论你去哪儿,都要带着小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让小白咬他!”容鸢的眼中闪过一道森寒,低头对豆豆道。
豆豆是她的儿子,如果有朝一日她不能及时护他,那么也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小白的牙齿有毒?哼,胆敢欺负豆豆,咬死了算他幸运,咬不死她可是要找他算账的!
豆豆点了点头:“嗯。”
娘亲曾经说,不能让小白胡乱咬人。可是娘亲方才又说,如果有人欺负他,便让小白咬人。心中有些疑惑,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和巧儿姐姐再去白小石面前显摆,白小石还想要揍他的话,他可以让小白咬白小石吗?
容鸢还不知道,单纯可爱的豆豆,遗传自某人的一丝腹黑已经逐渐的显露出来。牵着豆豆,在街上逛着,捡了一些有趣儿的小玩意买了些,又包了几样豆豆喜欢的糕点,便对苏行宴道:“你送我们回去吧。”
“好。”苏行宴立刻带她去知味楼的门口叫马车。一路上,几次试探容鸢:“我们知味楼绝对比无忧楼对你好,你就别给无忧楼赚好处了吧?”
容鸢淡淡一笑:“行宴,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苏行宴愣了一下,可是再问,容鸢却不肯说了。不多久,马车驶近陌水村,容鸢抱着豆豆下了车,对苏行宴道:“就到这里吧,被人看见了,又惹来闲言碎语。”容鸢虽然不怕别人嚼舌根子,但是能不被嚼舌根子自然是最好的。
苏行宴点了点头:“好。”说完,朝豆豆挥了挥手:“下次叔叔再来看你哦。”
豆豆乖巧地挥手:“叔叔再见。”
容鸢一只手提着一篮子玩的、吃的,另一只则牵着豆豆,一路往村子口行去。方才下车的位置离村子口还有些距离,故而坐在村子口的几名阿婶没有看见。只见到容鸢牵着豆豆回来,手里还拎着东西,便打招呼道:“容氏又进城了?”
容鸢点了点头:“是呀,给我家豆豆买些吃的。”
村里人并非人人都似陈媒婆、朱氏这般,什么都要追根究底问个透。几名打着扇子乘凉的阿婶,只是看着豆豆夸赞道:“哎哟,瞧你家豆豆,生得越来越好了。”
豆豆脸皮儿薄,被人一夸,就害羞地低下头。容鸢却是一惊,“哎哟”一声,说道:“我家面盆里还醒着面呢,我怎么就忘了,哎呀,这下肯定酸的不能吃了。”说着,向几名阿婶告了别,牵着豆豆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几名阿婶看着她急慌慌的背影,直是笑道:“那快些去吧。”
幸亏天色晚了,几名阿婶没有瞧清楚。否则,只怕要露馅儿。回到家后,容鸢来不及进屋,就在院子里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捧起豆豆的小脸,仔细端详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豆豆被好米好面地喂养着,愈发水灵可爱起来。那细长的眉形,漆黑如墨,仿若画上去的一般。那乌黑的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瞧着人时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高贵,令人不敢与他对视。若是长大了,该是怎样一副容貌?
容鸢捧着豆豆的小脸,怔怔地想道。夕阳下,豆豆的小脸被染上一层霞光,透过遥远的时光,容鸢仿佛看到了一张冷然高贵的俊脸,眸光冰寒,俊美无筹,透过遥遥的时光与她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颤了一下。
豆豆被容鸢捧着小脸,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单纯地问道:“娘亲,豆豆长得很好看吗?”
“好看!”容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如果这都不算好看,还有什么才算好看?
谁知豆豆又道:“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小野种’?”饶是豆豆年纪小,在被人许多次喊“小野种”后,也不由得记在了心里。
容鸢怔了一下,认真地道:“他们那是病!得治!”
“啊?”豆豆呆道。
容鸢道:“他们看你长得漂亮,心里就嫉妒了,这叫做红眼病,得了红眼病的人就会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豆豆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是有病的。”
“他们真可怜。”听到这个回答,豆豆乌黑的大眼睛里泛起怜悯的光泽。
容鸢不由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是啊,他们真可怜,咱们不要理他们。走,进屋去,娘亲给你做蒸菜吃。”
“好哦!”豆豆欢呼一声,刚迈开小腿,便被一团雪白“吱吱”叫着扑了过来:“小白?”豆豆开心地抱住小白,一天不见,他可想念小白了。
一人一狐嘀嘀咕咕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容鸢没有理会,此刻站在屋门前,目光落在倒地的门板,以及被翻动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里面,脸色阴沉如水。
只见屋子里面,仿佛遭了暴风雨一般,原先安放绸缎的储物架,此刻倒在了地上,上面的绸缎等东西都不见了。在屋子的中间,桌子和凳子乱糟糟地歪着,灶台上的碗只剩下两只豁口的破碗,其他新买的餐具都不见了。原来盛放在碗里的八角、花椒等作料,此刻都被洒在地上。
中午出门之前炒好的一碗野兔肉,此刻连肉带碗都不见了。而床上,新被褥全都被粗鲁地扯走,就连容鸢为自己缝制的一套睡衣也不见了。唯独,就只有那架梳妆台,大概是因为太沉了,贼人搬不动,此刻歪歪斜斜地靠着墙壁。
每个抽屉都被抽开,仿佛在翻捡值钱的东西一样。望着情形,容鸢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娘亲,娘亲!”这时,豆豆惊叫着跑进来,“小白说姥姥和妗子来了!”他站在容鸢的身边,看着变得乱糟糟的一屋子,惊得张大了小嘴:“娘亲?咱家的东西呢?”
容鸢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两下,转过身来低头看向豆豆:“豆豆,你问问小白,是谁把东西搬走的?”
豆豆低下头,跟小白嘀咕起来。片刻后,豆豆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娘亲,是姥姥和妗子,是她们搬走的,小白还说她们是分了两趟来的。”
“吱吱。”豆豆话音刚落,忽然怀里的小白飞了出去,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跃进院子里。片刻后,抓着一块碎布片回来了。
“娘亲,小白说这是它从那个阿婆腿上撕下来的布。”豆豆拾起小白爪子间的布料,皱起小小的眉头。他已经不想称呼朱氏为姥姥了,便瘪着嘴说道。
容鸢接过布片,打量两眼,却是不怒反笑。朱氏和程氏吗?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她不想在豆豆面前露出狰狞的模样,便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柔声说道:“没关系,娘亲再去拿回来。”
说着,如往常一般生火做饭去了。上午在山上采了些野菜,此刻正好蒸来吃。
容鸢在锅里添满水,放上篦子和笼布,然后把野菜洗干净了,沥干裹上一层面粉,烧火蒸了起来。锅底燃着火,一时半会儿不用看着。容鸢起身走到屋角,拾了半头蒜,剥得干净,然后放在桌子上用力地拍起来。
“砰砰砰!”容鸢想象着前世拿枪崩掉目标脑袋的情景,用力地把蒜瓣拍成粉碎,才终于稍稍解气。好个朱氏,好个程氏,看来给她们吃的苦头还不够,竟然明目张胆地抢东西来了!
容鸢心中十分恼火,然而同时又有一些疑惑,若说朱氏和程氏眼馋东西,可是这些东西离苏行宴送给她时,已经有些时日了,她们怎么到现在才动手?若说怕被人指指点点,却也不对——依照朱氏的厚脸皮,不会顾及村民们的看法才对。
等锅里的野菜蒸好了,容鸢起锅盛出两碗野菜团子,浇上调味汁拌匀。留了一碗放在桌上,然后端着另外一碗给无迹送去了。此时,无迹也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他看着容鸢端过来的带有豁口的碗,再看向容鸢的目光便有些同情:“要不要,我去告诉主子?”
在无迹的心中,容鸢是主子的女人,实在不该受这些委屈。
容鸢却误会了,有些诧异地看着无迹:“你的主子还管这些事?”在容鸢想来,朱氏和程氏偷东西的事,往大了说叫擅闯民宅、偷窃盗取,往小了说则不过是家庭之间内部矛盾罢了。无迹的主子,竟然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迹沉默,低下头扒饭,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容鸢却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些什么:“无迹,我问你,你的主子是不是很看重我?如果我遇到了麻烦,他会酌情帮我?是不是?”
无迹点了点头。
容鸢却笑了:“你的主子真是好人!这样吧,我今天蒸的野菜还有一些,你再去给你的主子送去一碗?”
无迹不由得流下汗来,这样真的好吗?不过是一碗野菜罢了,也要巴巴地送给主子吃?如果他真的送去了,一定会被无痕嘲笑死的吧?然而,最后还是接过容鸢又送来的一碗蒸野菜,脚下一点,飞快往京城的方向掠去了。
望着无迹消失的背影,容鸢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神秘男子,当真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一碗野菜而已,无迹也敢端去给他。若是内心高傲之辈,无迹哪里敢做这样的事?一时间,心中许多思量。
“娘亲,我们今天怎么睡?”吃过饭后,豆豆看着被扒得乱糟糟的床,不由得咬起嘴唇。睡了几天绸缎被褥的豆豆,已经再也不想睡粗糙破旧的被褥了。
容鸢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娘亲这就去拿回咱们的东西,豆豆和小白乖乖在家。”顿了顿,补充一句:“如果豆豆害怕,便去院子外头的大柳树下,叫冰块叔叔陪你玩。”
“嗯。”豆豆摸着小白的耳朵,乖巧地点了点头。
容鸢便起身走出屋门,径直朝着院子外的大柳树下:“我出去一趟,你替我看着豆豆。”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无迹已经回来了。容鸢心中惊讶他的速度,对他的武功更加仰慕了。
“劳烦你替我保管这个。”容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无迹,半开玩笑地道:“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你可不要弄丢了。”
里面是苏行宴买拉面的一千两银票,以及之前存放在屋中隐蔽处的七十两银票。其他碎银子,除了今日进城容鸢带了一部分在身上,其余全都被朱氏和程氏搜走了。想到这里,容鸢目光一沉,抬脚往村东头去了。
无迹低头看着手中的小布包,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他守护容鸢这么久,对容鸢的身家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是千把两银子罢了,他还不至于看在眼里。便是真的不小心丢了,再补给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容鸢的身家只有这么多,她却放心交给他保管,这份信任让无迹微微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