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的“强行逼婚”手段十分了得,竟然把他老岳父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是含恨答应了。
当然,以上仅为江家其他人的看法,唯独江未语和魏氏明白,江永敬是个倔性子,他要不是打心眼里同意,这桩婚事绝无可能成。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撇开别的不说,江永敬对陆修远那是相当满意的,以前之所以说要给女儿招婿上门,是害怕女儿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窝囊废过去受气,不过陆修远嘛,江永敬是信得过的,此人相当讲诚信,但凡是答应过的事,哪怕只是一句旁人过了就能忘的话,他也绝对会说到做到,更何况他亲口承诺过不会让他女儿受了委屈。
江永敬相信,只要自己点了头,陆修远绝对能很快就在京城给他安置好豪宅,然后把江家上上下下都接过去,甚至是不顾世俗眼光让江家住进陆家。
只不过,女儿嫁得,江家的根却挪不得,他在苏州生活了大半辈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哪可能人到中年还挪窝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则,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太太都黄土盖到脖子的人了,这段日子又因为大姑奶奶的事没少伤神,若是在搬迁过程中出点什么事儿,那他这个儿子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迁居什么的,玩笑两句就得了,要真落到实处,那是不可能的。
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儿大了,到年龄了,你家人再舍不得,也终究要亲手把她送出去。
庚帖合婚、过礼下聘、请期完婚,三媒六聘的过程,陆修远一点都不着急,全让人掐在日子上慢慢来,也因为择最佳吉日的原因,前前后后耗了半年多才终于到大婚这一天。
陆修远早回了京城,陆家安排了迎亲队伍来苏州,排场相当壮观。
江未语挥泪拜别祖母和亲爹后母,坐上花轿来到码头。
围观的百姓如潮涌,大概是近几十年码头最热闹的时候,看新娘子还是其次,最吸睛的是运河上停着的那艘喜船。
不是一般的大,更不是一般的豪华。
想来是请专人布置过的,虽然也同样是满目的大红喜色,可看起来就是给人一种“他们家红色最好看”的感觉。
果然陆家就是陆家,大少爷不娶亲则以,一娶亲,这排场,这气派,几人能及?
江未语的庶弟送嫁,亲自将她背上喜船。
到了房间,江未语心想终于能松口气了,脑袋上的东西都快把脖子给扭断,想趁着没人悄悄掀开红盖头喘口气。
“大小姐,您可不能这时候自己掀盖头。”一旁的陪嫁丫鬟和嬷嬷马上紧张起来,“否则该不吉利了。”
江未语只好把手垂下去,心中哀嚎,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捱到京城拜堂啊!
不能吃东西,不能掀盖头,就连运河外的风景什么样都看不到,实在太遗憾。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所有的想象都被仅有的认知给限制了。
这船快到不可思议,难怪上船之前迎亲的嬷嬷会让她先喝晕船药,若是不喝,恐怕这会儿早就吐得昏天暗地了。
江未语甚至有种错觉,就算自己能掀开盖头,凭这速度,也绝无可能看清楚外面到底都是些什么风景,索性一再地宽慰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看。虽然她和陆修远之间谈不上感情多好,不过她要是以少奶奶的身份要求他带她来看运河上的风景,陆修远应该不至于残忍拒绝才对。
早上掐着吉时迎的亲,黄昏时分在吉时之前就到了陆府。
这大概是这艘船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至于原因,陆修远出钱包下了整条运河,杜绝了其他船只穿梭的可能加快速度,别人家的损失,全都成倍成倍的补偿。
所以说,首富大方起来的时候,用钱砸死人这种话一点都不夸张,光是包下运河的钱就能让京中一众富人抖三抖,更别说那天价聘礼、喜船的布置、一路上的花费以及为江未语量身定做的那身大红嫁衣金钗首饰,料子不敢托大说最好,但款式以及搭配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整套的造价下来,只有让人咂嘴的份儿。
陆修远大婚,云初微和苏晏也来了。
关于陆修远的新娘子,云初微只知道是江南来的,叫江未语,至于其他更多的,似乎就没什么太深入的了解了,也并非说对陆修远全然漠不关心,实在是这段日子有事要忙,再加上要照管两个宝宝,便很少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拜堂过后,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陆修远怕江未语一个人坐着无聊,掀了盖头把该走的礼都走完以后请了云初微进去陪她。
这是江未语第一次见到国公夫人云初微,也是云初微头一回见陆家大少奶奶。
大概是性子相近的原因,俩人一见如故,从开始的生疏客套到后来的相谈甚欢,前后也没用了多久。
从江未语的言行间,云初微惊奇地发现这两人竟然也是协议成婚。
见云初微面露惊讶,江未语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云初微笑着摇摇头,她只是想到了自己和苏晏,然后两厢一对比,发现江未语的心态比自己好。
她当初也是有求于苏晏才会与他协议成婚的,不过大婚开初,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碰,各种别扭矫情各种作,按说她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于贞节这种东西看得应该要比这里的人淡才对,就算真碰了也没什么,毕竟是夫妻嘛!可当初什么原因让她可劲别扭可劲作,云初微倒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每长一岁,就会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甚至有的时候恨不得穿回去掐死当初那个自己。
不过转个角度想,那样的云初微或许才是最真实的,有缺陷,有不足,偶尔还会闹闹小情绪,她是个正常人,不是十足完美的神女不是么,现在能看到以前的不足,说明她每走一步都在成长,每长一岁都在反省。
而其实苏晏看中的也正是她身上的这些小毛病,很真实的东西,绝对是世家贵女身上所没有的,或许有,但是被各种磨平棱角收敛了,呈现于人前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所谓“气度”,所谓“涵养”,在那些人身上,是很难看到小瑕疵的,随便拉出一个来,脾气都好到不可思议,就算你指着鼻子骂她,她也能微笑着跟你慢慢讲道理,或许还能劝你别生气,把罪责往自个身上揽。
当然,这些都只是人前的表现,至于人后她们到底是个什么嘴脸,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苏晏只想说,累不累?
所以就好像永隆帝对骆皇后一见倾心倾了一辈子看中她的坦然大方一样,苏晏对云初微也算一见倾心,皮相是其次,他喜欢她身上那种不伪装的真实小情绪,只有这样的女子,跟她在一起才会觉得她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个外面戴着几十层真善美面具,内里早就腐朽糜烂的鬼怪。
知道江未语饿了一天,陆修远又暂时被困在外面喝酒一时半会儿没法洞房,只好让人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送来。
两个孩子都已经断奶,云初微可以随心所欲的喝酒了,她看看酒杯,问江未语,“少奶奶可会喝酒?”
江未语笑说:“商户女嘛,这种事自然免不了的。”
云初微看她说话时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对她的好感越发蹭蹭蹭往上涨,亲自给她斟满酒,两人碰了碰,杯酒下肚,这才拿起筷子来开始吃菜。
算起来,这是云初微第五次看着好姐妹出嫁了。
第一个是赫连双。
赫连双下嫁的时候,她们俩还谈不上很熟,只是因为吴驸马之故,云初微便“爱屋及乌”对赫连双多了几分好感,后来又因为黄妙瑜,才算彻彻底底的结识了赫连双,至于之后是怎么发展为好姐妹的,云初微其实也细究不出来,她只知道赫连双是真把自己当成闺蜜待的,这没什么不好,自己也对她好就是了。
第二个,许菡。
许菡入京的时候,正当云初微出嫁,所以那时候她并没有多了解许菡,只是后来去了国公府,晓得那是赫连缙守了两世的心头朱砂,再加上范氏给认了干亲,这才与她亲近起来。
说起来也算缘分,她与许菡是干姐妹,许菡与赫连双是姑嫂关系,也就奠定了雷打不动的“铁三角”关系,去逛个街都得托人送个信去问问对方得不得空。
世家宴会什么的,哪都少不了这形影不离的三个人,不过这都是许菡还没成为太子妃与皇后之前的事儿了,许菡封了皇后以后,云初微和赫连双只有入宫拜谒的份儿,哪敢拉着她出去逛街,对此,许菡也是很无奈,好几次都说怀念以前三姐妹逛街喝茶话家常的悠闲时光。
第三个,陆幼萱。
云初微永远记得这个比瓷娃娃还精致的小表妹红着脸问她讨要保养法子时羞怯的小眼神儿以及出嫁前自己去看她时她分明紧张却极力掩藏的小模样。
只可惜啊,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笑起来时那对迷人的酒窝了,对她,云初微空有满腹疼惜,却只能束手无策,莫说她,就连身为皇帝的赫连缙都救不了陆幼萱,一旦救,牵连甚广。
所以云初微唯有祈祷萱萱下辈子能投身平凡人家,别再卷入宫廷纷争。
第四个,焦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云初微眼里,焦燕就是这样的人,情窦初开的那年或许对吴二有过那么几分心思,后来沉下去就再也没听她提起过,焦燕更不会没眼色的去作妖破坏驸马和公主。
而云初微也一直以为焦燕性子这么软的人必然会找个性情憨厚的男人居家过日子。
可谁能想到,这只小白兔最终落入了苏晏手底下某个性格彪悍的大灰狼手里,而所谓的“性子软”,云初微觉得自己大概是以前看岔眼了。
将军与娇女,大灰狼与小白兔,一听就知道小白兔是被调教的对象,然而事实截然相反,从直男癌到忠犬,小白兔调教起她家大灰狼夫君来是半点不手软,直接让云初微大跌眼球。
不过好在,小白兔最终还是过上了安逸享乐的日子,如今嘛,大概已经怀了小灰兔了。
第五个就是江未语。
可以说今天是云初微第一次见江未语,但是因为一见如故,所以在合了眼缘之后果断将对方划入自己“好闺蜜”的名单里,一桌席面,因为有酒,吃得十分畅快。
云初微是江未语来京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与云初微一样,她也对对方一见如故,所以相处才几个时辰就敢抛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天南地北的聊。
见对方这么有诚意,云初微索性也坦白,告诉她自己和苏晏就是因为“交易”而来的婚姻。
江未语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吧?”
云初微笑笑,“事实如此,我骗你也没什么意思。”
江未语来了兴致,“那么,你们是怎么从交易变为真情的?”她特别好奇这个过程。
云初微却只回答了几个字,“记不得了。”
记不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对他上了心的,或许是不知不觉中,又或许,是在初遇落水时就埋下的情根。
不过,情爱这种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本来就是无知无觉的,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早就千缠百绕了,又如何能理得清楚根源在哪呢?
江未语笑了笑,转而说起旁的话题来。
云初微并不会去劝她好好跟着陆修远过日子或者是好好珍惜之类的话,人家毕竟是协议成婚,能过成什么样都是人家的本事,她一个外人根本无权指手画脚。
俩人越聊越火热,不知不觉外院的客人们都已经散席了,陆修远喝得有些头晕,跌跌撞撞来敲门。
云初微听到声音,忙起身去推开门,陆修远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扑到她怀里来。
这种时候,云初微自然是快速地闪身到一旁,陆修远若是能站稳,那算他走运,若是站不稳栽了跟头,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云初微是不可能扶他的。
好在,陆修远并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见到来开门的人是云初微,幽邃的眸子便一直看着她。
“陆少爷,我该走了。”这是在提醒他挡了道。
陆修远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片刻清醒过来今儿是自己大婚之日,忙甩甩脑袋把不该有的心思扔出去,“夫人慢走。”
云初微点点头,微笑,“那我就祝你们早生贵子了,再会。”
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修远站在原地,并没急着进房,一直目送着云初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肯拉回视线。
江未语已经有模有样地在喜床上坐好,嗅到陆修远浑身酒气,顿时皱眉,马上吩咐人备水沐浴。
而在陆修远沐浴期间,江未语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心头的紧张便只剩下一丝丝了,脸上十分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站起身,主动为他宽衣。
陆修远一句话都没说。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如此亲密接触。
尤其是手时不时地接触到他隔着一层中衣还滚烫的肌肤,江未语觉得自己又犯怂了,脸自然而然地红了起来。
陆修远扯过她手里他的外袍扔到一边,欺身将她压下,“这种事,还是男人主动一点比较好。”
江未语紧紧闭上眼睛,任由他把她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死死咬着唇,受着那从未体验过的痛。
真的是好疼啊,江未语好想一脚将他踹下去,可是看到某人那舒爽得意的表情,又深吸一口气,忍了。
忍无可忍的时候,轻轻叫唤几下,每一声都让她羞耻感爆棚,偏偏大婚之夜的喜烛不能灭,什么都被他给瞧了去,江未语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大婚之前母亲告诉她男欢女爱的事是种享受呢?
狗屁的享受,根本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再受不住的时候,她便只好告饶,“那个……能不能让我歇一歇?”又累又疼,做女人真是好辛苦。
陆修远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借着酒兴放肆了些,没多久便饶了她。
好在江未语还剩些体力,及时的阻止了他给她擦洗的意图,自己捣腾半天,终于能倒回床上睡过去。
陆家虽然是首富,但因为陆修远头上的三位长辈相较于其他同龄人来说比较“洁身自好”,并没往府里带多少女人,所以结构比较简单,就公爹陆嘉平,二叔陆嘉兴,二婶母、三叔陆川以及二弟陆胤恒、二弟妹林氏。
至于其他庶子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据说原本还有个小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在了,陆家的秘辛,江未语都没兴趣打听,她要做的,就是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母亲说,女子出嫁无所出的话,在夫家的地位会大跌,除了身份,连个妾都比不上。
所以江未语在想,自己已经嫁给陆修远了,若是再给他生个儿子,那么所有的任务就都算完成了吧?这场戏也够圆满了。
不过……一想到昨天晚上那糟心的洞房花烛,江未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若日日如此,那还得了,怕是还没生下孩子,她就得先疼死。
后院的妾室没资格来厅堂,故而江未语的茶只敬公爹不敬婆母。
原本照理该给大太太设虚席敬虚茶的,是陆嘉平特意让人省去这一道,他只是陆修远名义上的爹,而陆修远的娘亲是他亲姐姐,江未语这杯茶要是敬下来,那就乱了纲常了。
陆嘉兴和陆川也都明白大哥的意图,所以并没刻意强调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这茬给忽略掉。
陆修远大婚以前,陆二太太都没见过江未语,不过这丫头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有点像云初微。
于是凭借这一点,江未语成功俘获了二婶母的欢心。
而那位妯娌林氏,性子恬淡,是典型的京城大家闺秀,说话很热情,给江未语的初次印象不错。
至于三位老爷,陆嘉平和陆嘉兴性子直率,说话少了世家老爷的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坦荡荡的,在寺庙待过二十年的陆川则满身的佛气,淡然宁静。
对于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陆修远喜欢就好。
反正府上的大小庶务都有二太太管着,柜上的事她又帮不上忙。
江未语嘴上乖巧地应着,心里却乐得不行,开玩笑,若不是为了摆脱包办婚姻想及时找个人成婚,陆修远能喜欢她?——这还是昨天晚上意乱情迷时陆修远自己说出来的,有多扫兴可想而知,不过江未语一点都不在乎——反正睡都睡了,就算给她一百双腿,她也跑不脱。
更何况,她就没想过要跑。
首富家的少奶奶啊,吃的穿的全是顶尖的,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富贵日子,干嘛不过非要跑?傻的么?
江未语甚至还觉得,只要陆修远不跟她大吵大闹甩脸子,不动摇她正妻的地位,那他在外面找多少女人或者带多少回来都行,没问题。
敬茶这一环节很快就顺利圆满地完成,江未语也收到了长辈们给的福袋,鼓鼓囊囊的,目测里面都是些好东西。
等重新回陆修远旁边坐下的时候,对方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她。
江未语一下子警觉起来,小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早起的时候嬷嬷就是这么教的啊,虽然她这些年的确是疏于礼仪,可也不至于在敬茶这么件大事儿上出漏子吧?
陆修远淡淡道:“你早上该让人多扑点粉的。”
江未语一懵,随后反应过来,顿时无地自容,她脖子里的痕迹早上盖了好久没盖掉,无奈选了件圆领的袄子,站着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难不成跪下敬茶露出来了?
“大概也就我一个人看到,你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江未语呵呵笑,“是啊大少爷,你往后能不能注意些少让你媳妇儿出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