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业便说:“沈青叶沈五娘子,确实貌美无双,又贤惠淑雅,可为天下女子表。沈家这样的地位,出一位皇后,身份正相宜。”
只要少帝强夺了沈青叶,张行简对他那位曾经的未婚妻,不至于一点想法都没有。
再加上孔业收到过情报,说张行简和沈家的二娘子沈青梧也有点故事……
孔业弄不明白那些,却起码知道沈家和张家的关系,会让张行简无法割舍沈青叶。少帝若再与张家交恶,这一次没有帝姬周旋,张家势必得罪少帝。
孔业说服少帝:“昔日臣也觉得沈五娘子容貌品性都堪当皇后,然而沈五娘子却与张月鹿定了亲……”
少帝对张家有些忌惮。
但少帝迟疑半晌,说:“他们不是退亲了吗?而且张爱卿又不在……朕才帮他洗清冤屈不久,帮张家平反。他们家现在,感激朕还来不及呢。”
少帝说服了自己,镇定了下来,觉得张家应当对自己感恩戴德。
臣子生死由皇帝一手拿捏,本就正常。张家以前的事,张家早就洗牌了,皇帝何必对臣子心虚?
而且,当年的事,都怪张家太可恨,太欺负他。若是他不杀尽张家,皇帝由谁做,还真不好说。
张容一心偏袒姐姐,看好姐姐,说什么姐姐是他最好的学生。哼,张容以为自己不知道,但是偷睡的少帝听得一清二楚。
张容明明是太傅,是少帝的老师,却只向着姐姐不向着自己。李明书真的害怕过,自己会被张容暗杀。李明书午夜梦回,都是张容和姐姐千好万好,自己倒在血泊中求助无门……
但是少帝才是男子,少帝才是继任大位的那个人。
姐姐是他的姐姐,姐姐凭什么和张容在一起,凭什么想废掉自己!
幸好、幸好,还有张家父母站队自己,支持自己。幸好还有张家父母帮自己对付张容,压住姐姐……
少帝真的不想杀张家老头子,不想杀张家那么多人,那老头子多向着他。可是杀了更好,杀了后,所有威胁都结束了,所有龃龉都埋在地下,没人再计较了。
还是孔业让少帝放心。
还是孔业能让他和姐姐重归于好,能让他坐稳皇帝位啊。
此时此夜,少帝想着一些往事。他忘了自己曾说过不想当皇帝的话,他将所有错怪到他人身上。怪来怪去,只有自己是最可怜,最被臣子拿捏欺凌的。
少帝指派孔业:“你,去找沈青叶,给朕把沈青叶捉回来。”
孔业愣住:“臣?”
少帝:“对。沈家不是把沈青叶弄丢了吗?真是废物,半年了,都找不到人,沈五娘子在外风餐露宿,多可怜。你!你亲自出东京,帮沈家把沈青叶找回来。”
少帝:“沈家应该感恩戴德——朕要给沈青叶封后,朕要登基!朕要当真正的皇帝!”
孔业原本拒绝离京,一听少帝打算当真正的皇帝,立时心动。
孔业本就希望朝政之事,摒弃帝姬,摒弃张月鹿。皇帝当着他的废物皇帝,自己独揽大权,岂不正好?
孔业肃然:“官家放心!臣这就去沈家,帮沈家一同找那沈五娘子。臣一定掘地三尺,将沈五娘子带回官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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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沈青叶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少帝紧盯的猎物。
白日刚刚祭奠过父母,哭过一场,夜里灯亮,沈青叶却要赏灯。
秋君真是弄不懂这个娘子在想什么。
他靠着旗杆,见沈青叶蹲在水边放莲灯,闭眼后双手合十,轻声祈祷。
秋君淡目冷看。
沈青叶偏过脸,向他望来。风掠额前秀发,她一双秀目潋滟如波,在寒夜中幽静地荡着细碎的光。
秋君与她目光对上。
他怔了一下,没吭气,没移开目光。
也许是犯懒。
那小女子竟也仰着脸看他许久,没有躲避。
秋君淡淡开口:“你许的什么愿?”
沈青叶弯起眼,柔柔笑:“我许愿——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秋君不语,目光闪烁。
他算半个白丁,却听懂了她这句不算晦涩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年年有今朝?
……难道她还指望自己这个杀手,一直和她在一起?
她在想什么呢,做梦。
秋君暗自不语,开始从头盘整桩事。整桩事的缘由,是她说她是他的妻子;她撒谎,骗他跟她一起行路。
秋君静静看着水边的沈青叶。
他想,莫非她喜欢他?
可笑。
秋君心中念头转来转去,时而恍然,时而迷惘。他最终觉得她应当爱慕他,这种结论让他神色更加古怪。但不论心中如何想,秋君面上都不动声色。
沈青叶被他的目光盯得心跳砰砰,有种不祥预感,总觉得他想杀了自己。
沈青叶扭过脸,想自己一定想多了。
人家秋君都不爱搭理她,都不怎么跟她说话呢。
沈青叶叹口气,提起裙裾站起来。她凝望着水波,慢慢露出笑:“好啦,我该回去了。麻烦秋君送我最后一程——我真的不是在哄骗你,这次行程结束,真的会有大笔钱财给你的。”
她笑容恬静,又十分哀伤。
无限愁绪藏于这样娇弱的身体中,却是为什么?
一贯不说话的秋君此时淡淡开口:“回去?”
沈青叶:“对呀,回去益州,找我的仆从和侍女,回去沈家……我在外待了太长时间了,大家会担心我的。”
秋君:“装模作样。”
沈青叶一怔。
秋君:“你若想回去,你我如今就不会在这里,离益州整整十里远。”
沈青叶面红。
沈青叶解释:“我是有些任性,我心中也愧疚。但我不能不回去,我若不回去,弄丢我的侍女与仆从,恐怕都会死。沈家军法治家,是十分严格的。
“我可以小小任性,但是性命攸关之事,我不敢。所以……我还是要回去的。”
她望着浅浅清波,望着秋君冷淡的面容。她心中生起很多向往,可她明白沈家养她至今,不是全无所求。
沈青叶垂头浅笑:“这次回去,也许我又要嫁人去了。有了之前的闹剧,恐怕这次不会再由我借病拖延了。希望我的新未婚夫不要比张三郎差的太多,不要是个老头子,不要整日对我打骂……那我就知足了。”
秋君冷漠:“向我求助?”
沈青叶一怔。
她连连摇头,脸红羞笑:“这次真没有。是没有人与我说话,我心里寂寞。秋君不必将我的疯话放在心上,我随便说说的。”
秋君目有异色。
她话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与他的世界相隔太远。
若她不是向他求助,她在想什么?
“身不由己”这个词,从来就不在秋君的世界。
看不懂。
秋君打算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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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的赏灯,应该是十分热闹的。
沈青梧和张行简同游灯宴,已经不是一次了。
但说起同游的快乐,沈青梧更心动的,是张行简说要送她礼物。
沈青梧已经有些明白,张行简这个人,应当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会玩,会闹,会笑,会恼。他不是一个清高无欲的人,私下的他,非常的平易近人,非常的“与民同乐”。
那么这样一个人,总有数不清的礼物要给她,数不清的惊喜等着她。
沈青梧每日收他送的衣物,她收得都有些麻木了。她对漂亮衣物不再那么有兴趣,她想知道如果不送漂亮衣物不送玉佩的话,张行简还有什么礼物能送。
沈青梧从天亮等到天黑。
天黑后,她与他上街,忍着长林那个非要跟上来的死皮赖脸的人,也坚持要陪张行简走完一条路。
只要张行简不说,长林就坚持要凑上来看戏。
张行简脾性太好,他果然不说长林。
沈青梧满心忿忿,只好压抑。
但是与张行简行一路,到弯曲水边,张行简很有兴趣地去买灯放花灯,长林也好奇地凑过去买灯,沈青梧就十分不耐烦了。
张行简蹲在水边,含笑问沈青梧:“梧桐不放灯吗?”
沈青梧冷漠:“不放。”
张行简解释:“这是一种民间寄托,将灯放于水面上,写好自己许的愿望放到灯中,让灯顺水而走……”
沈青梧:“我的愿望不劳旁人费心,我不信这些。”
她嫌弃他婆婆妈妈。
张行简笑一笑,她既不来玩,他便自己抱着花灯写字,自己虔诚许愿。
沈青梧看到长林也在旁边像模像样地买花灯许愿。
沈青梧耳尖地听到长林念叨:“希望我们三少夫人能平安进张家大门,不被为难。希望我们郎君今年能迎三少夫人入门……”
三少夫人?
沈青梧在心中将张家的关系转了一圈。
沈青梧心沉下。
沈青梧突然开口:“张月鹿,你又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