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惘地感受着这些,看到张行简垂下眼,用复杂的眼神看她。
他就是要她与众不同的偏爱!她没给过旁人的,他都要得到。
张行简:“你真的不跟我道歉?宁可自罚也不道歉?”
沈青梧没表情。他们军人,就是这般说一不二。流血流汗不流泪,也不跟人低声下气地奉承。
张行简倾过来,在离她唇鼻还有一寸的距离停下。
张行简弯起眼,诱惑她:“只要你跟我道歉……”
张行简闭上眼。
沈青梧盯着他俊秀的面容,长浓的睫毛。她听他轻声:“……我让你玩。”
沈青梧眸子瞬间亮璨。
第55章
风声飒飒如流星。
篝火被吹灭,天地暗一瞬。
沈青梧的一腔热血在一瞬间被风浇凉,她冷静了下来。
玩?
她什么时候不能玩了?
她不是一直在玩吗?
她道不道歉,何时影响她玩他了?
沈青梧这么想,也这么平静地告诉张行简——她不屑于他让她玩,因为他反抗不了。
张行简闻言,一双星子般的眼中,荡起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半晌道:“我是说,我会配合你。你做任何事,我若配合,不比你独自折腾好吗?”
他这么说,便觉不妥。
果然他听到沈青梧道:“我喜欢自己折腾。”
张行简:“……”
沈青梧:“我乐意逼迫。谁跟你讲条件?你不过我的阶下囚罢了。”
沈青梧轻蔑:“张月鹿,望你懂事。”
张行简:“……”
他面色一怔,既有些无奈失落,又十分忍俊不禁。
他见沈青梧独自靠着树桩,她没摸到她的弓,微微怔了一下。沈青梧神色空茫茫,想到她跳下悬崖后弓就丢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沈青梧闭上眼。
张行简静立旁边看她就这么坐着睡过去,呼吸匀称,面容平静。
往日他总不敢多看她,如今明了心意后多看两眼,就觉得她这样真是英秀飒爽。
她肤色白净,乌发拂面,坐得这般直,如剑收鞘,蓄势待发。只是脸颊上有一道伤痕一径入了脖颈……
闭着眼的沈青梧:“你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张行简眨眨眼,笑着收回目光。
他知道习武人对别人的凝视都非常敏锐,自然不好打扰沈青梧。
只是张行简开始思考:沈青梧不肯向他道歉,是否是因他也不曾向她道过歉的原因呢?
诚然二人之间的纠缠,是她囚他在先。但之后,他也确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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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二人接着赶路,返回绵州。
张行简礼貌询问沈青梧要不要去审讯一下那些大牢中的山贼,看能否问出杀死博老三的凶手行踪。
沈青梧一想,同意了。
只是审问山贼中,出了些意外。
沈青梧忍着喉咙疼,试图跟他们描述那个山贼的长相:“他眼睛右眼比左眼大这么点儿……”
她拿手比划,是一片指甲盖的薄度。
她再说:“嘴巴不薄不厚,唇纹有点深,张开嘴时……”
张行简在旁咳嗽。
沈青梧没理会他,也没听懂他咳嗽的意思,她继续比划:
“腰这么粗……”
张行简咳嗽得更厉害了。
那伙被关在牢中的山贼被拷打后,乖巧无比,也想努力找出沈青梧描述的人,好让自己能出牢狱。只是沈娘子这描述方式……
一人道:“他腰多粗,你抱过啊?”
张行简目光闪烁一下。
沈青梧冷冷道:“一眼就看出来了。”
再有人道:“那我也不记得有人眼睛一只大一只小……”
沈青梧有点生气:“那是你们眼瞎!”
连张行简专门请来帮忙的绘像师在沈青梧摇头七八次后,也快要崩溃了:“沈娘子,你老说这人没什么特点,还总用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来提示,我真的很难画出来。
“不如娘子再想想?”
沈青梧沉默。
她知道自己为难别人了。
她不吭声,扭头就走出这片鬼哭狼嚎的地方。身后脚步声轻缓,张行简从后跟出牢狱。
他轻轻拉一下她袖子,问:“生气了?”
沈青梧:“没有。我去自己画画。”
张行简:“好。”
张行简告诉她:“那你先自己去画像,我用我的法子帮忙找找那个人的踪迹。”
张行简语气平和,声音始终带抹笑,与别人那种隐忍的不悦完全不同。
方才在牢中,沈青梧当然听得出若不是碍于自己的军职与武力,那绘像师恐怕早就翻脸。那些山贼也窃窃私语,大约是在说她描述不准确。
沈青梧猛地转身,气愤道:“我描述得非常准确!”
张行简弯眸:“那自然。梧桐你眼力远好于寻常人,只靠目力就能看出旁人体型特征,例如腰粗不粗,一只眼睛比一只眼睛大还是小……
“你自然是没抱过的,对不对?”
沈青梧迟疑。
她说:“打斗中我用手臂量过。”
换张行简一怔了。
他勉强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她常年和人打架,与男子近身本是寻常。她不会说话,容易引起歧义,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张行简温和:“你去画画吧。”
他顿一顿:“博容可有教过你画画?”
沈青梧目光闪烁,敷衍“嗯”一声。她当然不会自曝其短,告诉张行简,博容只教过她一月画画,之后博容沉默很久,再不教了。
她当然懂博容不教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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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临时住在太守安排好的院落中。
沈青梧将自己关在屋中,咬着笔杆,吃力地画她的图像。
金色日光从窗外照入,在她蓬草一样的发顶打着旋儿。
沈青梧茫然地、犹豫地作着画,越画越不解:她明明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一眉一眼、神色表情,全都记得住。只要她再见到那个人,她一定可以认出。
可她为什么就是画不出来?
她明明很会运用手下的力,轻重皆能把握。为什么作画时,墨汁流过的痕迹扭扭曲曲,像丑陋大虫,独独不像一个人。
沈青梧咬牙切齿,头疼万分。
她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越是画不好,她越是卯着劲儿在自己房中使力。侍女在外提醒她用晚膳,也被她忽略过去。
傍晚时分,沈青梧趴在桌上,手中笔搭在桌沿,手上全是墨汁,地上尽是废弃的纸张。
门再外敲几下。
沈青梧一贯的不理会。
敲门声锲而不舍,沈青梧也锲而不舍地不吭气。
昏昏欲睡中,沈青梧听到侍女在外怯怯:“沈将军,张三郎……”
沈青梧趴睡着:“没画好,不吃饭,不要进来。”
侍女:“是……三郎让婢子准备了菜蔬和药,给将军放在门外。三郎嘱咐过我等不要打扰将军,但是将军身上有伤,要定时服药……不过三郎给将军写了一封信,三郎说,或许可以让将军心情好一些。”
沈青梧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在门外侍女听来,这位女将军声音喑哑、有气无力,分明是心情极差。
侍女放下了东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