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在剖开的树干中间,嵌着一枚漆黑的珠子,正源源不断向外散发业力,将那树干染成墨黑之色,其暴露在空气中时,整个树林业气的浓度霎时翻了一倍。
而他徒弟手中的乳白色灵珠正以极快的速度疯狂闪烁。
是业源之珠!
其人当机立断,回身劈出一道剑光,破空之声呼啸而过,不偏不倚击中将那苍白的枯手。
唰的一声,黑气四溢,从树干中探出的手臂齐根而断。
他携剑上前,速度极快,一把拉住徒弟的胳膊,未有丝毫犹豫,飞快后退。
业气溃散,化作一蓬黑烟,转瞬又向内聚拢,成缕缕长蛇之状,闪电般追上他们,扑击面门,试图钻入他们的七窍!
师父身上金光一震,业气受阻,退于数尺之外,未能得逞。
师徒二人翻滚着落地,徒弟脖子上显出一圈灰青,清晰留下几道指印,如非其师及时出手,恐怕他的脖子已经被妖物扭断了。
“是为师大意了,此乃八品业源,恐怕需要合道境的前辈出手才能拔除。”
师父冷声说道,随即召回护身法宝,将其置于徒弟手中,面色沉凝地吩咐,“你且拿着此物,山中妖魔拿你莫可奈何,速回宗门求援!”
徒弟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那师父呢?”
其师冷静回答:“为师在此盯着,此物已被惊动,我二人一走,必会偷偷转移,切不可让其跑了!”
这徒弟先前很听师父的话,此时却格外固执,急急开口:“师父也说这业源极难对付,此地凶险莫测,师父一人如何自保?”
“不若与弟子一同离去,就算它跑了,既然我们已经探知它的品级,下回便做足准备再来,何愁找不到它?”
“不行!业源多存在一日,方圆千里业气不散,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感染魔病死于非命!”其师一口回绝,并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让他速走,“无需多言,速去!”
那徒弟被推得一个踉跄,已至数步之外,业源之珠上空凝结出一道黑影,扭曲变形,化作一个三头六臂的丑陋行尸,咆哮着朝其师扑去。
这头行尸和之前那些喽啰完全不同,甚至还能驱使业力凝成刀剑,出手亦有招法,并非胡乱劈砍,其师与之交手数个来回,竟难分高下。
见得此景,徒弟心知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师父的忙,只能尽快赶回师门求援。
他猛一咬牙,转身飞快奔向山道,腾空跃起,手中剑锋一转,御剑离开深山。
再观那中年男子,正与行尸战得难解难分,这行尸不仅出招速度奇快,还力大无穷。
随着周围业力变浓,它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百招过后,刀剑相击,分神境的中年男人竟然被其刀刃挑飞。
男人向后翻腾,落地之时胸中一闷,五内俱焚,猩红的血已涌到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业源之珠乃业气聚生而成的邪物,品级低的,不具灵智,亦容易摧毁,但到了六品以上,就不再寻常。
譬如他眼前这枚业源之珠,不仅会设陷阱,还能习得所吞噬的生灵生前使用的招数,这三头六臂的怪物多半有其原身,且是个修为颇高的前辈。
而业气充溢的环境中,灵气稀薄至极,他体内灵气不断消耗,却无补给,越打越吃力,此消彼长之下,隐隐已有不敌之势。
那怪物一刀斩下,刀口逸散锋利的气劲,破空而来,他朝旁侧翻滚躲避,刀气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斩下一片青色的碎布。
一招未尽,第二招便已至近前,其人艰难应对,每次剑刃与刀口碰撞,反震之力都令他肩膀激颤。
力量难以匹敌,便不由一退再退,退到最后,他的足跟抵上一根古木,后背撞击于树干之上,咚的一声闷响,再无退路!
迎面而来的刀锋直斩他的天灵,他一歪脑袋,那刀刮过他的耳廓,斩落半只耳朵。
猩红的血染红衣衫,其人却面不改色,空出的左手闪电般按住怪物的刀背,右手趁机持剑朝前一捅,将剑刃送入行尸的喉咙。
如此还未结束,行尸并非活物,要害与活人不同,只伤其喉,不能令其毙命。
他又断喝一声,将体内灵气注入宝剑,猛地朝上一挑,怪物其中一颗脑袋被他从中劈成两半。
乌黑的业气像血似的泉涌而出,扑了男人一脸。
随即,他便觉腹部遭到重击,撕裂般的痛楚涌遍四肢百骸。
他方才那一招竭尽全力,以致空门大露,怪物长伸一只手,以其指甲之锋利,竟如匕首捅进他的丹田!
他浑身抽搐,口中喷出逆血,气息飞快萎靡,眼前甚至出现了几道重影。
天地将倾,业源之珠待毁,他怎能就此死去?
男人紧咬牙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中怪物下腹,将其蹬得倒飞出去,落地竟还砸出一个丈许方圆的深坑。
与怪物拉开距离,他吃力地松了口气,飞快封住伤口附近穴关,勉强止住汹涌流淌的鲜血,随后捂着伤口艰难调息。
见那行尸挣扎起身,又要朝他攻来。
他沉下脸,眼中掠过一缕寒芒,随即竟不退反进,也迎面朝其扑去。
及至近前,他脚步一踏,腾身跳起,踩着怪物的脑袋一跃而过,落地并无片刻停留,直奔业源之珠而去。
就算今日终有一死,他也必定要死得其所!
以自己分神境的修为,换七品业源之崩毁,稳赚不赔!
那业源之珠似也料到了他的打算,周围业气瞬间沸腾起来,一道道业气所化的乱流激烈涌动、碰撞,数不清的手掌从地下伸出,接二连三抓向他。
一方奋不顾身,披荆斩棘,视死如归。
另一方则手段尽出,竭力阻止他的脚步!
浓稠的业气化作实质,将短短数步的距离重重封锁。
他以肉身蛮横冲锋,护体灵气覆盖身体每个角落,将业气所化之壁垒撞得黑烟四蹿,竟当真破开千难万阻,来到业源之珠跟前。
随即,倾毕生之所学,一剑斩出。
业气自其身后疯狂反卷,化作数千刀剑,要将他捅成筛子。
其人后背空门大露,丝毫未想过防守,他这一剑落下,只有一个结果,便是玉石俱焚!
然而,在其剑刃将要触及业源之珠的瞬间,一根金红之色的藤蔓凭空出现,倏然卷住他的身体,拽着他向右侧一扫,整个人腾挪数丈。
刀剑之雨同时落下,扑簌簌一阵声响,烟尘四溢,而他则正好脱离其笼罩范围,险而又险地捡回一命。
可这并非他要的结果!
何人捣乱?!
其人面有激怒之色,正待发作,却见一抹红影自其面前飞快掠过,刹那便至烟尘笼罩之所,拂袖一扫,尘沙尽去。
业源之珠觉察来人气息之强,自身身陷险境,竟激烈颤抖起来。
树干咔咔爆响,那珠子果然具有灵智,御业力将乌黑的树干捅穿,从另一侧飞旋出去,试图从玉潋心手中逃走。
玉潋心既已现身,岂会给它机会逃走?!
这阴暗的丛林虽是业源之珠的主场,但同样也适用于森罗魂骸之力。
她抬臂一招,数道金红藤蔓腾空而起,粗枝横扫,有如快刀,将方圆百丈之内的古树全部拦腰截断。
重重叠叠的阴翳树影从中破开一个窟窿,天光因此漏了下来,瞬间驱散林中大半业气。
业源之珠也因此直接暴露于暖金色的阳光之下,表面笼罩的黑雾淡去几层,实力大损,连奔行的速度也受到影响,变得迟缓下来。
另一道白衣人影现身于业源之珠逃跑的路径的之上,手中托着一枚晶蓝色的符印,光耀落在黑色珠子上,形成一圈枷锁,封住它的行动。
阙清云随即将提前制好的灵符祭出,拍在业源之珠上,灵符向下一卷,将业源包裹在符纸之中。
符印上的蓝光化作一圈气浪卷过树丛,霎时间,林中妖邪之气荡涤一空。
阙清云将被灵符封印的业源之珠纳入掌中,缓步行于玉潋心身侧,后者以眼神询问她可有受伤,她轻轻摇头,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随即又扫了眼呆坐在地,惊得愣怔出神的剑修,眼中笑意须臾间消失殆尽。
她神色淡漠,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二人有些困惑,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其声清冷,同外人交谈之时,她向来如此不近人情。
那剑修听得眼前女子之声,方如梦初醒,面露震惊之色,嘴唇微颤,不答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阻他摧毁业源之珠,且将之夺走,意欲何为?
后半句险些脱口而出,好在他理智尚存,险险忍住。
若这二人心有杀他之意,他毫无生还的可能,方才既然留手,还与他客套,或许可以交流。
玉潋心微微眯眼,觉得眼前这个剑修不太老实。
阙清云朝她摆了摆手,阻止她严刑问询的意图。
却在这时,方绝念手中拎着刚才逃走的青年人回来,另一只手中则擒着一支淬毒的羽箭,随手扔在地上,向玉潋心和阙清云禀报道:“如二位仙师所料,山下早有埋伏。”
他们同宗之人封了下山的路,摆明了是让他们来送死,这小徒儿无有防备往山下走,险些就被冷箭杀死。
其师自是认出那羽箭来处,顿时大受震撼,梗着脖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阙清云这时才缓缓开口:“我三人此前隐居深山之中,已久不入世,也不便透露姓名,因山间突现业气,邪怪横生,方入世来寻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