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提的。”十音提醒:“你别说太多,也别提我,只想法要来就行。”
她希望是好消息,但从职业角度,要作最坏的打算。她不知怎么面对他,去要那些照片。
江岩答应得好好的,对十音感激涕零。
夜里梁孟冬来电,告知外公脱险,已经醒了。但心肌炎引发心力衰竭,过阵子需要安排手术,植入起搏器。他可能得多耽误些日子,等定下手术方案再回。
孟冬虽没带琴回去,家有备用琴,白云上也回了s市,白天就在孟冬家里排练,让她不要担心他。
十音一一应着,觉得很不对,她担心什么?
他俩……虽然能听到他的声音,又极满足。
“照片,我一会儿发你,拜托了。”
十音很窘迫:“江岩怎么半点都靠不住,反复让他不要多说。”
“为什么不让说?怕我知道你牵挂我?”
“……”
“怕笑笑的事追查不到结果,像你对我似的,勾我见了希望,转头又插来一刀。是不是?”
他要么不说,毒舌起来,能把万事说得不堪。
“不是的。”十音强自镇定,“就是怕你失望。”
“那还是牵挂我。”
“……”
梁孟冬毕竟是挂心,急切想要了解案情,十音很理解,挑能说的一次都说了。
他听完,思虑了许久,说:“像是笑笑。十五年,第一次得到最靠谱的消息,竟是从你这里。”
“如果可以确认,那这事就不是意外,”十音告诉他,“本来我真的是想,等有了确切的好消息,再告诉你。但一来找人需要照片资料,二来……想你能放下。”
隐隐听得到他的呼吸,过会儿他又开口,声音很冷:“我放不下的事很多,做梦总在找人,找不到。”
十音鼻尖酸得难受,声音干在口腔。
心头全是悔意,孟冬要是此刻就在面前,她一定要抱他,紧紧抱他,不做混蛋了。
“孟冬,你要作个决定,是现在就告诉家人,还是等有了眉目再说。”
“你的建议?”
“现在最关键是找到人。我不了解你父亲,我怕他不熟悉边境。”十音认真分析,“追究什么的,都是后话。我不建议……兴师动众,当然如果能利于找到人,就没关系。”
“和我说话那么严谨?”他冷哼,“你不就是担心我爸添乱,明说不行?我不告诉他,等你的消息。”
“我会竭尽全力。”
“为了工作?还是为了我?”
“……”
梁孟冬又问:“为了这事,听说又请人吃饭了?”
又是江岩,这个八卦之魂!
十音也不知为什么,居然很心虚:“机关食堂请个小灶,虚与委蛇一下,没吃什么,请人帮忙么。”
“和你的花花草草虚与委蛇,吃小灶;和我虚与委蛇,只吃一碗米线。”
“和你不是……”
“哼,我知道,”梁孟冬提醒十音,“花花草草,限期处理干净。”
“呃,厉队不是……”
“不需要那么多语气词,说你知道了。”
“……知道了。”
梁孟冬满意了:“晚上练琴了?”
“练了,”十音答,“下班后跑去练了两小时。”
“我不在,你就有空了。”
十音笑,好像真的是这样。气氛轻松多了。
“我的确缺练,连着练两小时累死了。”
被他无情嘲笑:“体能还那么差。”
“训练不练手指。”十音申辩,终于说到她得意的部分了,“我体能很好,特别好。”
“敢不敢比比?”他问她。
声音沉沉的,像有块磁铁,吸住她。
又像火,烘着她的耳朵。怎么比?
十音脸一热,岔开说:“主要是……耳朵起茧,为什么偏偏是保卫黄河。”
一弹就浮现从前斗琴的画面,都魔怔了。
“那你想合奏什么,梁祝、化蝶?”他问。
十音无语,为什么一说完正事,她就一直是在被孟冬调戏的节奏上?
他还在说:“那白云上多余了,回头还得p掉他。再说……不喜欢那主题,不吉利。”
“你还信邪?”
“不信怎么办?找了个不要命的祖宗。”
“……”
挂电话,手机里收到梁孟冬发来的数十张照片。
从前十音不忍心和孟冬聊妹妹,他偶尔倒会需要倾诉,只是陷入自责时话不多,气压很低。这种痛苦不能替代,十音只是听他一遍遍拉郁郁的乐句,听得人心碎。
难得今天他有兴致,打字接着聊,问十音笑笑像不像他。
十音告诉他不像。
“虽然不像你,却觉得眼熟,说不上来为什么。”
梁孟冬驳她:“看谁都有我的影子,那还不是像?”
“……”
还有一段笑笑三岁生日的视频,三岁的笑笑已经会在钢琴上弹单手旋律,弹的彩云追月。十一岁的孟冬迁就地拉着琴,给她轻轻和着音。
真是可怀念的年岁,镜头里竟也有小白和江岩,个个青涩。美好得像个梦。
十音发现孟冬今夜还夹了私货给她。
有张他抱着笑笑拍的合影,约莫十一、二岁,是她从未见过的。兄妹俩脸蹭着脸,很亲昵。
孟冬年少面庞上已有了日后轮廓,目光注视镜头,他一定很喜欢那位摄影师,唇角的笑意里,藏得都是爱。
“我妈拍的。”他说,“从前拍得多,后来几乎不拍。”
十音忍不住问:“有你更小时候的照片么?”
“想看?”他打字:“等半年,或者更长,取决于你。”
“……”
这人口是心非。过会儿,十音收到许多翻拍的照片。
幼年时的孟冬,是英俊出尘的小正太。那双黑瞳分明会笑,暖到可以融冰。
十音不禁暗自感慨,要生一个这样的小孩,那还不疼到心坎里去,孟冬的父母何以……
“你小时候长得也太暖心了吧。”
梁孟冬直接拨了音频电话过来:“知道就好,想听拉琴,还是弹琴?”
真是十八般武艺……
“那么晚,忙了一天你不累……”十音心想今晚这电话怎么都挂不掉。
“没让你抱怨,让你戴上耳机。你睡你的,二选一。”
“……”
“明天不用上班?那接着陪我聊,哄睡还是陪聊,也是二选一。”
十音生怕他是因为外公的病情,情绪上有波动,只好说:“那就随你心情好了……”
十音听见吉他的闷弦声,是中川的《suirou》,中文名译作“水廊”。
她没想到他说的是吉他。刚追孟冬时,她正自学了吉他,孟冬见她练得起劲,居然说她弹得还行。
十音被夸得开心,追问他会不会,她可以教他。他很高冷地回说,有空再跟你学,其实学过一点点,弹得一般。
不知是不是为了打她的脸,孟冬次日早上立刻带了吉他到琴房,就在她隔壁弹。十音才知道自己有多班门弄斧。
他哪是弹得一般,嘉陵那种将专业看作惩罚的弦乐生,为了追女孩,抱起吉他,各类炫技曲都是手到擒来。何况梁孟冬。
但是后来十音听尹嘉陵悄悄透露,孟冬弹吉他,他们一个都没听过,号称只弹给喜欢的人听。神神秘秘,也不知到底水平如何。
十音当然记得这首水廊吉他曲。她家在千灯镇的祖宅里有吉他,大二那年寒假,她带着孟冬同回,他就给她弹过这首。说是作曲者的灵感取自苏州留园,与十音祖宅的意境相近。
那夜凉得砭人肌骨,肌肤相依的触感,却烫得灼人。
孟冬指尖碾过……琴弦,琴声里隐有水声,合着远处摇撸拍水的桨声,如同身在摇晃的船上,虚虚荡荡。
十音想起那一段,心赧然收紧,庆幸他看不见她的面上红云。
梁孟冬弹到一半,却哼一声,故意停下来问:“脸红了?”
“没有。”
“小骗子,明明就在想我。”
十音想笑忍了:“你这人真是……”
梁孟冬嗤一声:“我故意弹的这首。”
他居然直接道破,说他实诚又不是,说他坏,又觉得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