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可他的两只手被手铐死死铐在一起,右脚的脚踝上更是拴着一条粗壮的铁链,完全掐断了他逃生的可能性。
但这不是最恐怖的。
吴轩惊恐万分地抬起头时,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那把椅子上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白衬衫,黑西裤,浅灰色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肩上,再配上那张格外精致的脸,简直就像是个误入此地的贵公子。
如果不是他此时格外放松的状态,和手中拿着的那把沙漠之鹰的话,吴轩简直都要怀疑对方跟自己一样是被绑架来的了。
有着和黑发黑眸的九州人迥异的发色和瞳孔,再配上这张脸,对方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随、随月生。”吴轩的声音发着抖,颤抖着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认得我?”随月生挑了挑眉。
他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眼底波光粼粼,此时却像是结了冰的深潭,一眼扫过来时让吴轩感到一阵的胆颤心惊:“那就好办多了。”
随月生抬手打了个响指。
小门打开,周助理捧着一个木质托盘走到他的身侧,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随月生伸出手,从托盘上拿起一个东西。
“这是你的吧?”
吴轩霎时间便瞪大了眼——那是他的u盘!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看你这样子,确实是你的没错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随月生就已经点了点头,“陶家的研究资料和抑制剂配方……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随月生甚至都懒得去维持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他沉着一张脸,将拉开了保险栓的沙漠之鹰在手上转了一圈。
吴轩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枪口而转动,察觉到他惊恐的视线后,随月生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突然笑了出来:“原来你还知道怕啊?”
“你知道陶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吗?”他突然摆出了一副聊天的姿态来。
话题跳跃的太快,吴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月生微微皱了下眉,身后的保镖便走上前,直接卸掉了吴轩的下颚骨。
“唔!”
剧痛让他瞪大了眼,保镖却又再次将下颚骨给他按回了原位。
此时的吴轩简直变成了一条在地板上蠕动的软骨虫,冷汗早已将他的衣服浸透,他还记得刚才呼吸困难的感觉,伏在地面上不住喘息,随月生却突然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双唇中间比了一下。
“嘘——安静。”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吴轩完全相信,只要自己胆敢违背他的命令,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刚一开始,他甚至还被这人的外表迷惑了几秒,可此时不管随月生的脸再漂亮,他也无心欣赏了——这哪是什么美人,简直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披着一张画皮的恶鬼!
吴轩惊恐地闭上了嘴,周助理开口道:“随总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了吗?”
“明白,我明白!”他赶忙忍着剧痛回答,“我我我、我不会知道陶家是做什么的,我就是一时间利欲熏心,他们跟我说只要把这些资料拿给他们,他们就会给我钱,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保镖眼疾手快,再次卸掉了他的下巴。
“吵死了。”随月生将一缕散落的鬓发拨到耳后,“等我说完了你再装回去吧。”
这句话是对保镖说的,后者赶忙点了点头。
“那‘三刀六洞’你总知道了吧?不过不是扎小腿,而是扎肚子。但……这都是陶家以前的规矩了。”面对着吴轩惊惧的眼神,随月生好心解释道,“你也知道,现在是热武器时代了,用冷兵器总是有点落伍。你放心,不会那么血腥的。”
他在周助理捧着的托盘上挑挑拣拣,最终选了几个针管,针筒里全是五颜六色的药剂,吴轩看上去却更恐惧了些,仿佛跟这些东西比起来,就连“三刀六洞”和子弹都没那么吓人了似的。
“看来你认识啊。没办法,荆所长拜托我帮他找人试一下新药,你的其他几个同伴没人能撑到第三支,希望你坚持久一点。”随月生偏头示意周助理,“记得记一下临床反应,到时候给荆所长送过去。”
“好的随总。”
同伴?什么同伴?那些人还联系了别的人吗?吴轩有些困惑,但等他听到那个名字时,眼神中却突然间就带上了怨毒。
果然是他。荆宁,好一个荆宁!等我出去,只要我能出去……
他在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中不断挣扎、翻滚,哆哆嗦嗦地将他所知道的所有内容全部说了出来,最终痛哭流涕,哭着求随月生放过他,可面前的恶魔注射药品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随月生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在吴轩的惨叫声中,聚精会神地玩起了数独。
他一点都不担心吴轩会撒谎。早在十年前,陶家的研究所就秘密研发除了一种特殊的神经毒素,一针下去,什么都能交代个干干净净,只不过原材料极其稀少,对萃取和合成工艺的要求也极高,每年也就能生产处那么一丁点。
不过没事,这么些年下来,屯了不少呢。
他又在表格上填了个数字。
“随总,交代的差不多了。”
等随月生打到第四关的时候,周助理总算是停下了手中的笔。瘫在地上的吴轩简直像是一滩烂肉,随月生抬起头瞥了一眼,微微偏头,示意周助理将解药给他推进去。
随着注射进体内的药剂慢慢生效,吴轩全身止不住的战栗也逐渐停止,他瑟缩着开口:“我、我什么都说了,你们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先前想的那些报复荆宁的计划已经全然被他抛在了脑后,更别提要报复随月生了。他甚至没有空去想出去之后会被红帮怎样对待,现在他只想活着从这个地方走出去。活着,只要能活着……
随月生颔首:“当然。”
吴轩大喜过望,可还没等他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就看见随月生突然伸出手,从那个给他注射药剂的男人手中,接过了……一条发绳?
随月生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头发束在了脑后,甚至还挺有闲情逸致地打理了一下鬓边垂下来的碎发。
这个发型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肤色苍白,唇色也偏淡,头发全部扎起来后,显得下巴愈发的尖,眼尾甚至还带了点红,整个人猝然有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病弱美。
他看上去甚至因此而有些脆弱了。
吴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甚至极其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种,将这个矜贵美人揽进怀里百般呵护的冲动。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随月生紧接着就伸出右手,五指扣上银白色的沙漠之鹰,然后将枪口对准了他。
第15章 来客
随月生开枪打断了吴轩的一条腿。
9.1mm口径的沙漠之鹰,又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射击,吴轩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当一个残疾人了。
钻心的疼痛使吴轩失去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可随月生却依然是那么一张古井无波的脸,他仿若不经意一般开口:“你知道你u盘里的这些东西交给红帮后,他们会拿去干什么,又会因此害死多少人吗?”
吴轩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想要钱而已。
他没有精力说话,只捂着伤口拼命哀嚎,随月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我说留你一条命,就留你一条命。我说到做到。”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吴轩喜不自胜,可随月生的话却还没说完,他偏过头,嘱咐周助理:“把他跟其他几个人一起,全部丢到红帮的堂口附近去。”
“你!”
吴轩终于从钻心剜骨的疼痛中缓过劲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一片赤红,像是淬了毒:“随月生!同为beta,你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断了条腿,他尚能苟活,红帮给了他一笔定金,不多,但算上他的存款,足够让他逃到西大陆,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上一辈子;但如果这个样子被丢到红帮的地盘,对方绝对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他就是真的活不了了。
随月生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在做出背叛的选择开始,吴轩就应该想到今天的这个后果。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此时此刻,有另一件让随月生更为在意的事情。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不耐地皱起了眉。刚才开枪的距离太近,从吴轩伤口处喷涌而出的血不可避免地溅了一些到他身上,雪白的衬衫上出现了几个血点,看着碍眼极了。
“随总,您先回去换衣服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周助理赶忙说道。
随月生没有拒绝:“做干净点。”
几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静浦黑市上的一个秘密档口,只要给的钱够多,不管在这间屋子里干什么都没人会管。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还是将事情做得稳妥些比较放心。
今天一大早接到荆宁的电话时,随月生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陶家的地下室。设施完备,安全度高,且四处都是经年累月留下的审讯痕迹,看上去很是渗人,不少人刚一踏进去,就被吓得什么都招了。
可是这会儿,陶风澈还在家呢……随月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他又想着换陶家下属的其他地盘,但陶知行死后,不少人蠢蠢欲动,他无从判定哪些地方是真正安全的,又因为刚刚回国,还没来得及下手整顿,最终只好选在了黑市。
光是想到后续这繁杂的工作量,随月生就已经很心烦了。更别说他此时衣服上还沾了血污,浑身上下都感觉不大对劲,只想赶紧冲到浴室里把自己扒光,好好地冲一个热水澡。
“我办事,您放心。”周助理低下了头。
···
五月三十一日一早,陶风澈吃完早饭,坐在客厅收看早间新闻时,发现主持人正在报道一桩连环失踪案。
静浦有几千万的常住人口,一两个人的消失根本翻不起水花,但这桩案子之所以能受到大众的广泛关注,又登上新闻节目,自然是有其特殊之处的——一开始,只是有人向警察局报案说家里面有人失踪,可当警察例行询问到失踪人口曾经从事什么工作时,报案人却突然回答不上来了。
他们只知道失踪人员跟旁人一样正常上班,月底拿工资,问过一两次工作内容却都被搪塞过去,便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此时对方忽然人间蒸发,他们才在警察的问询下发现,自己竟然对身边人一无所知。
这些失踪人口的年龄性别各不相同,除了“不知道具体工作内容”这一点以外,竟是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共同之处。
陶风澈挑了挑眉,拿出手机刷新了一下社交网站,果然是近期网络上热议的话题。但相较于新闻节目中规中矩的报道,人民群众的看法就显得有些耸人听闻了,有人说碎尸案的,有人说报案人患有精神疾病的,还有人说是闹鬼的……
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马上就是静浦新一阶段的都市怪谈了。
陶风澈粗粗扫过一眼,对这些五花八门的推测没什么兴趣。
不过如果是单论“身边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这一点,听上去倒是跟陶家的研究所有点像了。陶家研究所中有一些研究项目保密等级较高,或者是研究内容比较偏向于陶家暗地里生意的研究员,都跟陶家签了保密协议,其中就有“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工作单位及工作内容”这一条。
但陶风澈肯定,绝对不是陶家研究所出了事。如果发生研究员无故失踪的事件,荆宁绝对不可能不给主宅这边打电话。
虽说这位荆所长一向恃才傲物,但陶风澈绝对不怀疑他的忠诚——毕竟除了陶家,没有任何地方还能这么无条件支持他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并且大笔大笔地给他砸钱。
陶家研究所最近风平浪静,无事发生,除了荆宁前两天发了条信息说最近手头的研究进行到了关键阶段,让他下个月可以不用来上课以外,一切正常。
其实潜台词就是:我们最近很忙,没空教学生,小屁孩好好在学校里念书,不要过来添乱。
陶风澈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研究所上课,他甚至连学校都不大想去了。
陶知行出事后,徐松给学校那边递的请假条是请到六月份,陶风澈本来都打算回去了,但自从前两天把那对母子放走后,他又突然改了主意。
这几天他哪儿也没去,只专心致志地在家蹲随月生,顺便琢磨叛徒的身份。
可随月生竟然就一直没有回来。他只在前两天派了手下的一个alpha助理过来,送了些日常穿的衣服进他自己的房间,本人连个脸都没露。
至于叛徒……能瞒天过海害死陶知行的人,如果这么快就能让陶风澈一个高中生查出身份,那才是奇了怪了。
陶风澈自己也分不大清是随月生明明回到静浦了却一直不见人影烦一些,还是叛徒一直藏在暗中揪不出来更烦一些,但在这两件烦心事的互相叠加下,陶风澈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此时已经成功进化成了一个烦躁plus的版本。
他站起身,选择用暴力来宣泄心中的愤怒,再一次嘱咐徐松道:“找个保镖去练武场等我。”
他手臂上的淤青都还没散呢,这么快就又要找人陪练……徐松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附和,心中则打定了主意,今天要给他找个相对较弱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