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向这个拒绝他的世界报复,让所有拒绝他的人明白,那些人都该死……
“不,我没错!”斐褐萧山抬起涕泪纵横又染着血污的脸,那双浑浊的眼里是死不认输的偏执,“我没错!你知道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会像我一样的!你早晚也会像我一样!”
赵月溪在原地静默的站着,看着这个年迈的老人彻底的崩溃。
“哈哈哈哈哈!你也会像我一样的!”斐褐萧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赵月溪狂笑的说道:“被当成妖怪,然后不是被烧死,就是被五马分尸!哈哈哈哈哈哈!你逃不过的!”
“不,我已经得到拯救了。”赵月溪抬眸看着站在楼上的禹百明,唇边浮现温柔的笑意。
她已经得到拯救了。
无论上一世做过多少杀孽,无论上一世有过怎样的不堪,这一世,她终于找到了能拯救她的人。
“拯救?”斐褐萧山狂笑不止的看着赵月溪,泪水仿若止不住的从眼眶汹涌而出,“对,你以为你得到拯救了!可是你早晚会被背叛的!和我一样!和我一样!”
没错,就像是他一样。
付出全盘的信任,等到的却是被人当作踏脚石,踩着他登上皇位。
然后说他妖言惑众,说他是妖孽降世,说他该被永远的逐出那片土地!
赵月溪安静的看着斐褐萧山,此刻,这个人身上只剩下浓重到让任何人都觉得悲伤的悲恸,那是,被践踏了真心,揉碎了所有感情之后的悲恸。
“不,我得到了别人的真心相待,我和你不一样。”赵月溪始终保持着冷静,她摇头,反驳着斐褐萧山仿佛诅咒一样的话语。
“真心?”斐褐萧山瞪大了眼镜看着赵月溪,好似在看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的真心,什么都不是!就算捧在手里,别人都还嫌脏!”
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天。
眼看着那个人一脸讽刺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被杖打,看着自己被打断双腿扔出皇宫。
然后,那句话,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如同永远都不能摆脱的梦魇。
“你的真心,朕从来都没想过要留着。”
一颗心被揉碎了,碾成渣滓,铺在地上任人践踏的感觉,他再也不要承受一次,他要让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明白。
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
赵月溪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作茧自缚。”
然后,她抬起手,弹了一下身边那具“钢铁侠”,“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我没错!我没错……”
所有的疯狂,都止于一瞬间。
“周峰。”赵月溪疲惫不堪的喊了一声,也不等周峰有什么回应,就径自说道:“将这些都掩埋了,记住,挖三丈以上的深坑,只可深,不可浅,至于斐褐萧山,就替他找一口棺木,葬了吧。”
赵月溪的身形仿佛支持不住般的虚晃了一下,禹百明立刻掠身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腰,低声关切道:“赵月溪,怎么样了?”
抬头看了一会儿,赵月溪好像很吃力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然后扯了扯嘴角,虚脱一般的说道:“我没事,带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就好。”
“好。”禹百明担忧的皱着眉,赵月溪的情况差的出奇,刚刚斐褐萧山的那些话……
才刚到房间,还没等回到床榻上,赵月溪就已经挂在禹百明的怀里睡着了,只是,即便是睡着了,眉目间也是一片沉郁之色。
仿佛,即便是睡梦中,也难逃梦魇。
将赵月溪安置好之后,禹百明出去帮忙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直到金鸡啼鸣,破晓的第一道曙光洒落下来,他们才总算是把客栈给收拾好。
唯独那尊“钢铁侠”,那个只听赵月溪命令的家伙,直挺挺的戳在那里,既不攻击他们,也不理会他们,根本就是把他们当空气。
或者说,把自己当雕像。
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赵月溪醒了过来,而她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禹?”
正在门外和其他人商量事情的禹百明急急走到床榻边上,看着赵月溪憔悴不堪的神色,担心的问道:“赵月溪,你脸色很差,真的没事吗?”
赵月溪有些吃力的摇了摇头,“没事的,别担心,只是累了而已。”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是,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就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这实在不是没事的样子!
禹百明有些焦急的坐在赵月溪的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说道:“赵月溪,你自己就是大夫,知道身体不舒服绝对不能拖的,不是吗?”
但是这一次,赵月溪不再对着他笑,也不再说没事,而是以一种极端惊愕甚至带着几分恐惧的目光看和禹百明握着自己的手,两眼瞪的大大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月溪这样的反应,让禹百明心里也有点发毛,他不由低头去看,可是,却只见到自己手里握着的赵月溪的手,于是便忧心的问道:“赵月溪,你怎么了?”
“禹”,赵月溪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嗓音依旧是带着一丝抖颤,“你,你是在,握着,我的手吗?”
“当然啊,我明明就……”禹百明理所当然的回答卡在一半,他猛然顿住声音,瞪着自己手里的那只柔若无骨的柔荑,再看向嘴唇发白的赵月溪,也跟着害怕起来,“赵月溪,你别吓我。”
“我感觉不到。”赵月溪呆呆的看着那只被禹百明握着的手,神色迷茫的问禹百明,“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掌心的力道,也感觉不到你的温度,什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禹百明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攥了一下赵月溪的手,谨慎而怀抱希望的问着,“这样呢?这样能感觉到吗?”
赵月溪的回答是没有声音的摇头。
什么都没有。
没有温度,没有知觉,没有痛觉。
她看得出的,看得出禹百明已经很用力的攥住她的手了,可是,就是感觉不到!
“赵月溪,你别慌,可能只是太累了,没事的!”禹百明放下赵月溪的手,这时候才发觉,他把赵月溪的手放到被子上的时候,那只手是一点力度都没有的服帖着被面的。
惊恐,如同蜘蛛吐出的银丝,一道道,一层层的笼罩心神。
禹百明在嘴里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保持镇定,以平稳的声音对赵月溪说道:“赵月溪,听我说,你只是累了,脱力了,我现在去找大夫来给你开药,别着急,好吗?”
赵月溪茫然的点着头,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禹百明再说什么,可是那些话又清楚的传进脑子里。
但是,就在禹百明要离开床榻出去让周峰找大夫的时候,赵月溪忽然一脸恐慌的看着禹百明,“不要,不要走!禹,不要走!”
不要离开,不要抛下她一个人。
不要,不要!
禹百明一惊之后马上坐回到窗边,看着赵月溪紧跟着就安定了下来,他伸手去摸着赵月溪柔腻的脸颊,柔声哄着,“好,我不走,不走,赵月溪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赵月溪目光呆呆的看着他,机械性的重复着。
“嗯”,禹百明温柔的看着她,肯定的点头,“没错,一直。”
然后,赵月溪安心了。
然后,禹百明惊骇的看着赵月溪微笑着,闭上双眼。
“赵月溪!”被这个画面震惊的险些停了心跳的禹百明猛地抓住赵月溪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她,“赵月溪,醒一醒!赵月溪!”
禹百明夹杂着恐惧和惊慌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其他人,周峰和满意走进来的时候,就看着禹百明疯了似的摇晃着昏迷不醒的赵月溪。
“三皇子,小主人怎么了?”
“赵月溪,别睡,醒醒啊!赵月溪!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醒过来,醒过来看我陪着你好不好!”
从昨晚累积到现在的不安,让禹百明已经无暇理会周峰等人的问题。
他心里有一种该死的令人不安的预感。
如果,不把赵月溪叫醒的话,赵月溪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周峰赶到床榻边上,发现赵月溪面带微笑却始终不曾情绪,再看到禹百明如痴似狂的咆哮,心里仿佛吹过寒冬腊月的冷风,瞬间就凉了。
醒一醒,快醒过来,别睡了!
“谁,谁在叫我?”赵月溪揉着发疼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侧目去看,就见到许久不见的搭档正一脸不耐的把装备扔给她。
“快点,再睡来不及出任务了!”
“出任务?”赵月溪疑惑的看着这间房间的摆设。
巴洛克风格的卧室,奢华而富有情调,但是,这样的装饰只可能是……
二十一世纪。
“我怎么会在这里?”看着被搭档扔到自己腿上的那些装备,从小到不过手指长度的超袖珍匕首,到足以炸毁一栋别墅的微型胶囊炸弹,无所不有,也无不表示着……这里是二十一世纪。
搭档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皱眉问道:“你还没睡醒?你不在这里在哪里?”
“我,我应该,应该在……”赵月溪困扰的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她应该在哪里才对?
明明记得的,记得有个人接受她的……
是谁?
“你别自虐了!”搭档看不过去的扯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诡异的掺杂了些许同情,“你回不去的。”
赵月溪猛然抬头,没放过那些很快就被收敛去的同情之色,她谨慎的问,“为什么,说我回不去?”
回去。
她该回去哪里?
“别问了”,搭档转过头,不再看她,“你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回去。”
相信?
相信什么?
或者说,相信谁?
“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对不对?”赵月溪一把攥住搭档的手腕,一字一顿的说道:“告诉我怎么回去!”
搭档注视了她很久,久到赵月溪都以为时间不再流动了,才叹息着说道:“不,你不相信,就算是我说,你也不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