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追杀远远比上次的追截猛烈而残酷得多。
海瑟薇也许是太相信自己,也许是太相信简浔,总之,她没有料到在他们逃亡的路上,竟然会接到对手啜着红酒,掌控着一切的淡定声音。
呼啸的风声里,海瑟薇竟然接到了一个来电,来电号码未知,低区未知。风声太大,海瑟薇按了免提。
“卧槽,海瑟薇让你专心点你听不见么!”狄庚霖想不到,海瑟薇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接起了电话,忍不住地在后面大吼。
他是真的有点脱力啊!!!
而电话那头下一秒响起的声音,又是那么久违,而一如既往地令人寒毛倒竖:
“我亲爱的公主,在中国玩得开心么?”
……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混合着浑厚的低音和一丝幽黯的沙哑,听着,总让人忍不住想起卧在金子上,以玩弄生灵为乐的恶魔。
“是谁?”狄庚霖一愣,问。
“St.”海瑟薇的声音在风里有些细微的抖动,也不知是回答还是叫唤。
“呵,我可爱的妻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男人?还隔得这么近,是不是正搂着你美妙的腰肢?亲爱的,出轨可不是个好女人。”
那边的声音不紧不慢,说的中文有些蹩脚,然而不失从容。非但听不出愤怒,甚至带着闲聊的意味。隐隐的,身边还有风琴悠扬的声音在奏响。
可却让人感到意味不明的阴邪森寒。
海瑟薇没有功夫理会狄庚霖,抿紧了唇瓣,声音很肃整紧绷:“你想干什么?”
“你。”
对方居然非常荒诞不羁地回答了一个字,露骨且邪恶。分明在那边吐着烟圈,却举起手指,像在碰触海瑟薇的肌肤一样,眯着眼,露出一丝迷醉的神情来。
海瑟薇浑身的细胞,刹那都条件反射地生出了厌恶和憎恨:“你让人恶心。”
“哈哈,谁说不是呢?”
对面居然不拘地放声大笑了两声,声线里,满是人类不加遮掩的欲望和直白。“人类诞生之初,本就是罪恶之源,欲望之渊。除了神以外,谁能赦罪呢?我说了僭妄的话了么?”
马太福音,第九章第三节。
这个男人和他姓氏一样,说话总带着自以为是的优雅和圣叹,充满了教堂里面圣洁的虔诚,却又说着七宗罪里,任何能引人罪恶的本源。
他还喜欢用海瑟薇信奉的《圣经》里的话,来将她的信仰,践踏在污臭的下水沟里。
他又说:“何况你,不就是从这欲望里来的么?我亲爱的奥菲莉娅。”
“你闭嘴!”
狄庚霖感受到海瑟薇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很激烈的。她咬着牙关,捏着手机的指节夜里泛出惨白的光。
“海瑟薇?”狄庚霖听出了对话里的不对,身体僵直了几分,拽紧她,却感受到更为强烈的颤抖。
他亲爱的公主,他亲爱的妻子,他亲爱的奥菲莉娅。
在短短的几句对话里,狄庚霖听到那个男人对海瑟薇换了三个称呼。
他这次真的愣了一下,因为一切,都有点天方夜谭了。
St这个姓氏,历史浅薄一点的人大概也知道,这是一个英国皇室贵族,古老而尊贵的姓氏。
……海瑟薇下一秒,已经快要摁断电话将它不顾一切地丢甩出去了,电话里却仿佛早已获悉一切般地,很快问了一句:
“莉娅,不想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吗?”
海瑟薇的手顿住了,下意识地问:“干什么?”
“哈哈哈!”那边又爆发出一阵有些癫狂又嚣张的笑声,仿佛海瑟薇问的问题,真的很令人开怀一样。
亦或是,看到海瑟薇被他牵着鼻子走,让他分外舒心,他像在逗弄一只猫一样,带着宠溺的叹息:“亲爱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副模样,逗弄你,看着你生气迷惘又憎恨孤独,总让人分外地舒心。”
那些传达着变态的信息和感受的话语,响彻在码速很高的摩托轰鸣和凌乱的风声里,连简浔,刹那间,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海瑟薇。
而海瑟薇唇色发白。
狄庚霖复杂的神色里,眉头终于皱起。箍住海瑟薇颤栗的身子,刚想要顺着她的臂腕拿过手机,却听得那边传来男人笑完后,平静的声音:
“莉娅,我来杀你。”
话音刚落,突然“砰”的一声。
简浔他们正走至盘山路段的最后一段,急转弯后就能出了这段公路开始加速了,然而,这最后的几秒时间里,车下却传来一声胎爆的巨响!
车身突然被狠狠倾倒,滑了出去,狄庚霖抱着海瑟薇率先飞出,撞在靠山体一边的网状栏杆上。
栏杆被直接撞变了形,两人复又摔到了栏杆后的岩石上。
海瑟薇背后的狄庚霖直接抵撞在了石头边,然后两人滚落下来。痛感袭来,只听得一声闷哼,海瑟薇回头,看到狄庚霖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花蝴蝶你怎么了!”
她扑过去,没有意料到死亡,居然都已经安排在了他们逃亡的路上。
手机已经不知道甩去了那个角落,狄庚霖却是眼尖地看到,危险地滑到公路另一侧的杜卡迪。
“我没、事……快、快去救简……”
身体遭到撞击,导致他瞬间的发声有些困难,五脏六腑像全部被狠狠一抛地错了位一样,异常动荡。
然而顺着他的话,海瑟薇已经看到另一边,那辆被爆胎的摩托车撞开围栏挂在了路边,随时都会掉下去,前轮还在飞速地旋转着,车身却已经彻底偏了。
而车上的简浔和他的圣伯纳,全部都掉下了路边矮崖。
没了车灯的指引,远处的狙击枪也失去了目标,应该是隔着水面,从公里开外遥远的大桥某处打来的。
“我们不该把他扯进来……”狄庚霖挣扎着坐起来,捂着腹部,平复着呼吸。“他是简律辰的侄子,出了事,我们难逃其咎。”
“我下去找。”海瑟薇说完,已经爬起来飞快地朝路边跑去,脱下高跟鞋,直接一个猛跳,扎下了距离路面几丈的水里。
公路外侧是江水,而简浔不会游泳!
……
这个夜晚太过狼狈而漫长,狄庚霖捂着腹部慢慢朝后挪,靠着路边的栏杆长长吸气。
他一晚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二十几年没经历过的事。一切荒诞得至今他都没办法好好喘口气来消化。
可能是命大,子弹擦中的是摩托的车轮。因为根据他从电话里听到的内容,狙击手瞄准的本该是这辆摩托的油箱。
一个女人引来了一群杀手,上流被扰乱的生日宴,夜风里逃亡的三个人,追杀着自己“妻子”的英国男人……
现在,一个出不得事的怕水少年,因为他们掉进了江里,海瑟薇不顾死活地跳了下去,后面穷追不舍的迈巴赫车灯已经越来越刺眼,而自己,肺部好像还使不上力气呼吸。
——远离霓虹仅剩风声的夜里,盘山公路出口。漫天的火光没有起,可他已经觉得,这场事故构成电影级别了。
耳边只剩下了很大的江风声,汽油的味道飘进了他的鼻子里,车身骤停扬起的车烟,让他再度猛烈地咳了几声。几个身影走下,朝他走来。
“where is she(她在哪)?”有个走近的男人在问他。
“hell(地狱)。”(这里狄庚霖让她们“见鬼去吧”)
他费力地去掏那支手枪,在刺目的灯光里一手遮住眼睛,一手扣动了扳机。
砰,又是一声枪响,那个人跪在了地上。
依旧是膝盖骨,自知接下来会死,然而狄庚霖真的不会杀人。
没有料到这个男人手上还有枪,身后的一群人突然集体“唰”地抽出枪,对准他,狄庚霖闭上眼睛,下一瞬听到一阵火舌扫射的声音。
……
“不要死!”
海瑟薇把简浔平摊在江水边沿的沙石上,用力拍着简浔的脸。“简浔,不要死!”
她很慌张,前所未有的慌张,因为狄庚霖说得对,简浔不该被她扯进来。
然而慌张之下,还是在那条忠犬圣伯纳的帮助下找到了它的主人。
那条受伤的狗游不动了,没能把简浔的头托出水面,但是一直咬着他的胳膊没有松口。
圣伯纳浑身湿漉漉地,在一旁又痛苦又焦急地呜咽,海瑟薇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顾不及地在简浔腹部一阵按压。
这是第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三番两次帮助她的陌生人,还有着那么年轻的面孔和那么美好的年华,还有着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大把的明天可以幻想……
如果真的就这么把生命浪费在了她身上,她一辈子不会解脱。
“不要死……”
海瑟薇颤抖地吻上他的唇瓣给他渡气,用力捏着他的下巴,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罪大恶极而祈祷殷切。
然而矮矮的崖面之上,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却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维,心脏这次,更加猛烈地刹那收缩。
狄庚霖!
——很强的火力,这不是手枪能发出的声音。狄庚霖睁开眼,没有意料中万弹穿心被打成筛子的感觉。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的一架直升机,“哒哒哒”巨大的螺旋桨声渐渐变大,煽动的机翼下是密集的火光。
而他面前的距离他三五米开外,刚刚拔出手枪来的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落地,反倒成了四溅出血点的筛子。
血点落在狄庚霖脸上,他恍然地后知后觉,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直升机的绳梯上跳下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腿间绑着一柄短刀。
女人脱去了范思哲的风衣和帽子,露出一头飘扬的黑直长发,她身材高挑,眉目清冷。
狄庚霖看的呆了。
女人向他走来,然后朝他伸出手——
一把抄回他手里的轻型手枪,“吧嗒”地拉上保险,然后在他看直的目光里,“啪”地抽了他一巴掌。
“这是我的枪。”她目光有些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