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博皇上喜欢,臣妾倍感欣愉。”
内监一声高唱,“传歌舞……”
一串清脆悦耳的银铃声从殿外传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两排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身穿月白色轻纱裙,同色薄纱覆面,纤纤玉手持一把白色油纸伞,赤玉足款款而来。纤白脚踝各自系着银白色的一串银铃,随之纤腰柳摆,声声清越。
“月华如水,波纹似练,几簇淡烟衰柳……”婉转低吟如莺鹂般的歌声,在空灵的铃铛声中慢慢传来。
少女们和着歌声环形而立,姿态娉婷,轻快旋转纸伞,如一朵朵绽放的白色月光花。
“塞鸿一夜尽南飞,谁与问倚楼人瘦……”珠玉落水般的歌声渐含愁绪,似满腹柔情无处言诉。
少女们勾手、转身、提跨、将油纸伞举于头顶,像是要穿破这一层障碍寄去相似付尽情意。而后握伞的手挽花而散,扬起片片白色的花瓣飞落。
“韵拈风絮,录成金石,不是舞裙歌袖……”歌声乘兴而起,婉转动人。
少女们旋转飞起手中纸伞,如飞天的一朵朵蒲公英。甩起雪白水袖,阴铃阵阵更加清脆……
终于那唱歌女子露面,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额间挂着碧绿水滴玉坠,更显清丽出尘。一条铺满茉莉织锦的抹胸底裙,外罩开衫白纱,腰间长长的流苏缀着玉铃倾泻而下,清纯质朴而又玲珑写意。亭亭玉立于水袖飞扬的中间,姿态袅娜若风。
“从前负尽扫眉才,又担阁镜囊重绣……”歌声渐渐收势,空灵哀婉。宛若落花有情水无意,只恨造化弄人徒添泪痕。
纸伞落下,少女们飞旋着围住那白衣轻纱遮面的少女,如白莲绽放,飘香漫漫。
曲乐毕,悠扬歌音仍然绕梁不散。
满殿无声,依然无法从方才婉约柔美,尽是南耀江南风情的歌曲中回魂。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唱歌少女,屈膝叩拜。
殿中大臣依旧一脸陶醉,在这个纸醉金迷尽展奢华荣贵的盛大宫宴上,如此清新气息的一场歌曲,确实占尽噱头。甚至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摘掉那女子面纱,一睹芳容,是否如那歌舞般绝世摄魂。
“啪,啪,啪!”
轩辕景宏赞赏击掌。“好!皇后选出的节目果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不知那唱歌之人是何人,为何面覆薄纱,不露真容。”
皇后端庄一笑,清秀的脸上平添几分光泽。刻意卖了一个关子,“皇上,您猜猜看?”
轩辕景宏凝眉细想,眸色略闪,“梓婷公主?她今日没来。不对,皇妹可不会江南歌舞,她只会舞刀弄剑。”
皇后笑着摇摇头,“皇上再猜。”
底下众位臣子也跟着纷纷猜测,许是哪家高门贵女,借着宫宴机会,一展歌喉望博得皇上垂青,继而入宫受宠。
“哦?还会是谁?”轩辕景宏心中一闪,此次宫宴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席,她的位置空置。只是依旧装作不知,含笑望向轩辕长倾。
“皇弟,你猜猜,这唱歌的人,是谁。”轩辕景宏将这个难题,抛给轩辕长倾。
轩辕长倾悠闲品着兰雪茶,他可不喜欢这个游戏。谦和笑道,“皇弟愚钝,实猜不出。”
夏侯云歌低头不语。这场艳压群芳的歌舞,她没丝毫心思欣赏,对面上官麟越,总是盯着她,明显醉了,目光依旧炯亮如炬。
殿中众人,皆引颈观望,心焦如焚,急不可耐想要知道那唱歌女子芳容。
这时,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不同于舞姬们的空灵飘渺,却带着一股碧玉般的清透高华。一步一响,每一声都敲击着心头处那最柔软的地方。
女子向前几步,映入通明灯火中,声软如水。
“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她身上玉铃清脆作响,娴静婀娜。莹润的手指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丽的脸。
竟然是夏侯七夕!
今日,她这一身装束倒是与以往的华丽富贵截然不同。
夏侯云歌瞥了一眼,她脸上的伤好的倒是快,已毫无痕迹,看来下了一番功夫。正巧夏侯七夕亦侧眸看来,唇边噙着一丝深笑,眼中却一片寒冷。
“原来是襄国呀,好!”轩辕景宏大为褒赞。目光却越过夏侯七夕,看向有些看呆的上官麟越。轩辕景宏已会意皇后心思,唇角掠过一丝意味深远。
“筵席已开始许久,你才到场,需罚酒三杯。”轩辕景宏笑道。
夏侯七夕笑道,“皇上不奖倒罚,不知襄国喝了这三杯酒,皇上可会赏襄国?”
“那是自然!”轩辕景宏笑着命人上酒。
夏侯七夕接连三杯,仰头而尽,引得众人一片呼“好”。
她得意微抬臻首,心中思绪婉转。不知此次大费周章献歌舞,可能求来下嫁轩辕长倾的恩许。
哪怕只是侧妃。
皇后喜欢地望着夏侯七夕,连连赞,“皇上,您看襄国,美得好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苞。让人见了,挪不开眼呢。”
皇后看向上官麟越,他的目光还游移在夏侯七夕的聘婷之姿,皇后唇边的笑意加深。
轩辕景宏连连点头,“连皇后都如此赞誉襄国,那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依臣妾看,这第一美人的称号,非襄国公主莫属。”皇后温言道。
夏侯七夕羞得双颊绯红,轻咬朱唇,娇羞之态愈显妩媚。
轩辕景宏想了想,倍觉合理,便问众卿家意见。他们这些臣子,自然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赶紧起身附和,皆说夏侯七夕不负第一美人的称号。
夏侯七夕沾沾自喜,满面春光,却不知底下众人已满心同情。
上官麟越猛然一个激灵,怒目瞪向高位上的皇上皇后。这才反应过来,俩人一唱一和,给他设了个套。
“赐座。”轩辕景宏道。
“襄国谢皇上。不过……”夏侯七夕含笑看向夏侯云歌,拖着长音继续道,“襄国想坐在姐姐身边,不知皇上可否准许襄国小小请求?”
“姐妹情深,岂能不准。”轩辕景宏笑道,病弱的脸上亦浮现一抹醉酒后的潮红。
夏侯云歌眼底掠过一丝厉色,手却被轩辕长倾再次攥住,似在提醒她不许再胡作非为。她笑,为轩辕长倾倒了一杯茶,“王爷,请用。”
夏侯云歌身旁加了个座位,夏侯七夕方一坐下来,便有一股子浓郁的花香。
轩辕长倾轻轻掩鼻,夏侯云歌亦端起茶碗在鼻端,驱走那浓郁刺鼻的花香。她本就不喜欢馥郁味道,而今闻到,居然厌恶到反胃的程度。
这时,上官麟越忽然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如雷灌耳。
“哈哈哈……”
“不知何事让上官将军如此开怀?”轩辕景宏温和出声询问。
“臣无状,有话想讲,请皇上恕臣鲁莽之罪。”上官麟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座铜墙,猿臂蜂腰充满力量的美感。
“朕恕你无罪。”轩辕景宏垂眸的一瞬间,扬起的唇角微微抿直,露出无尽的疲惫。
一旁的皇后娘娘见此,细心为他倒了一杯清水,并在桌案下偷偷递给他一粒药丸。轩辕景宏接过的同时,与皇后相视一笑。下边已传来上官麟越的豪言壮语。
“武将粗鲁不懂这软糯吴语,只是当真不爱听这小女儿家的温温柔柔。臣曾闻亡国靡靡之音也不过如此,不该沉迷赞誉。血性男儿当引吭高歌,袍泽同守,如此无怪乎我大越能一统两国,成为当世霸主,传承千秋!”
夏侯七夕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羞恼惊错混于一起。暗怒上官麟越这匹夫当不懂欣赏,真是粗俗至极。
上官麟越举杯豪饮干净,虎目瞪向对面的夏侯七夕和夏侯云歌,两个绝世姿容的女子。从桌上拿起一支银筷,敲着杯子,声音豪迈唱起军中歌谣……
蛮夷之地,我只需三千轻骑便可。
三军将士听令,今次之战,随我深入南庭,克复定襄,威拭南蛮!
以振我大越雄风!
殿中原北越诸臣都是豪爽之人,在歌声的引领下,无论武将还是文臣都升起一股豪迈激荡之情,不由自主的举起银筷或敲击案台或同轻叩杯盏。
上官麟越声音愈加雄壮,像是仗剑而立马背之上,如顶天立地的战神般威慑四方。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唱到此处竟是一跃而起,趁着醉意,以筷为剑,自吟自舞,豪迈霸气战意凛凛。
殿中众人,又有几人听出他的反逆之意。
夏侯云歌嗤笑一声,这场戏当真越来越精彩了。
“笑什么呢,恩?”轩辕长倾的手再次覆向夏侯云歌的柔荑,不动声色的划过她的手心,轻轻的捏揉。
夏侯云歌心头一颤,似有一股软软温度从掌心传来,一直流向心口。她赶紧抓起拳头,阻隔轩辕长倾温软的手指。目光如利剑射向轩辕长倾,寒意湛湛。
只是她未曾发现,眼中冰冷已不再那么强烈,竟沾染了点点羞涩。本就流光溢彩的眸子,亮若宝石。另轩辕长倾的冷硬的心头,忽然似有一处塌陷下去。痒痒的,酥酥的,竟说不清楚,如此一个对望,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妙不可言,可转瞬便已消失无痕。
英雄冢,寂寞,恍听马蹄迫。
曾有血色映山河。
高吟长歌。
笔走龙蛇。
动风云为之嬗变颜色。
竟纷沓登场。
留青史几章。
立天地。
男儿万古流芳。
歌声豪迈雄浑大气,将宫宴本来旖旎的氛围推向高潮。
底下众臣子纷纷赞叹,竟有些口无遮拦了。
“好!南人果真是靡靡之音。”
“顶天立地,此乃大丈夫所为!南人多误国,我大越才堪如此英豪!”
“我大越丈夫当如是!不当那龟鼠南人之流!”
……
轩辕景宏也不制止,戏谑的看着殿中各路人马的各色表演。
而那些原南耀的旧臣,已脸色青白交加,怒不自抑,浑身颤抖。
轩辕长倾默默观察着说话的诸人,心中作着另一番打算。看来上官麟越在朝中,已收复不少心腹之人拥护。
夏侯云歌事不关己,默默的小口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