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九儿也团出了一个更小一些的‘橘子’,三颗橘子并排站着,一个圆的标准,一个表面凹凸不平如原子弹试验田,一个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体型绝对与真实的橘子最相符。
若以橘子的标准总而论之。
丑的各有千秋。
陆橘乐了,“为什么都堆我?”她挪了个窝,找了一块还没有被糟践过的雪面,开始团,一边团一边念,“我要堆我们家九儿……唔,九儿该怎么堆?”
之后她意识到了。
因为只有她的名字可以‘化形’。
慕倾袂跟慕九儿这两个名字,那是真正的抽象,不知道该堆什么。
陆橘双手撑在雪面上胡乱划着,余光里瞥见九儿已经跑去另外一边继续乐此不疲地堆‘橘子’了,她起身,问慕倾袂,“九儿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不是,”慕倾袂一愣,而后摇头,“她就叫九儿。”
“哦……”陆橘长长地哦了一声。
不是他取的,那就该是九儿的亲妈取的。
陆橘明白了,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慕倾袂现在对陆橘的情绪十分紧张,见她垂下头去一下下地杵着雪,开口道,“只是个小名,你若不喜欢,可以改。”
“为什么要改?”
陆橘抬起头来笑着看慕倾袂,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抹紧张,心里忽然有些微微发酸,“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只是九儿……
为什么要叫九儿呢?
陆橘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这一点。
想来也是,她又不是九儿的亲妈,怎么可能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橘噗嗤一乐,觉得自己最近的思想真是越来越奇怪,双手捧起一蓬白花花的雪,放在眼前细细地端详。
书上说每一朵雪花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形状,单就她捧起的这一捧雪而言,的确如此。
雪捧在手里的时间长了,就算是隔着手套,还是有凉意丝丝渗透着,陆橘腾出一只手,将厚厚的围住脖子的围巾向下拉了拉,吹出一口气,将剩下的雪团团吹飞了。
“咦……”
她打了个冷战,有点儿冷了。
慕倾袂立刻将人拎进去了。
陆橘的手套围巾帽子被一一卸掉,而后双手被慕倾袂包裹在手心里,似乎是被她指尖冰冷的温度给惊到,慕倾袂蹙了蹙眉,“为什么这么凉?”
“我刚才玩儿雪了呀!”
陆橘眨了眨眼,笑着回答慕倾袂这个看似有几分可笑的问题。
其实不是,可能是体质变弱了,近几年一到冬天她就手冷脚冷,戴再厚的装备都没有用,一过冬天就会好。
陆橘踢了踢腿,“我的脚也很凉!”
慕倾袂一手掌握着她两只手,另一只手伸出手,修长的五指轻松地捏住她两只脚腕,往怀里塞。
陆橘的脚被他放在了胸膛上,属于男人的胸膛宽厚而有热度,陆橘的双脚刚被放上去就忍不住被温度‘烫’了一下。
“很凉……”陆橘忍不住向后躲了一下。
她没有说谎,她的脚很凉,跟慕倾袂的胸膛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用热水泡一泡就好了。”
“刚从外面进来,不能立刻泡热水。”慕倾袂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这都不知道’的含义。
陆橘噗嗤一声笑了,整个人向前倾,下巴搁在慕倾袂的肩头,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卿卿,我好喜欢你啊……”
慕倾袂现在对某人一言不合就表白的路数已经完全掌握了,一边嗯了一声,一边将陆橘的双脚换了个位置——刚才的地儿凉了。
暖和了一会儿,九儿也从外面进来了。
一进来就吵吵着热,脱了帽子和手套。
女佣立刻走过来将东西收起来带走了,又有女佣走上前送了准备好的热毛巾,给九儿擦了擦脸和手。
陆橘笑着,想效法慕倾袂,也要给九儿暖手。
却被他轻飘飘地拒绝了,“她有热毛巾。”
陆橘:“……”
这么明显的区别待遇,您不怕九儿会吃醋吗?
老宅忽然传过慕凌菲的话来,说要他回去一趟。
陆橘看了看窗外又下起的雪,“现在吗?”
慕倾袂起身,从女佣手里拿了一条毛毯给陆橘围上,又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我今晚会回来。”
“嗯,我等你!”
陆橘十分乖巧地仰起头,露出笑容,“路上小心。”
此话一出口,两个人心里同时一怔。
明明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却偏偏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是相处许久的老夫妻,妻子对即将要外出的丈夫嘱咐这样一句话,简单的四个字里面包含了无限的眷恋和思念。
以及最美好的祈盼和祝愿。
“嗯。”
慕倾袂点了点头,旋即离开了。
一到老宅,他便被直接带到了老宅的地牢里,见了容恒。
慕倾袂对此并不意外,慕凌菲会这个时候叫他过来,不会为了其他的事情。
关老道,“家主在忙,嘱咐少爷稍后可自行去留。”
慕倾袂点点头,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慕凌菲当然会忙,连叫他回来都不是亲自给他打电话通知,现在大概正在一边怒骂一边处理家族琐碎的内务吧?
没办法,既然已经当了家主,会忙到如此地步,她事先也该早有准备。
地牢里的环境很简陋,除了容恒和容国竟然还关着别人。
慕倾袂看到一团身影背对着牢门,缩在角落的暗影里,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地方,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过来。
容恒正跪着,等候他的到来。
慕倾袂并不站在他的正对面,靠着一边的牢门站着,也不开口,等着看容恒想说什么。
“慕少爷……”
短短几天的时间,容恒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白发丛生,眼窝深陷,嘴唇四周青色的胡茬放肆生长,他的嗓子也沙哑无比,沉闷没有回响,让人想起腐蚀破烂的木头折断的声音。
慕倾袂看着这样的容恒,皱了皱眉。
心底却没什么感觉。
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尽管真相水落石出,但他也无意去将久远的怒火撒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那只会脏了他的手。
容恒忽然朝着慕倾袂的方向一个头磕下去,“对不起……”
慕倾袂继续向一侧的牢门靠了靠,这次忽然听见了一些低低的声音,从那个正靠在角落里的人的方向传过来。
切切嘈嘈,好像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是个疯子么?
慕倾袂敛了敛眉。
容恒这一个头磕得很实在,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已经青紫红肿,他眼底没有什么过于明显的波动,有的只是历经了剧烈的情绪震颤之后的一片苍白。
容恒苦涩地开口,“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只是……如果我没能跟你道歉,恐怕就算死,我也不会安心……”
慕倾袂幽深的黑眸没有一丝情绪的变化。
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定而进行的忏悔,毫无意义。
身旁牢里的人嘀咕的声音大了一些,隐约听见一些含混不清的字眼儿,慕倾袂皱了皱眉,但还是听不清说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人好像簌簌动了动,慕倾袂注意到什么东西寒光一闪。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里面冒出来的声音,“死——”
容恒忽然扑了过来。
他挡在慕倾袂身后,迎上了那柄从铁栅栏里伸出的刀,刀的把柄被一只纤弱的手握着,慕柳近乎疯魔地咬牙,“死!死!”
慕倾袂眼底一丝波澜掀起又平复。
几名看守地牢的保镖立刻过来拉开了慕柳,但慕柳还是死死盯着慕倾袂的方向,似乎懊恼为什么那一刀没有扎在他的身上,嘴里叽叽咕咕着,“爷爷……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