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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别怕。”他说。

继而,长剑出鞘,他清瘦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之中,剑法诡谲,很快就扭转了局势,而远处楼阁之上,蒙面黑衣人拉起长弓,正欲放箭,却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猛地按住。

“你干什么?你敢对陆珩出手?”说话的正是白熙熙。

白令令一把挥开白熙熙的手:“不放倒陆珩,如何能带走红月?你看看陆珩那尊煞神一剑过去就能削掉一个高手的脑袋,有他在,凭我们俩,根本别想带走红月。”

白熙熙看着事态严峻,若今日不成,红月他们就带不走了。

她道:“你仔细些,别伤陆珩性命,否则红月定会杀你。”

白令令当然知道自己得十分仔细,然而,他刚准备放箭,眸光一凝,他无声地眯起眼睛,白熙熙也注意到了,临溪湖畔另有高手出现。

那人戴着黑色斗篷,以黑布蒙面,手里拿着一对短刀,那人出现后,围在陆珩身边的黑衣刺客们纷纷退开。

那人的短刀以一种诡谲地角度朝刺向陆珩的颈脖,速度极快,如行云流水,闪人眼睛,陆珩仰头躲开,长剑横扫过去,划破了那人衣袖的一角。

白熙熙惊愕:“那人少说也是个八阶高手。”

短刀和长剑蹭然相撞,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陆珩被震退数步,那黑衣人却也并未捡到便宜,他喉间溢出一股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陆相时知道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不简单,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而不过眨眼间,两人再次刀剑相向,短刀刀锋凌厉,变招极快,陆珩长剑狠辣,也不落于下风,短时间内竟没有分出胜负来,倒有几分旗鼓相当的意思。

阁楼之上,白令令和白熙熙都看心惊肉跳。

白熙熙咽了口口水:“以前只见过陆珩身边的护卫出手,却从未见过他出手,虽知道他定是会武的,但却不知道他的水平,本以为,他年纪轻轻,顶多就是个七阶高手,没想到武功竟然这般厉害,他这水平,只怕已经是八阶巅峰了。”

果然,短时间的交手后,陆珩就摸清了对方的路数,剑招也变得越发变幻莫测起来,那刺客百来招后就处处被陆珩压制,陆珩长剑自上而下劈下,黑衣人后仰躲开,长剑落到半空的时候却忽然诡异地转了一个弯,划向黑衣人的胸腹。

鲜血飞溅,染了陆珩满身。

黑衣人的胸口被陆珩划出一道长口,他却好似不知道疼痛,一把掀起湖边的石墩就朝陆相时砸去,陆珩眉目一凛,猛地飞身而上,挡在陆相时的面前,扬剑格挡,石墩被长剑反弹,砸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雨势太大了,雨声和不绝于耳的刀剑声掩盖了一切,忽然,一支黑色的利箭穿破雨幕射向陆珩后心,陆相时瞳孔一缩,连一声“小心”都来不及喊,就已反身挡在了陆珩的身后。

“唔——”

身后传来咬牙的闷哼,陆珩一回头,却见肩上插着利箭的陆相时猛地栽进临溪湖中。

“碰!”水花四溅。

而同一时刻,短刀飞至,陆珩不知闪躲,那短刀精准地刺入他的右胸,剧痛传来,他抬脚就要跳入临溪湖中救人,那黑衣人却闪身冲了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陆珩双眸猩红,浑身透着阴冷的杀气,忽然再次出手。

楼阁之上,白令令手一抖,弓箭落在地上:“我还没出手呢!有别的人在放冷箭!”

白熙熙咬牙,她来不及说话,身影猛地蹿出去,跃进临溪湖中。

白令令恍然回神,也转身跳入临溪湖里。

周围很冷,陆相时一直在往下沉,她很想游上去,可是身体太痛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她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就那么一直往下沉。

她想起小时候,陆珩总喜欢抱她,给她喂饭,陪她午觉,高兴的时候还会主动亲亲她的脸,后来他们逐渐大了,距离一日日拉开,他住进了望月居,她住进了半月居。

陆珩再未抱过她,再未给她喂饭,陪她午睡,甚至再没有亲过她。

他们各自有了心思,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她不知道,她对他的情谊,一往而深,他也不知道。

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守着自己的秘密,想沉默地过一辈子。

可是现在,她就要死了。

原来,一辈子这样短暂,不过转瞬即逝,她看不到他白头,也看不到他封侯拜相,更看不到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何等令人惊艳的模样,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告诉他,她爱他。

我爱你啊,陆十三。

她沉浸在冰冷的水里,默默地对他说:“我爱你啊,陆珩。”

陆珩发了疯,剑招变得凌厉疯狂,他浑身浴血,大雨打在他的身上,血水顺着的衣衫往下流,他好像浸泡在血水里,双眸猩红,面如罗刹。

长剑在他的手里蓦然间划出大开大合的弧度,绕过那黑衣人的脖颈,在那人颈脖间划出一道血痕,陆珩丢开长剑,转身跳进冰冷的临溪湖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回家迟了,所以更新迟了,抱歉抱歉。

第44章

姗姗来迟的暗卫们冲上来, 黄杞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四姑娘落水了, 还不快去找?”

暗卫们面色一惊, 不敢再耽搁, 纷纷跳进湖里寻人。

临溪湖的水并非死水, 临溪湖与漓江相连,这几日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大雨, 湖面看着水流缓慢,但湖面下的水流却有些湍急, 想要寻人, 并非那么容易。

最先只有陆珩和他的暗卫在寻人, 后来许家和定王府的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派了人过来下水找人, 大雨滂沱的临溪湖畔上聚了不少人。

有人在忙着处理尸体,有人在忙着打捞。

而陆珩不顾身上的伤势, 已经前前后后下水二十余次, 他已经筋疲力尽,在水里的时候双腿不听使唤地开始抽筋,若非黄杞担心他的安危,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动静, 发现了他的异常, 游过去将他从水里捞上来的,他就被临溪湖的水给吞噬了。

雨势已经转小,黄杞费力地将陆珩从水里拖上岸,将他平放在地上, 陆珩躺在冰冷的地上,左腿还在止不住地打颤。

有小厮赶忙送上雨伞撑在他的头顶,有人伸手去扶他,陆珩却躺着没有动。

他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声,僵硬地转过头去。

许若兰身上还穿着喜庆的礼服,她朝陆珩冲过来,跑得太极,双腿被绊了一下,栽到地上,身上沾染了血水,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到陆珩的跟前,拉着他的衣袖问:“红月真的落水了吗?她真的中箭了吗?你是不是看错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陆珩没有回答,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再次跳进水里,被陆荣一把拉住。

“十三弟,你再下水,就没命了,”陆荣面色沉着,“有这么多人下水捞人,不需要你亲自下去,你身上有伤,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该好生歇着。”

陆珩一抬手臂,甩开了陆荣的手。

他双眸猩红,冷言道:“找不到红月,我就陪她一起死。”

陆荣眉目一凛,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珩,就在陆珩即将跳入湖中的时候,他忽然道:“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了吗?是谁想要杀你,是谁想要杀红月,你就不想查清楚吗?”

“有这么多人在找红月,不差你一个,你已经没力气了,你若死了,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陆荣劝道,“何况红月也不定就死了,她若没死,你却死在这临溪湖里,她当如何?”

陆珩力竭,僵硬地站着。

耳边有马蹄声渐近。

许嘉致骑着骏马上前,他浑身脏污,跌跌撞撞地在陆荣面前落马,脸色煞白地问:“姑父,红月真的落水了吗?还没有找到吗?”

陆荣望着他,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等等。”

许嘉致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目光怔然地望着临溪湖。

许若兰哭晕在临溪湖畔,被陆荣抱了回去,许嘉致的父母不久也赶了过来,强行将许嘉致拖了回去,许多人来了又走,陆珩却始终守在那里。

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众人头顶,后来渐渐停了,打捞还在继续,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从早上到晚上再到深夜,陆珩一直站在那里,始终一动未动。

他身上好几处刀伤,伤口已经被水浸泡得卷起了血肉,他就那么站着,身上湿透的衣裳逐渐被风吹得半干,他却恍若未觉。

“十三爷,你好歹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您身上还有伤,伤口得上药,您身上的衣服也该换了,您跟老奴回去吧,这里有大爷守着,一有了消息,立刻就会通知您的。”

陆珩闷不吭声。

莲妈妈着急得落了泪:“红月最是关心您的,她若是知道您这般折磨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心痛,十三爷,您不想着自己,也该想着红月,她会难过的呀。”

“她若是回来了,却见到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得多难受啊,”莲妈妈帮他拢了拢斗篷,“十三爷,回吧,您若真的挂心,等治了伤换了衣裳再来不迟。”

夜里风大,陆珩的披风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他很久才后才缓缓开口:“您是不是也知道?”

莲妈妈没有听懂。

他正发着热,嗓子干哑难受,说话时喉咙灼烧一般地疼,他哑声问:“红月心里有我,您是不是也知道?”

莲妈妈蓦然间落下泪来:“四姑娘是个好姑娘,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知道什么对您好,什么对您不好,她兴许也以为她藏得好吧,可老奴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见过的魑魅魍魉多了去了,四姑娘又经常往望月居跑,她那点心思的确没有瞒过老奴的眼睛。”

这临溪湖水暗潮汹涌,陆相时习得水性,若完好无损地落下去,生还的几率还大,可她肩上中了一箭,生还了几率就微乎其微了。

都打捞了一天了,却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被冲走了,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是这样的话,谁都不敢说。

陆珩苦笑:“原来你们都知道。”

“知道又如何,这种事情谁还敢说出来吗?”莲妈妈抬袖拭泪,“四姑娘那般克制自己,不也正是因为对谁都不能说吗?”

有暗卫从水底浮上水面,将在湖底找到的一支红玉发簪呈递给陆珩:“十三爷,找到一支簪子,不知道是不是四姑娘的。”

陆珩望着那支簪子,双手有些发抖。

他还记得陆相时收下这支红玉簪时高兴的模样。

“喜欢喜欢……”她似乎生怕他反悔,赶忙将檀木盒合起来藏到身后,低声咕哝道:“谁说我不喜欢了,再说了,送出手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的。”

这是他送她的及笄礼,如今簪子找到了,人却没有找到。

莲妈妈看着那支红玉簪,眼泪不禁然地又流了出来。

远处传来车马声,王景华和陆宏光在处理完府里的事情后终于赶了过来,王景华一见陆珩的模样,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她赶忙上前,双手放在陆珩的肩上,哽咽道:“儿子啊,你快跟娘回去吧。”

陆珩的表情怔怔的,他木然地伸手从那暗卫的手里拿过红玉簪,紧紧地握在掌心,他低头,凝着手里的簪子,低声道:“曾经她说,若真遇到危险,她挡在我前面就是了,她说这些年得了我许多照顾,危难当前,她虽为弱女子,也定会护我周全。”

眼泪从猩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陆珩痛彻心扉。

“我当时不以为意,还跟她说,要好好记住她说的话,因为我从未想过,若真有危险,她真的会挡在我的面前。她那么娇弱,手上稍微蹭破点皮就能嚷嚷直哭,如何敢冲上来挡住那要人性命的冷箭?”陆珩沉沉地一闭眼。

“是我错了。”他哑声说。

他抬脚往湖边走,大雨后的路面还很湿滑,他站了太久太久,刚一挪动脚步,双腿就不听使唤地一软,他栽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他头昏脑涨,耳畔有很多声音,有唤他的,有高声尖叫的,可是很快,那些声音都逐渐远去了,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他十三岁那年。

那年卧病在床的陆相时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定然是个有福之人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变成老爷爷了?”

“是,”他笑了,“你要记得,要一直陪着我,不能食言。”

你要记得,要一直陪着我。

要一直陪着我。

陆珩在恍惚的梦境中缓缓闭上眼睛,彻底昏死过去。

耳边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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