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一听我这么说,整个人都像惊弓之鸟一样往后退了三步:“你想干嘛啊?告诉你,这可是酆都城,小爷,我现在就是这里的地头蛇,你要是敢在这里乱来的话……我分分钟整死你!”
这少年虽然气势汹汹,但是很明显,看得出来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我没有多说话,伸手打出一个困字诀,那少年见我真敢对他出手,脸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强敌的郑重和好战的疯狂。
我心里忍不住一阵欣赏,先前还以为只是个二世祖,如今看来,倚仗家势却不轻敌,甚少出手却不惧两两对决,他也算不愧对他的父亲。
就凭他应对我的这个架势,我这个困字诀就困不住他。
果然,在我用困字诀编织的那张网即将网住他的一瞬间,不知那少年用的什么法子,竟然凭空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收回手,提防着身边可能出现的东西,果然一刻钟之后,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我顺势扭转身躯,险险躲过一击。回过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少年。
我摸了摸颈后那道血痕,眯了眯眼。
那少年抱着手站在原地,脸上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几分本事,我敢去闯那阴曹司?要知道,小爷我可是有两分螣蛇血脉,隐个身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螣蛇吗?我看着食指上红色的血液,缓缓的用两个指头搓了搓。
螣蛇为变、多变、多变幻,据说,上古神兽腾蛇是神话中由女娲娘娘以自己形象制造的宠物,是一种会架雾的蛇,是一种仙兽。传说上古时候,有异道人想要捕捉螣蛇,准备了诸多手段,但是那螣蛇却变化万千,最后甚至变成了那异道人的同伙模样,过了半个月,竟然都没有被发现。
由此可见,螣蛇的隐藏能力有多强。
还在少年拥有几分螣蛇血脉,会隐藏身形也不奇怪,毕竟螣蛇会驾雾,而雾是最能隐藏身形的一种东西。
我低下头,笑了笑:“哦?是吗?你确定隐身对我有用?”
那少年一听也笑得开怀:“实话告诉你,小爷我用这招,虽说不能说打遍地府无敌手,但是想要从任何一个人的手里逃出来却不是难事。你一个小小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我迈步走到他身边:“现在,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你!卑鄙!!”那少年气的脸都红了,被我一个困字诀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蹲在他旁边笑的洋洋得意:“我凭自己本事捉的人,为什么要说我卑鄙呢?”
“卑鄙小人,趁我不备时,居然将阳土撒在我身上!还有,你是不是早就看见我了,只是在戏弄我玩而已!”
我笑了一下,挑衅的摸了一下他的头:“自然是能看见的,而且我还看见你隐身时是一条没有足的蛇的形象,这条蛇有八分像龙,我便猜出,你身上应该有腾蛇或者螣蛇的血脉。刚才没有说出来,只是为了让你得意一下罢了。”
听到我的话,那少年的一双眼睛都红了,显然是没有被拌过这么大一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但还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姓程,单名一个墨字。”
那少年闭了闭眼,脸上表情颇为羞恼:“程墨是吧,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三年之后,我定来找你!”
说完他身上突然红得像烙铁一样,我有些疑惑,他这是想做什么?
眼见他的身体越来越红,最后竟然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我有些心慌,这少年与我无冤无仇,相反,我对他还有些欣赏之意,如今绑他只是想利用他引来我想见的那个人罢了,他说是他今天因我而死,那我可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了。
我今晚想出手阻止这个少年自燃,可却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诡异的自杀方式,所以哪怕是想阻止也不得其法。
我有些着急,连忙开口:“喂!你不要激动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现在停止,我马上放你走!喂!喂……”
尽管我再三阻止,但是那个少年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很快,原地就只剩下一堆灰了。
我悔不当初,早知道他这么偏激,我是怎么都不会碰他的!
我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吼:“谁敢伤我儿!休走!”
是那个判官,我心里凝重,虽然绑架这个少年,本就是为了引这个判官前来,但是没有想到我会害死这个少年,如今这个局面,我定是不能与这个判官相见,否则我就出不了这酆都城了。
心念一起,我运起罡步,急忙往后退,几个瞬息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我正急速飞奔的时候,突然感觉地上一片阴影,与此同时,我的脑后有一阵强大的威压袭来,后背瞬间汗涔涔的。
虽然知道现在我应该脚步不停往前跑,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头上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不回头便罢了,一回头脑门立马冒了汗。
在我头上的是一根巨长无比的毛笔,笔杆似有万钧之势,黑色笔尾幻化成一个巨大的兽头,张牙舞爪朝我过来。
这根笔杆隐隐约约带有天威,我一回头,仿佛就被它摄了神智,竟然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它朝我砸了过来,被砸到的一瞬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今天我程墨是栽这儿了。”
失去神识,最后一个感觉到的就是我手腕上热的发烫的红绳。等我醒来的时候,手腕上那根红绳已经没了,我心里一片凝重,这红绳是我和在阳世的身体之间的媒介,现在红绳断了就代表凭我一己之力,已经回不去我自己的身体。
若是安天宇在,还能想办法把我拉回去,但是如今我的身体在一个陌生的客栈里面,我已经付了三天的押金,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小二不多管闲事的话,恐怕我的身体得押金用完之后才能被客栈伙计发现没了神识。
即使被发现了,那客栈伙计和老板都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发现我没了呼吸,顶多以为我暴毙,心善的话有可能还会帮我找个地方埋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我看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这个房间似乎有点像关押犯人的地方,我看了看背对着我睡的人事不省的男人,心里又得出一个结论:这里关押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还在思考,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那个男人已经悠悠转醒,起身之后伸了个懒腰,看见我坐在地上打坐,他一下子兴奋的凑到我身边,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哥,你挺牛的呀!居然逼得判官的儿子灰飞烟灭,你跟那判官到底多大仇,我陈大嘴虽然自恃一世英豪,但是对于兄弟,我还是佩服的。你是这个……”
他满脸佩服的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心里一阵苦涩,偏偏还不能往外说,这哑巴亏吃的简直比黄连还要苦。
那汉子见我不理他,最后讪讪得躺回到那个草垛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歌儿。
我坐在原地静气凝神,想着要不要给梅袅和魏锦他们递个话,若是迟了,恐怕我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我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我抬起头一看,进来这人面容非常熟悉,我曾经看了他十八年。
我看着他,他也正静静的盯着我,目光里面无悲无喜,一派高人模样。
我看着他的举止神态,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悲哀感,沉默片刻,我将眼睛又闭上,心里终于也变得无念无觉。
我在期待着什么呢?师傅死的时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的这双眼睛,也是师傅亲手挖给我的。
眼前这人,虽然跟师傅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这人的眼睛却是完好无损,看着我的时候,就跟陌生人一般。
一双眼睛瞧人的时候就跟悲天悯人的天神一样,而我的师傅,一双眼睛看人时总是带着热度。他这般模样,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师傅呢?
我不过是怀着侥幸心理罢了,若是当时,我的本事再强一点,懂得再多一点,师傅也许就不会被害死。
当初身边人早就跟我说过,上官婉儿有问题,是我自己意志不坚,被美色所惑,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相信她会害我。
而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害我,她害的不过是我最亲近的人而已。
若是我一开始对上官婉儿有所提防,师傅就不用为了躲她被奸人有机可乘,最后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我希望师傅活着,不过是想减轻我心中的罪孽感罢了。
我俩沉默了许久,终于那位神色无悲无喜的判官开口说话,声音平静无波:“程墨,出来吧,你该去阴曹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