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久，裴夕柠睁开眼，看到了罗渽民已经稍微移开了一点的面庞，眼睛却微微垂着，长而卷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蝴蝶，片刻又将视线重新定格在她脸上，眼底一片朦胧，和一些罕见的迷茫。
裴夕柠看着他瞳孔里倒映着的影子，在无人打搅的片刻安静里，他们像一帧被按下暂停的电影，其余的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他们不再是在诠释他人的爱情故事，而是逾越了误会、隔阂和冰冷，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地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她好像总会被莽撞的直进冲昏头脑，或者是由身到心的每一个细胞都唤起了对他的眷恋，她根本无法抗拒。
罗渽民在众目睽睽下敢做出这样的突发举动，显然是疯了——那她也奉陪到底。
就当是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清醒的白日梦。
画面框里的少男少女，本身的存在便将原有的剧情美化了成千上万倍，落下青涩一吻后，依旧保持着相视而立的状态，叫外人也看痴了，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那独有的氛围。两位年纪轻轻的新人演员，角色的一颦一笑、情深意切，怎么会诠释地那么深刻呢？后生可畏啊。
“cut！”数秒后导演率先回过神来：“效果很好！不过……之前不是说要借位吗？”
罗渽民将手放下来，轻咳了一声尽量自然地接话，耳朵已经烧得通红：“我们讨论了一下……说如果到时候没有心理障碍，就，就不借位也可以。”
裴夕柠在旁边乖巧地点头，两人不约而同避开人群里神色复杂的经纪人，但除此之外对他们此举感到意外的工作人员也不在少数。就算没认真了解，能这幅模样的，能不是爱豆么？在没有事先商量的情况下竟然原本借位的戏份假戏真做了……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传出去了又叫别人怎么想？粉丝怎么想？
本来这对俊男美女同公司青梅竹马设定的组合，在接演的时候就成了网上的战地玫瑰cp了，这要是被人知道最后没借位……粉丝会疯吧？
不过导演对最终的画面十分满意，高呼要庆祝杀青，一听说有聚餐，场子便热闹起来，一时间也没人再注意拍摄中的插曲，顶多互相心照不宣地交换个眼神。聚餐肯定要改日，但剧组准备了饮料，裴夕柠和罗渽民举着杯挨个去感谢剧组里各个部门的前辈，经纪人面色不虞地跟在后面。
没一阵两人就被拉开分别谈话了，裴夕柠看着从101时期就跟着自己的睿姐，在她面前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如果说罗渽民那边顶多问一下为什么有突发行为，然后教训一下就得了，睿姐抱着臂直接是等她坦白从宽的架势：“说吧，为什么不躲？”
她带的这个丫头平时说话做事多有分寸感，她这么多年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经纪人也当得省心，毕竟那是十五岁就出来混娱乐圈的人。事先定好了的，答应就是答应了，何况是吻戏这种不得不慎重的情形，她只可能是在那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为了什么？为了谁？
未成年爱豆的感情状况她就算管不着，也总有知情权吧？看夕柠那幅反常的样子，就是被那小子勾了魂也不一定。她记得以前公司也想过要管管他们这帮年纪小、容易躁动的孩子，也怀疑过裴夕柠有没有在跟nct中的其中一个谈恋爱，后来实在分辨不出来是和哪位所以作罢。
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平素里真的装的很好，挨在一起拍戏都没叫人察觉什么异样。
“睿姐，我跟罗渽民的事情我们本人理一理再跟你说好吗？”裴夕柠双手合十：“这回确实是……其实我也没想到，他可能是觉得那样效果会更好吧，我那种时候也不能啪！一下把他推开是不是？但是反正……啊我错了，真的错了，我知道我们都没过脑子。”
周睿能见到裴夕柠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也觉得挺神奇的，同时仿佛加大了工作难度。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少不了要跟剧组上上下下进行打点，绝对不能露出半点风声，或者干脆叫人去传还只是借位，实际上错开了一点并没有真的亲上。她也逼不了裴夕柠什么，遂板着脸说：“你也知道你没过脑子？待会你和渽民坐一车，有什么话说明白，工作场合可不是给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我知道。”她沉默了一下，周睿觉得也没必要将这件事说得那么死，语气软了软：“你们就算没什么，现在也是上升期，都注意言行。额……真谈恋爱了还是得跟公司汇报。”
“呀。”裴夕柠稍微抬高了一点音调，又迅速降下去：“不会谈的。”
周睿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到底还是作罢，拍了拍她的肩：“走吧，今天辛苦了，回公司吧。”
另一边罗渽民也结束了短暂的约谈，碰面之后当着经纪人的面都没吭声。他帮裴夕柠拉开车门，两人钻到了最后一排，同上回一样，跟司机依旧隔了两个位置，是想讲话也不敢大声讲、却又确实泄露不出去什么隐私的距离。
裴夕柠有点厌倦了无边的沉默，转头看向他，对上他融进星光的眼眸：“你怎么想？”
“夕柠现在终于要问我是怎么想的了吗？”罗渽民笑了一下：“我上次就说过了啊，我要靠自己争取去得到一些东西，今天好像赌对了。”
“赌？”
“你并没有推开我。”
“那是为了……”
“为了拍摄效果？还是我的面子？夕柠，你现在在自欺欺人吗？你最清楚是为了什么。”
“我确实清楚。”她顿了顿：“可渽民哥你，为什么要装出一副运筹帷幄、尽在掌控的样子？你现在……你觉得你是操纵棋盘的玩家吗？你明明也不淡定，不亚于我的紧张，到底是谁现在心里不清楚。”
“嗯，是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承认打乱了裴夕柠的质问计划，原本还想一招招拆掉他的嘴硬，这闷闷的一声反倒叫她无所适从。罗渽民神色像在放空：“夕柠啊，只是，还总做出原来那个温柔的、无条件向着你的傻瓜形象，很没面子的。我们相遇又分开，矛盾那么多也没有一件件解决，知道你有时候不喜欢我的样子，虽然恼火但是无可奈何。自己装得无所谓一点，好像最后得不到结果也没关系。就算我有信心把不喜欢我的你重新变成喜欢我的你，这个世界也不会喜欢的，有时候在想，干脆放弃好了。但是想靠近这种本能，是不是防不住啊？”
他也在尝试改变裴夕柠眼中的他，将他真实的嫉妒、强势和偏执流露出来，在心里祈求上帝能够有一个主导这段关系的机会。
裴夕柠不知道说什么。
她一直以来希望能够担任源源不断给予罗渽民爱的角色，而不是现在让他自我怀疑、纠结矛盾的坏蛋。罗渽民自尊心那么强、那么好胜的人，能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做到这种程度，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她吧。
她喃喃重复：“确实是傻瓜形象。”
“那夕柠你还喜欢我吗？”罗渽民轻声问。
裴夕柠将手背贴在唇上，那里传来的温热触感，一路连通到心脏。她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反问：“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诶。”
“没关系，我们不是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