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大步出了办公大楼,朝公安局的大门口走去,越来越密的雨水很快就将他浇了个透,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一般,要窒息濒死一样的难受。
门房老王正在值班室的灯下看报纸,早就根据身形就认出是霍庭了,他匆匆拿了把伞出来拦他,“霍局,伞你拿着吧!”
以前霍庭帮过他,借他给他孙子看病的钱都不要还了,老王是真的感激他,关心他:“霍局,你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喝点热水,别以为年轻就不在乎......”
霍庭的脚步顿了一下,浑浑噩噩撑着伞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街面上,他突然茫然了,他就是个早就应该去死的游魂,根本无家可归。
对街那儿只是他的宿舍,没有半点儿人气,根本不算是家。
下湾村的老家,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妹妹秀英也在几年前出嫁了,有了她自己的家。
那个家里再也没有他的家人,那只是一间充斥着好的、坏的各种回忆的旧宅故居。
对,他......他也结婚了啊,那老房子里有他的小姑娘昭昭,还有一个曾经依赖他当他是救命符,但如今却一心想离婚的混账媳妇沈华浓。
管她喜不喜欢自己呢,那就是他的家,他自己撑起来的一个新家,有人想念他,有人依赖他,他想回去就回去!
有了目的地,霍庭顿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脚下轻快,泥泞土路也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十公里地他不到半个钟头就走完了,站在自家熟悉的黑灯瞎火的小天井里,他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他在桔子树下找了跟木棍,边拨脚上沾了几斤重的泥巴,边朝西屋走,心里已经琢磨上了,一会让那个坏心眼媳妇给他做点什么吃呢?
晚餐他没吃,这会儿又赶回来,这才觉得饿了,饥肠辘辘,等吃饱喝足了,得跟她好好谈谈三观问题,不治治她不怕天高地厚的毛病,迟早得闯祸!
还得给她谈谈她爸爸的问题,他这样隐瞒真相,包庇真凶是很危险的行为。
想起沈华浓做的饭菜,他就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记得爸爸说饭菜都是带着感情的,做菜的人投入的心意,吃饭的人总能感受出来,同样的菜、同样的做法,做菜的人不同,对象不一样,品出来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霍庭是从饭菜里吃不出什么心意和感情来的,年幼的他只知道爸爸做饭好吃,倒是到了现在,再也吃不到爸爸的手艺了,那时饭菜的滋味反而更加清晰起来,还真被他回味出来不同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这么多年他自己开火的时候少,食堂、饭店、战友同事家里,他吃过不少了,却再也没有尝到过那样的滋味。
霍庭看着西屋咧了咧嘴,这屋里住了那么个心眼子跟筛子一样多的女人,坏起来的时候真想让人狠狠的教训她,但是,她一手做出来的饭菜,竟然有他熟悉的滋味,带着家的温暖。
饭菜有感情,沈华浓被迫给他做饭的时候再想什么呢?
霍庭还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会将他当家人,当亲人,只是,真的很奇怪很矛盾,不是吗?
三步之后,霍庭的神色就垮了下来,西屋大门紧闭着,跟前两次他回来不同,上面居然铁将军把门。
沈华浓今天晚上没回来!
她居然夜!不!归!宿!
他没有试图开锁,直接出了天井,去敲了霍国平家的门。
大半夜的将一对小夫妻吵醒了,光着膀子的霍国平骂骂咧咧的开门,被人劈头盖脸的问,“你媳妇呢?”
霍国平被霍庭一张脸给懵得都不会思考了,想也没想,回头就喊:“红梅,红梅啊,幺爹找你咧!你快出来,快出来!”
蒋红梅边穿衣裳边骂自家男人:“这大半夜的你说谁找我?胡咧咧个啥!”看见霍庭,她也愣了一下。
“我屋里门锁着,我媳妇呢?昭昭呢?她有没有说去哪?”霍庭问。
见霍庭一脸急切慌乱,蒋红梅都给吓得一跳,赶紧道:“幺爹,你没事吧?发生啥事了?这么急不会是......”
“她人呢?你知不知道?”霍庭打断了女人的话不对题。
“哦,她去医院去了,今天纪医生,就是医院那边过来个人,说给她帮忙化验个什么药,就是她爸爸和哥哥的那档子事,她去医院等结果去了,把昭昭也带过去了,我看她收拾了不少东西,说是去医院那边宿舍跟人先挤一晚上......”
蒋红梅还没说完,霍庭拔腿就走了。
小俩口呆了呆,看着人没入夜色没影了,才对视了一眼收回视线。
被霍庭惦记的沈华浓此时正在做梦,也许是因为睡前跟吴阳的这番交流,也许是这睡前广播,她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也第一次梦见了原主的青梅竹马陈志。
被原主封存在记忆深处的青年面目变得清晰起来,他清俊尔雅、文质彬彬,有着很温暖的眼神和笑容,他就坐在绿皮火车上,车窗开着,他探出半边身体奋力朝她招手,大声喊着:“浓浓,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带你去啊!”
沈华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傻兮兮的去追赶渐渐启动的火车,追着追着,眼瞅着就要抓住他的手,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暴喝:“沈华浓,你哪也别想跑!给老子滚回来!你敢跑我掐死你!”
霍庭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给扯了回来。
“浓浓!”
“华浓!”
“沈华浓!”
沈华浓感觉脖子被紧绷的衣领勒的难受,窒息感让她陡然从梦中惊醒。
昭昭的胳膊又搂住了她的脖子了,她无奈的笑笑,将昭昭的小胖胳膊给挪开了,小姑娘依旧睡得香香的。
宿舍里还黑着,其他人都睡的正香,屋里是均匀的呼吸声,沈华浓吁了口气,坐起来,穿好衣服,然后拿着盆和牙刷漱口杯轻手轻脚的出门去了洗漱间,在走廊上往食堂的方向望了望,那边还没有亮灯。
虽然还不知道几点,她还是赶紧刷牙洗脸梳头,收拾好了,将自己的枕头竖着放在床外侧挡着昭昭以免她滚下来,然后她带上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