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不孝女,我上年纪了出不了远门,你也不回去看我, 良心都够吃了?”
“你哥哥嫂嫂天天在家念叨着你,又走不开,我老婆子也活不了几年了,死前总想来看看你。”
老母亲又哭又闹, 好些年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谢桂珍, 一时半会儿有些茫然。
谢老太太大吼一声,“你躲什么,过来扶着我。”
“哦。”
被亲娘训斥,谢桂珍忙不迭地小跑过去扶着老娘。
谢老太太心里舒坦了, 总算有空闲打量这套小洋楼。
“你个没心肝的,住着这么好的房子, 都不知道想着我。”
谢桂珍喃喃地辩解了两句, 谢老太太才不听, “你公婆去哪儿了?”
“今天学校那边有活动, 我公公被请过去了,婆婆也跟着去了,估计快回来了吧。”
“哼!”
谢老太太走进屋,宽敞的大厅,房顶的吊灯、真皮沙发的摆设,样样都合她心意。
谢老太太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婷婷,你过来坐。”
今年刚十八岁的谢婷婷尴尬地看了姑姑一眼,“奶奶,还是让姑姑坐吧。”
“这屋里还缺她坐的地方?别管她,你坐我身边来。”
谢婷婷犹豫了一下,见姑姑没说话,她才慢吞吞地坐过去。
谢老太太瞥了一眼不争气的闺女,“愣着干什么,坐!趁着你公婆还没回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
谢老太太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我问你,上回你写信说,我外孙当团长了?”
“嗯,任命才下来不久。”
谢老太太乐的露出牙花子,“正好!我这次带婷婷来,就是想让他们表兄妹好好处一处,自古以来,表亲就该亲上加亲,两家人互相扶持着,才是长久之道。”
谢桂珍震惊,看了一眼羞红了脸的侄女,又看向亲娘,“娘,都什么时代了?这种老思想可要不得,近亲不准结婚。”
谢老太太怒火中烧,“什么老思想?谁教你这么跟娘说话的?什么近亲不近亲的,我不爱听,你别跟我鬼扯这些。”
“桂珍,你别忘了婷婷是怎么来的?婷婷接了你小儿子的命,就该进霍家的门。我找大师算过了,保准没错。”
谢桂珍坐立不安,“娘,这话可不能说,让我公婆知道了,怕是气得要把我赶出去。”
“没出息!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是你娘,还能骗你?!”
谢桂珍咬牙,“娘,真不行。”
谢老太太张嘴就要骂人,谢桂珍连忙道,“娘,我存了好些布票,明天我带你去买新衣裳,买两件,这事儿咱们别提了行吗?”
谢桂珍目露哀求,谢老太太冷哼一声,“从小就长了个猪脑子,今天算了,明天我再好好跟你掰扯。”
在大门外站了许久的霍容时露出个讽刺的笑,这老太太,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惹人讨厌。
虚掩的大门推开,吓了屋里的人一跳,屋里的人都看过去。
谢桂珍好似看到救兵一般,一下站起来,“容时,你回来了。”
霍容时冷淡地嗯了一声。
谢老太太大喜,连忙道,“婷婷,这就是你表哥,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你表哥吗?快看看,哎哟,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
谢老太太好些年没见过外孙,今天咋一看,长的比他爹还招人喜欢。
谢婷婷扬起绯红的脸蛋,看了表哥一眼,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谢老太太嗔怪,“你这孩子,对你表妹还没个笑脸,以后怎么找得着媳妇儿。”
霍容时冷声道,“不用您担心,我已经找到媳妇儿了。”
谢老太太愣了一下,问闺女,“你不是说还没对象吗?”
谢桂珍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有对象的,她结结巴巴半天,想否认,在她之前,霍容时笑了起来,“我爸知道,就等着我到年纪结婚领证。”
谢老太太怒起,霍容时丝毫不把她看在眼里,“时间不早了,我在军区大院前头的招待所订了两间房间,妈你带她们先去住着吧。”
“好你个霍容时,我好歹是你外婆,我一把年纪老远过来,我连你屋里都住不的?”
霍容时轻描淡写地说,“家里没有空房子留人,再说,表妹年纪大了,跟我住一个屋檐下不合适,我爱人知道了会不高兴。”
被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这般对待,谢婷婷心底刚冒出的嫩芽就像被人一脚踩碎了般,既难过又觉得羞耻。
“外婆,人家不欢迎我们,咱们走吧!”
谢老太太甩开孙女的手,“走什么走,这是我闺女的家,就是我的家,就算她谢桂珍没床睡我也有地方住。”
从小对谢家人的反感,让很少情绪外漏的霍容时有些不耐烦,霍家老两口回来了。
霍老爷子看了谢老太太一眼,“来我家干什么?”
“霍老头,少在我面前摆脸色,我郭春花不吃你这一套!”
“正好,你也别在我家大吼小叫,这么没素质的人,不配登我霍家的门。”
霍老爷子毕竟在外交部工作过,又做过这么多年的老师,他生气的时候,威压还是有点严重。
郭春花这种习惯了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的妇女,一时间,真被霍老爷子震住了。
谢婷婷心惊,谢家和霍家关系差成这样了?那奶奶还带她来霍家做什么?这是她们家能高攀得上的?
霍老太太也很不喜谢家人,淡淡看了儿媳一眼,谢桂珍不敢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拉着亲娘去住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房门一关,郭春花眼色一横,“平日里霍家两个老不死的怎么欺负你了?我是你亲娘,我受了委屈你都不敢替我说句话?”
谢桂珍低着头,自从搬到南广来了之后,她除了逢年过节给娘家寄点吃的用的,其他时间已经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她以为自己会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没想到,面对她娘的时候,八年前和八年后依然没什么分别。
“谢桂珍,问你话呢!”
谢桂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招待所一楼有食堂,娘你带着婷婷一会儿下去吃饭吧,我明天再来看您。”
塞了十块钱和两斤粮票,谢桂珍转身就走。
房门咔嚓一声关上,谢婷婷看向奶奶。
郭春花笑了一下,“别担心,你姑姑从小是个没出息的,我说东她不敢往西。”
“那,表哥……”
“先看着吧,要是实在不行,叫你姑姑给你找个差不多的,她不敢回嘴。”
郭春花这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把她早死的男人和一对儿女拿捏得稳稳的,年轻时候过得好,老了也不缺钱花。
如果能给孙女找个好前程,以后就能过的更好。
“你爹娘是个不争气的,读书读书不行,在工厂也是混日子,你哥哥弟弟要结婚娶媳妇儿,就看你了。”
谢婷婷低声道,“我看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有什么看不上的?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有初中文凭,那些个单身汉求都求不来。”
不过,在郭春花心里,最好的结亲对象还是霍家,霍家有钱有势,闺女靠不住了,以后还有孙女。
只是,当初跟霍家闹的太僵,这些年过去了,霍家两个老不死的还记着仇。这个法子不行,就要想想其他办法了。
霍家。
谢桂珍回到家的时候,全家人都在院子里,霍锦年也回来了。
听说他那难缠的丈母娘来了,霍锦年真是头疼的很。
谢桂珍进门,全家人都看着她,想来不爱对媳妇摆脸色的霍老太太气的不行,“郭春花要把你侄女嫁给容时?”
谢桂珍心头一抖,儿子肯定听到她娘说的话了。
“我没这个意思,是我娘……她说了两句,我没同意。”
“你最好没同意。”霍容时忍着怒气,“明天我叫人去买火车票,你自己去把你娘送上火车。”
霍锦年的教养让他说不出过分的话,他转身进屋,实在忍不住,扭头对她说,“我就想过点安生日子,谢家要是不识趣,别怪我下手重。”
谢桂珍茫然,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得了什么应激反应症一样,一碰到她娘的事,就蠢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霍老太太叹气,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劝解了一句,“你妈喜欢什么,你明天带她去买,别怕花钱,把人赶紧送走了是正经。”
“别在院子里站着,进屋吧。”
“哎!”
霍容时双手插兜,站在院子里没动。过了几十几分钟,一辆吉普车开过来。
“团长。”
驾驶座和副驾驶上跳下来一高一矮两个黑脸壮汉。
霍容时应了一声,“陈康呢?”
“我在后面。”
高个名叫金山的壮汉嘿嘿一笑,拉开车门,双手使劲儿,把右腿打着石膏的陈康抱出来。”
“团长,放哪儿?”
“先放屋里吧,先吃饭!”
金山一脸羡慕,“陈康你小子走运了,断条腿还能在团长家吃吃喝喝住单间。”
陈康翻了个白眼,“换成你,你干不干?”
金山和江海傻笑一声,那肯定不干!
开玩笑,团长平时不冷不热地看他们一眼,她们都要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这几天是不是干什么蠢事了。
跟团长一起吃一起住?不不不,有的选,他们肯定不受这罪。
更何况还和司令员一个屋檐下,这日子不过了。
金山双脚并拢,“首长好!”
霍锦年点点头,没多问。
金山放下断腿的陈康,麻溜儿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