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何姐是应聘的大堂销售经理,但最终,c姨决定,把她放到项目推广经理位置上。当时c姨比较忙,凭简单印象觉得,这个人,对人情事故之类的了解很深,可以多做一些公关方面的工作。
c姨看到何姐时,有些诧异,这种女人,本不该属于容城的,从气质与阅历上讲,她的风格,与县城完全不搭。问了问对方的经历,才明白,这位何姐,老家是重庆人,后来在广东一家商场当管理人员,从导购到销售主管到大堂经理都干过。但是后来,自己下海创业,失败了,听容城的亲戚说,这边有代理广东品牌的商场,所以想来试试。
“老板,你想想,我这个年纪了,也就不挑城市不挑工作了。老公因为我创业失败,欠了钱,就把我甩了。我是家庭事业双失败,所以,我会很珍惜这份工作的。”
说得入情入理,声情并茂。c姨当然不会被这几句话轻易感动,但凭直觉,这个何姐,对打动人心,对说话做事,不仅有见识,而且有经验。这种人,肯定是能干的人,但是,没经过仔细了解,肯定又是不太放心的。
一开始,就把这种人,放到销售大厅当经理,作为公司的门面,接触过多的钱与人,是不太妥当的。但作为项目推广,也就是拉生意,当销售,又是能够产生效益的。这种项目推广经理,需要好几个。c姨自己拉关系找的一些项目,需要人去对接,何姐这种能说会道,能拉拢人的经理,是最合适的。况且,这种人再不牢靠,也最多是一个项目搞砸的事,也不可能搞砸整个公司。
c姨虽然很忙,但有底线思维,习惯性的谨慎,她是有的。
就这样,何姐跟着几个跑项目的,上班了。主要是对接c姨前期已经打好基础的工地,其中一个楼盘的装修,分给了何姐。
跑楼盘进行对接,销售推广,底薪是不太高的,也就一万多块钱,在容城,当然算高收入了,但对于经理的能力来说,这个收入,拢不住人。
但c姨自有她的办法,这种销售经理,最主要的收入是提成。一般装修,最后达到一定销售额,超过这个销售额的部分,就可以分得资金了。而优秀的推销员,全靠资金发财。
何姐自从见到c姨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遇到高手了。这个c姨总是微笑着看着她,并不怎么说话,哪怕说话,也好像是商量口气。但是,她对工作的安排,以及那目光偶尔透出的犀利,被何姐捕捉到了。
这是一个精明人,而且,很有实力。
女人之间的交道,有时,只需要接触那一瞬间,就明白底细了。老板对自己有经历虽然没的置疑,但何姐知道,离取得老板的信任,还远得很。
项目推广经理,其实不需要到每天到公司来上班的。偶尔来一次就行了,受领任务或者核对账目,再就是领导召唤。而何姐这些经理,是直接跟c姨打交道的人,c姨如果不在容城,他们销售经理,就经常不在公司里出现。
冬子也去过几次公司,与何姐都没机会碰上面。
何姐当项目推销经理后,苕货很兴奋,意思很明白,这大的项目,如果把沙包了,那他不又赚一笔?但何姐阻止了他的想法。
一个目标星辰大海的人,不可能为一朵浪花来浪费时间。将军出行不打兔子,也是这个道理。何姐的主要目的,是了解整个公司的架构及装修里的利润点,并且,深入了解整个公司的动作模式及诀窍。
“我们不能成为他的代替者,至少今后要成为他的竞争者。所以,前期,取得更大的授权和信任,才是主要的。不要盯着那一栋楼的沙子,你得盯着整个小区,甚至整个容城的沙子,那才叫有本事。”
何姐与苕货的眼界,高下立判。
施展浑身解数,何姐不仅在努力取得信任,更是在给自己一个考试。离开社会五年了,社会的运行规则,有哪些变化,自己过去熟悉的东西,今天是否起作用。在容城这个地方,商业运行的潜规则是什么,这个岗位,相当于一个考试。
如此聪明之人,这种考试,只需要经过一个项目,就会明白。原来,越是小的地方,越接近人情社会。他们通常诉诸于感情,比诉诸于理智,要便捷得多。更何况,碰上稍有一点见识的,只需要摆出利益,就行了。
尤其对开发商来说,某些楼盘的分包商,当老板的也是中年男人,而何姐,对中年男人心理的了解,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并且,不惜各种暗示与引诱,一般利益冲突不大的条款,能够很快拿下。
从整个项目销售的进展来说,何姐是见效最快的那个经理。
她超出大家预期的战绩,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本来某楼盘只愿意给出三套房做一个精装修,当成样板房,到时开盘时,作为吸引顾客的一个展示。因为这个楼盘开的那一期,只有一栋三个单元90户。因为总共有三个不同的户型,所以,设计出三个户型各一套精装房,以利于销售。
但经过何姐的工作,开发商居然同意,将其中最大的户型,也就是30套,全部作为精装修,拿出来卖。
何姐用了什么手段无人得知,但她的理由,却很有说服力。那最大的户型,价格当然是最贵的。一般对买这种楼盘的人来说,在容城,不是有钱人就是拆迁户。他们需要的是档次感,对价格反而不太敏感。如果他自己去装修,虽然出了档次,但费用很高,毕竟,专业人做专业事,是最划得来的。
所以,由公司统一装修,出来的效果只要够档次,别人不仅不会怕多掏了那一二十万,反而有一种捡了便宜的感觉。因为,我们都是用的品牌材料,专业设计师的设计,比容城本地人自己琢磨的东西,肯定要上层次得多。更重要的是,精装修,其实有一部分利润,也是进入了房价的,这样,变相提高了房价,而政府却不好直接管理,因为,没有可比性。
利益诱惑及市场前景让别人动了心,也给公司拉来了大业务。
其实,精装修,在大城市,已经成了提升房价的一种手段,只是在这里,这是第一家,大家没什么感觉。在大城市,有钱人,对价格不敏感的人,都是住别墅了。而在容城,这个新兴房产市场刚开始的时候,有钱人,也只是住大平层,而且还是楼层越高越好的那种。
精装修的房子,被当成了档次的象征,所以,有人愿意买。
这种方式,开创了容城房地产销售的一种新的选择,结果,市场反应却出奇地好,让何姐,在公司一炮而红。当各部门经理,都把何姐当明星时,底下猜测着,她应该当领导,应该被委以重任时,c姨却不为所动。
该给何姐经济上的好处那当然要给,该说的好听的鼓励话当然要说。但是,拿职位与责任来奖励,是另外的事。c姨知道,更高的职位,意味着掌握公司更多的资源。而这种掌握,是需要信任的。何姐那游移的目光及观颜察色的习惯,让c姨的直觉上,感到某种不舒服。
太精明的人,在哪里都可以成功,她为什么会到容城来,她所说的理由,有些勉强。
但是,现在公司刚开始起步,这时就调查一个有功之人,是不太合适的。把这种人直接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对公司大局不利。
江湖处久了,c姨自然明白,把一个能干之人,所有的资源都给她用了,她如果有二心,突然另起炉灶,她就有可能成为你最致命的竞争对手。因为,她是真正知已知彼的人。
负责容城生意的经理没变,还是c姨带来的武汉的人。但是,何姐给冬子一个嘱托,那就是,少到公司去,只做一个名义上的股东,像其它人一样,让冬子在暗处,观察整个公司的运转情况,做到旁观者清。
冬子作为公司股东的理由,c姨是这样解释的,冬子是公司大楼的设计者,是容城本地人,况且,他还是设计室的技术顾问。至于其它过节,没跟人透露。
既然是只分点利润不管事的闲股东,冬子的行为,倒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有一个人,对冬子来公司的所作所为,比较重视,那就是何姐。
凭何姐多年江湖,她知道,冬子与c姨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因为,其它名义股东,非富即贵,或者握有资源,而冬子却没投一分钱,哪怕是容城人,在容城也没多大地位,只是一个摆烧烤摊的,凭什么又是设计顾问又是股东的。
而这栋大楼,听说是冬子设计的,何姐根本就不相信。陈冬如果有这种本事,为什么干卤菜烧烤的?过来直接当设计室主任不就行了?
这是个借口,是c姨与陈冬不为人之关系的借口。何姐觉得,从这个角度入手,甚至有可能挖出他们之间的黑历史,但目前,她觉得,这要从长计议。
一来,人家的秘密,怎么肯轻易透露。二来,哪怕透露了,你知道了,你目的是什么?打败冬子,为苕货出气?打垮这公司的声誉,让它走路?
那自己会得到什么呢?
不对,打垮这公司,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熟悉这个市场,熟悉这公司的运作模式,前期可以利用它赚钱。后期,打垮它,也是为了自己能够取代。
这盘子的利润太大了。
她的销售能力,得到其它项目经理的认可之后,她就以帮别人的名义,接触了其它项目。
她要在短时期内了解,这位c姨究竟有多大能量,联系了多少项目,是怎么联系的,用来评估对方的实力。
本来各项目经理之间,是平行关系,都直接对c姨负责,也互相串通的,甚至,还有可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但何姐的超能力,并且愿意主动帮忙的态度,让他们很受用。毕竟,何姐帮是义务的,你原来经理的绩效,还是你的,她不沾一分钱。
于是,请何姐吃饭的,给她送礼物的,甚至,亲热地拉关系的,就形成了一团和气。
唱歌喝酒次数多了,生意上帮忙的经历多了,有些事情就说出来了。那些经理当然不知道,c姨与陈冬的关系。但是,自己所跟踪的项目,老板是如何联系的,教给他们的注意事项是如何交待的,都清楚了。
清楚了这些,让何姐对自身能力及对方实力,有了一个正确的评估。
这位c姨,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关系,这多么项目的负责人,来自各个公司,天南海北,为什么都卖她的面子?哪怕拒绝合作的人,也有一个好态度,一个好理由,满脸笑意的。分析这些关系的建立规律,何姐大致上得出了结论。
这位c姨之所以能够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关系网,肯定在背后,有一个大的平台作支撑的。如果没有大平台来支撑,关系网不会如此之广。更有一种可能,她背后有一名大老板,或者叫大人物在帮助她,人家不是给她面子,是给她背后的大人物的面子。那么,这么厉害的平台或者人物,究竟是哪个,何姐知道,如果不进入c姨在武汉的交往圈,肯定无从得知。
再对公司的仔细研究中发现,如此多的品牌代理,得花多大的成本?光是入门级的保证金,或者进货的资金,就得几千万吧,才拿得下这个规模。
如此巨大的资金量,没有厉害的角色或者厉害的实力,肯定不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说,面对面的与她竞争,在容城,根本没有对手。从关系层面或者从实力层面,她对容城本地的小老板,都是碾压级别的。
对于这种老板,最好的办法,是先依附于她,然后再找机会。在她的体系内成长,等待时机。
所以,何姐干得更起劲了。更何况,她自己得到的佣金,仍然是不少的。
按一般中年女人来说,有一个发挥自己能力的岗位,挣规矩的钱,生活在当地处于较高层次,应该满足了。但何姐不是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大老板了。
眼界开了,就不容易满足了。
更何况,她内心中有一种骄傲,对于自己的智商与能力。甚至,对于自己的身体,都有一种自信。她所接触过的所谓老板们,大多数,既没多少智商也没多少能力,凭运气就可以安排别人的命运,她也想做那样的人。
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有机会,都要试一试。人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第一次挣得光明的钱,并未给她带来兴奋感,反而让她有些失落,因为自己的能力没有用全。这就像一个运动员,虽然跑了第一名,位是因为没有破自己以前创造的纪录,总是有些遗憾。
得抓紧机会,跟老板接触上,亲近她,并且了解她。
而了解她的捷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亲近陈冬。何姐作了一番设想。假设陈冬与c姨,曾经是自己与苕货的那种关系,那么,自己亲近他,他不会反感。假设不是这种关系,利用关心来亲近,了解陈冬的近况,渐次深入,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而陈冬是做开门生意的,观察与亲近他,很容易。
此时的陈冬,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不清楚这个何姐在公司工作。因为,他偶尔到设计室去一下,也只是呆个几十分钟,简单了解一下,对别人的设计,提一些建议而已。那位何姐,在外跑业务,平时就不在公司出现,当然他没有碰见的机会。
况且,作为股东的身份,只与这里的负责人接触,还接触不到销售经理那个层面上去。
冬子经常去的地方,何姐当然要去了解。她拉的生意,对设计方面的事,她是负责要传达甲方意见的,所以,就老往设计室跑。
“主任,刚才来的那个,是哪个?”
“陈顾问,公司股东嘛,你不是看过公司的材料的?”
“那是高层的事,我就随便问问,主要是来看你的。”
主任是个中年人,是武汉某设计院请来的正规设计师。c姨给的工资高,再加上有大人物出面,他就来了。当然,他知道自己是流动的,容城这里的高峰期一过,c姨生意做到哪个城市,他就要跟到哪个城市。
长期在外,只有双休回武汉的家,中年男人的渴望,当然就表现在对待何姐的态度上。
“何经理,你啥时候也关心我们设计室了?坐坐坐,喝茶还是咖啡?”
“要不是你大主任在这里,我才懒得来呢。”何姐又拿出她对付中年男人的惯用招数,果然是管用的。要搞定事,就得先搞定人。
“刚才那年轻人,过来指导你老专家的工作?他凭什么顾问?我觉得,你是我们公司,最有才的人。”好听的话多说些,对方就会信任。
“别乱说,人家是股东。”主任递过来一杯咖啡,并且端过来一盘水果。
“你才是高手,还怕他一个年轻人不行?主任,你也太,太,那个了嘛。”
“不是,人家也算是老板呢。”
何姐内心里一笑,但没有哼出来。一个卖羊肉串的人,怎么自称起老板来了?估计,不会是跟c姨的关系,才当个名义上的老板吧。
“好好好,老板,就应该跟老板打交道,怎么管到你的头上来了。”
“人家也不是管,只是来商量的。还别说,人家提的建议很有意思,人家的专业上,还是有些东西,比我更敏感呢。从业务上讲,他当个顾问,是合格的,更莫说,这商场的整体设计是他搞出来的,这效果,反正,作品就是说服力,你不服不行。”
这就把何姐震惊了。原来,在主任这样的专业人士眼中,陈冬居然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这就有点不可思议。
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完全可以挣大钱。甚至,最直接的,就是在c姨的公司,当一个设计负责人,挣个年薪几十万,肯定是没问题的。喝咖啡吃水果坐办公室,远比他卖羊肉串,来得更轻松。
那么,这个陈冬,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故事,这就是个迷了。
曾经在远处,何姐观察过陈冬,发现这个年轻人,与另外那个叫燕子的,完全是一种标准的摆摊子的生意人形象,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
而那个燕子,做生意时流露出的自然与大气,也让何姐感到意外。
一个人的作派,通过习惯性动作及表情,就可以看得出,背后有什么含义。而他们那一种专心做事,平稳待客的状态,既没有讨好人的小生意目光,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的亢奋。一紧不慢的有礼貌的热情,不卑不亢的问好与应答,明显高出街面上做生意的人。
一个人具备这种气质,要么是经过训练,要么是经历了什么。看样子,这也是两个有故事的人。他们俩做生意的间隙,偶尔相似一笑的交流,那眼神,简直让何姐震撼。
那是真正的爱情的样子,何姐明白,无论自己如何伪装,都装不出那一种清纯与自信来。当然,燕子与冬子的早期故事,以及他们与苕货的纠葛,何姐是清楚的。
经历过挫折与污染的一对,居然保持着这样的清纯,背后是什么样的力量?
对于人性善良的理解,是何姐早已经淡忘的技能。她活在算计与背叛的经历之中,活在斗争与危险的生活之中,所以,她无法理解,心安理得四个字,究竟凭什么,还可以在这个世界生存。
这种清纯的光辉,让何姐升起了某种嫉妒,而不是羡慕。人性中,对自己有可能得到的向往,会羡慕。但确知自己永远达到到的美好,就会产生恶性的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