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孟宪君得到上级指示,可以按他的计划约见顾言之。
提前一天,孟宪君便在天香楼定了位子,并提前通知了顾言之。
这是一个三楼的包间,原掌柜孔胖子已经作为汉奸被枪毙了,盘下酒楼的是现任县长的表弟,圣城新贵袁熙宁。
袁熙宁接手以后,先将天香楼整体翻新装饰了一番,重新开业放了二十一响的大礼炮,目的是崩走那些不吉利的邪气。
开业以后,依然是高朋满座,袁熙宁也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
袁熙宁并不认识孟宪君,但孟宪君来到酒楼等着顾言之的时候,袁熙宁却表现的格外殷勤。
孟宪君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他的殷勤。
等顾言之来的时候,孟宪君已经点好了四个热菜,两个凉菜拼盘。
顾言之萎萎缩缩,受宠若惊,迟迟不肯动筷子。
孟宪君微笑地看着他,亲手为他布菜,斟酒,“来!小顾!咱哥俩先干一杯。”
顾言之赶紧举起酒杯,“孟老师,我敬您!”
孟宪君一饮而尽,顾言之却呛的咳嗽起来,孟宪君拍拍他的后背,“小顾,一看你就不会喝酒!快,赶紧吃口菜压压!”
顾言之脸红红的,“孟老师你不知道,我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哪有机会喝酒?”
“小顾啊,你只要好好努力,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你还年轻,找对了方向,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孟宪君一边说,一边握住了顾言之的手。
“不!孟老师,我觉得跟追求个人的名利相比,我更愿意追求全人类的解放,那样比我个人能吃饱饭能喝上酒更有意义!”
顾言之热血沸腾,目光灼灼的盯着孟宪君。
孟宪君明显的愣了一下,讪讪地说,“小顾,你的理想还真远大……”
顾言之又说道,“孟老师,我觉得我们全中国的有为青年和有识之士,都应该团结起来,推翻国民政府,建立一个新的政权。”
“小顾你可别乱说话!”孟宪君吓得魂飞魄散,小心地往门外看了又看。
“小顾,你还年轻,不要跟着那些赤色分子瞎胡闹,”孟宪君急切地说道。
“你看看我,就是他们这些整天搞政治的人的牺牲品,我老老实实的教我的课,可是姜桐莘那个家伙,自己是赤色分子,被抓了还推到我的头上。”
“孟老师,怎么他就偏偏选中您了呢?”
“我哪知道?还不是看我平时老实,不然就是看我有一个在日本人那里工作的妹妹,他可能以为我妹妹能够照应我。”
顾言之非常惊讶,“孟老师,您妹妹怎么会为日本人工作呢?”
“唉!说来话长,我妹妹当年去上海读书,不知怎么的就失踪了,家里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过了几年居然跟着日本人回到圣城,连名字都改成了山口智子。”
“诶呀,难不成是被日本人绑架去的?”
“不知道,我父亲一怒之下登报和她脱离了关系,她从此再也不登孟家的门。”
“那您被捕之后,她没救您么?”顾言之十分好奇。
“还救我?来,给你看看我的腿!”孟宪君猛地撩起长袍,卷起裤脚,只见他的伤腿已经萎缩变形,明显的比另一条腿细了很多。
“这条腿就是她亲自给我砸断的!你再看看我这一身的伤疤!”孟宪君卷起袖子,身上密密麻麻都是丑陋的疤痕。
“什么?这也太狠了吧!”
“我就是命大呀,幸好小日本儿及时投降了,不然我早就死在牢里了!”
“孟老师,您福大命大,意志也坚定,以后是能成大事儿的人。”
顾言之话里有话的恭维着孟宪君。
“什么福大命大,我就想安安稳稳的度过残生,所以说呀,小顾,不要轻言涉政,专心研究学问就好!”
“可是男儿不该志在四方吗?我不甘心这辈子只是做做学问。”
孟宪君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年轻人是该有大的志向,那你就更应该看透时势,现在是国民政府执政,你应该走正途才是。”
“可是人家不都说国民政府混乱腐败,只有共产党才是为了全中国人民的幸福吗!”
“小顾啊,你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你看我的堂弟孟宪臣,从小就是读的陆军学校,现在已经成为上校团长了。”
“升的够快的呀。”
“那是!前几日他去东三省赴任,临行前专门儿回到咱们圣城,真是衣锦还乡啊!对于我这个堂哥还是挺关心的,还特意托同僚跟学校讲情,才给我安排了这个闲差。”
“以后我们全家都得仰仗他照应了!所以说,你真想从政,还是要服务于国民政府的好。”
顾言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说话间孟宪君将手慢慢搭上顾言之的肩头。
“小顾,你看看你一个人从小孤苦伶仃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会好好的疼爱你的。”
顾言之心里一惊,抬头看见孟宪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肩头一紧,竟被孟宪君紧紧地搂在了胸前。
“不不不,孟老师你别这样,我有事儿先走了。”
顾言之逃也似的跑掉了。
“哎!小顾别走啊!你听我说完……”
哪里还能看见顾言之的影子,孟宪君失魂落魄的结了账,径直往家走去,竟没有注意到袁熙宁硬憋着笑的那张脸。
“妈的!查来查去,竟然是这么个东西!”顾言之回到李明强的办公室,气的差点儿把凳子踢翻。
李明强忍不住哈哈大笑,同屋的几个人都听过监听了,也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样?小顾,被中年男人搂在怀里的感觉,还可以吧?”一个特务打趣道。
一屋子的人都狂笑起来。
“小顾,你也别有想法,上峰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虽然没查出什么来,但也说明我们的敌人又少了一个,不是好事儿吗?”
李明强眼看顾言之要翻脸,赶紧安抚。
“你要是心里膈应,明天不必再去学校了,我再另行安排新的任务给你,这下总行了吧。”
顾言之还能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
第二天,孟宪君去学校的时候,教务处通知他,顾言之转学走了,以后他工作起来就没那么轻快了,让他多辛苦辛苦,等有了合适的人,再给他安排帮手。
孟宪君闷闷不乐的回到图书室,关上门,一个人也没有,他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天开始,孟宪君的工作量大了很多,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只是有时图书室的人很少的时候,他就会发觉,有些男同学,看他的眼光怪怪的,要是只剩一位男生,多半会落荒而逃,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孟宪君苦笑了,顾言之到底还是没有放过他,自己几十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