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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篇

宛葭月闪身冲入楼道,趁现在黑衣人没有注意她的存在,旋身借力,手中十数根细长晶亮如长针之物刺破雨幕直直射入六七名黑衣人的身体,随即又十几根出手,射中另外五六名黑衣人。

黑衣人注意到楼道中的她,其中两人飞身上楼道,举刀朝她砍来,不过一招,便手脚一软浑身无力,长刀哐当落地,瘫软在地爬不起来。

院内风雨中的十来名黑衣人也同样症状,瘫倒在地,举刀的力气都没有。

李衡惊愕的朝她看了眼,同时露出几分感激。

剩下的两三个黑衣人攻势弱了七八成,宛葭月再次出手已经错过最佳时机,被对方躲了过去。

她纵身跳入院中,挡开一名黑衣人砍向李衡的长刀,一把拉过重伤的李衡:“走!”

李衡浑身是伤,被她生拉硬拽的跌跌撞撞。身后黑衣人再次扑来,他们一边应对一边朝酒窖退去。

钻进酒窖,宛葭月迅速关上木板门,使出全力推翻一旁堆放的箱柜架子等杂物堵住门板,拉着李衡便朝靠里墙的地窖通道里塞。

“快进去!”急声催促。

少年慌忙搀扶浑身是伤的李衡顺着阶梯朝地下去。

门外的黑衣人轰轰砰砰的踹门,门板已经踹开了手掌宽的一条缝。眼看门缝越来越大,可容纳人的头颅,翻到的杂物已经撑不住,宛葭月忙回头,立即顺着石阶而下,最后直接跳了下去。

地窖内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她湿袖一挥,一阵凉风带雨珠将灯火全部熄灭,瞬间地窖中只有头顶半丈见方的入□□进来一些昏暗的光线。

外面传来了哐哐当当杂物被推翻的声音,黑衣人已经闯了进来。

宛葭月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抓了个东西,转身搀扶李衡就朝地窖深处的黑暗中躲去。刚走一二十步,黑衣人已经追进了地窖中,顺着脚步声朝这边黑暗中追来。

宛葭月摸了下手腕,长针已经全部用完,幸而前方没有一点光线,伸手不见五指,对方即便顺着声音追来,不可视物,依旧受阻。

急急的行了二三十步,她压低声音提醒,“右转。”扶着李衡抹黑右转直行,周围一丝光亮全无,三人如瞎子一般,摸着两侧的石壁朝前走。

后方黑衣人也追来,似乎撞到了什么,只听咣当金属之声,然后哗啦啦的像铜盆里倒豆子,接着又是乒乓声。

三人习惯性的朝后望去,黑洞洞什么也瞧不见,脚下步子却丝毫没有怠慢。

大概又行了二十来步,宛葭月再次提示:“左转十步下石阶。”行了十步,她一手搀扶李衡另一手打开刚刚从桌上抓起的火折子,用力的吹了几口,眼前一下亮了起来。豆大的火光只照亮前方两三步远的距离,勉强能够看清脚下的石阶。

三人忙沿石阶而下,李衡牵扯到伤口,疼的闷哼一声,眉头皱了一把。察觉左右搀扶的人动作慢了下来,他忙道:“无碍!”艰难的撑着身子一步步的走下石阶。

直行了十数步面前出现了三条通道,宛葭月解释:“其他两条通道内部闭合环绕,左边一条可从地下穿过潆河抵达对岸。”

李衡更加惊异,此家客栈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竟然内藏这样一条暗道。客栈不简单,面前的姑娘也定非寻常人,如今自己遭遇四方追杀,遇到此事,不由多留心警惕。

宛葭月没注意到李衡打量的目光,扶着他朝左边走。

通道内潮湿阴冷,地面有一层浅浅积水,火折子的光也跟着幽冷暗淡。

此时听不到身后黑衣人的半点动静,少年道:“内……他们没有追来。”

李衡轻“嗯”了声,却丝毫没敢放慢半步。

又走了一段,脚下已没了积水,头顶的石壁也不再滴水,火折子的光亮越来越微弱。在走出通道见到面前向上通的石阶时,火折子最后的一点火光熄灭。

李衡和少年按照宛葭月的提示抹黑绕了两个弯,走一段向上的石阶,被面前一道石墙堵住路。宛葭月用力的推,石墙向一侧移动,腰部以上位置露出半截人高的方形洞口。

终于重见光明,此时外面的风雨已停。

三人从石洞口爬出,发现出口竟然是一方低矮石墓的入口。年代已久,墓碑已经倒塌,爬满绿苔,并覆盖断枝残叶,看不见刻字。

李衡精疲力竭的靠在石墓上歇息,眼睛四周打量,是一片稀松的树林,潆河就在身后数十步外。石墓周围地面积水成溪,朝着坡下的潆河流去,树叶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

他瞥了眼身侧宛葭月,她亦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裙贴服玲珑有致的身体,他耳根一热立即转过目光朝小树林望去。

宛葭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脸颊微红,忙转身拧衣服上的水,抖开贴身的衣裙。

“他们中的什么毒?”李衡问。

“不是毒,只是一种烈性软骨针,几个呼吸间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但是依那些人的功夫,最多也就拖延半个时辰。”

宛葭月抖开衣裙转过身来,伸手去扶李衡。这才注意到他脸色煞白,前胸后背、手臂腰腿七八处伤,好几处伤口过深,还在溢血,混着衣服上的雨水晕染、滴落。

而他只是紧紧的皱眉忍着疼,一声不吭。

她不由地心疼:“你伤的重,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东边的小镇外有个破庙,先过去吧。”

李衡虽对对方身份存疑,但她毕竟刚刚救了自己性命,至少暂时不会伤害自己,而且她对这一带熟悉,选择听她的。

出了小树林,沿着阡陌小路向着下游的方向走了二里路来到破庙。院中杂草丛生,雨后落叶积水满地,佛殿也因年久失修一角坍塌。

李衡此时已经用完了最后一口气力,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叫嚣,靠在佛殿内的柱子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宛葭月四周找不到处理伤口的东西,瞧着少年身上也多处伤,虽不及青衣公子,却也不轻。只能自己辛苦一趟了。

身无分文,摸了下发髻,只有一支玉簪,是前几天重金刚买的,尤为喜欢,今天还是第一次戴。

抬眼看到面前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俊美公子正在忍着伤痛,心中揪疼,起身便出了破庙。

李衡望着那抹炎色离开,眼神复杂。

少年不放心的道:“公子,这姑娘身份恐不浅,虽出手相救,但还是要提防些。”

李衡默不出声,只觉得腰间伤口疼的尤为厉害,伸手轻轻摸了下,满手殷红。他轻轻的将腰带朝上挪了挪,用力勒紧止血,疼的他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少年满眼心疼愧疚,单膝跪在一侧,垂首自责:“是池渊粗心大意被内卫发现行踪,池渊该死。”

李衡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当回曲府,不该再跟着我。”

池渊头垂的更低,双膝跪下,心有愧疚也有委屈却不敢再言语一字。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有车马声,池渊警觉的立即到门前查看,宛葭月急匆的从马车上拎起一个包裹小跑进来,包裹里除了伤药、绷带和几套衣服,还有一点吃食。

“先把伤口简单处理下。”说话间伸手便去解李衡身上破碎浸血的上衣。

李衡慌忙伸手挡开,碰到前臂上的伤口,疼的整条胳膊轻颤,血又溢了出来。

他咬牙吃痛的解释:“男女有别,不敢麻烦姑娘。”

“我都不介意,你还在乎?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伸手再要上前,池渊立即挡住她,瞥了眼包裹里的一套干净裙裳,“姑娘别着凉,先去换身衣服吧!我来给我家公子上药包扎。”

宛葭月瞪了眼池渊,又看了看伤重失血过多的青衣公子,虽然眼馋想瞧瞧那衣衫下健美的身段,但是更不想耽搁他处理伤口,一把抓过裙裳朝佛殿后去。

换完衣服,她趴在佛殿后朝前面偷看,池渊正挡住了所有视线,她气恼的翻了个白眼,靠在墙上。过了一会儿,再次的伸头,池渊竟然身形丝毫没有移动。

她缩回头眼珠一转贼兮兮的笑道:“小兄弟,你会不会处理伤口啊?不会的话,让我来吧,我略懂医术,肯定比你专业心细。”

“不用!”池渊冰冷的回绝。

宛葭月满怀希望崩塌,微恼的皱了皱鼻头轻哼。

迟疑了下,又兴致浓浓起来:“公子,我们也算患难一场,认识一下,我叫宛葭月,公子尊姓大名呀?”

这个问题她四年前就想问了,只是当时晚了一步,此后再未见到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下马镇渡口客栈再遇,真是上天偏爱。

只是……对方显然早已不记得她了。也对!谁会记得几年前随手在路边救下的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姑娘呢?

虽然对方不记得,她却不能忘,她不喜欢欠别人恩情,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

今日她也算舍命救了他一回,还了他当年的恩情,两不相欠了。

既然他不记得她,那就当做今日第一次相识。

久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她已经放弃了,佛殿前才传来低弱的回答:“秦重。”

她默念了几遍,满心欢喜。

片刻,她又道:“追杀你的人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嗜杀性不强,不像杀手,也不像死士。统一黑色劲装,统一长刀,武功路数相同,甚至十几人的身形都相似,他们应该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护卫之类的身份。这样护卫不是一般人用得起,你是得罪了哪位王公贵胄?”

李衡微惊,这姑娘心思倒是挺细,又直爽率真,还知道的不少。

他迟疑了须臾回道:“姑娘西南虞山一带口音,并非潆州人。胆略过人,身手不俗,善用暗器,不避世俗礼规,多半出身江湖。渡口客栈内藏河底暗道,姑娘闭目可行,了如指掌,如今却轻易舍弃不顾,不知姑娘和渡口客栈什么关系?”

气氛一度冷了下来,宛葭月本想侧击旁敲探问对方的身份来历,没想到被对方反击回来,一点便宜没讨到。有些灰心的吐了口气,又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们算扯平了。”

久不闻对方开口,她又忍不住关心问:“秦公子,你准备去哪儿,我对附近一带州县熟悉,可以给你指路帮你躲过后方护卫追杀。”

李衡愁上眉间,久化不开,侧头望着佛殿外雨后清明的天地。

天大地大,他已无立身之处。

这么多年,他对外东讨西伐,对内得罪朝臣,朝野上下,大周内外,想他死的人太多。离京这半个月已杀手不断,就连那个下诏将他废黜为庶民的人不也暗中派内卫来取他性命。

想到那个人,他更加寒心。二十四年的父子,那人对他却无半点父子之情。所谓的“谋反”,看似是陈王一党的暗害,实则不过是他亲手布的局,否则,他何至于此?

这天下他还有何处可去?

若说有,那大概只有东海了。

东海茫茫,小岛众多,是唯一能够躲过朝廷追杀之地了。他现在首要的便是躲过眼前四方追杀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他才能够筹划图谋将来。

满心惆怅,沉默了半晌,他压低声道:“东海小岛。”

“小岛好,我一直想去呢,不如结伴而行吧!”宛葭月激动的从佛殿后跳出,正瞧见池渊拿着干净的衣衫给李衡披在肩头,身前纵横几条白色布带又渗了一些血迹,只露出胸前一小块肌肤。

李衡一把将衣服合上,池渊帮他将腰带束上。

宛葭月偷笑了下,走上前揶揄:“大男人还羞呢?别说你这样的公子长这么大身子没被姑娘瞧过,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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