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一直没恢复听课,但白楹也没拉下功课。她并不算是一个多自律的人,只是会努力完成该做的事情。
不得不说,太后昭贵妃她们一走,整个宫里都清静了不少。
每隔几日白楹就会收到洛妃和怀阳郡主的信。
怀阳郡主不止一次在信里说希望白楹也过去,她在那里就只有傅云岚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但她们没什么话题,甚至怀阳郡主很受不了傅云岚的骄纵脾气。
洛妃的信里大多都是叮嘱白楹少吃凉食,注意身体,琐琐碎碎,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平凡的话语中透着最真切的关怀温暖。
白楹看完信之后也会捡着几件好玩的有趣的事情写了回过去,时间磨着磨着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京中的温度总算慢慢下来了。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对傅南歧心生愧疚,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他便雷厉风行将三焦杖责一顿赶了出去,还斥他为“妖言惑众”,之后在朝堂上便总能看见皇帝吩咐傅南歧办事的场面。
人人都在背地里说,岐王是要翻身了。
不少观望中的官员朝傅南歧抛出了橄榄枝,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当然也有少数,比如孟大人,桑大人,郑大人,他们说话的时候,傅南歧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有人私底下说傅南歧性格古怪,不合群,这话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立马便将此人狠狠斥责一顿,罚俸好几月,这事儿才算揭过去。
白楹私下里和静太妃探讨过这个问题,皇帝是真的愧疚还是想要堵住悠悠众口不让人在非议傅南歧到底是不是他亲儿子。
静太妃认真地想了想,见白楹皱着眉头,反问说:“你觉得呢?”
“愧疚最多只有三分。”白楹说,“再多绝对没有了。”
静太妃挺高兴她看事情看这么准,事实确实如此,她说:“皇家人,个个薄情,皇帝已经算是好的了。”
哦,还有一个傅云祁,目前看来,他倒是皇室中的一朵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不过便是他不想争,恐怕昭贵妃也会让他不得不争。
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
谁能抗拒呢?
静太妃想起一件事,“姚家丫头昨儿不是还请你去姚国公府吗?怎么,你给拒了?”
静太妃的目光有些不善,她觉得白楹是为了帮傅南歧查那些陈年旧事才拒绝姚依依的邀请。
她觉得可笑。
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想查被皇帝严令之下封锁的事情,真是有些异想天开。
白楹一点都不慌张,她回答的理直气壮:“我近日在学医术。”
静太妃冷笑一声,手里头的剪子咔嚓一下将边上好好的盆栽剪断一根枝桠,语气带着点嘲讽:“不做那些事儿了?”
白楹:“做呀,这又不代表我就得荒废掉自己的事情。”
静太妃的脸色总算好看一些。
“最好你自己有分寸。”
白楹笑嘻嘻地凑过去拿下那把剪子,亲昵地抱住静太妃的手臂,其实两人很少这样亲近。
“阿楹知道的。”白楹语气又甜又乖。
静太妃盯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刻板严肃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
又一日下朝,皇帝单独留下傅南歧,和以往不同,这次他问起了傅南歧的婚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朕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有老大跟你了。”皇帝的语气还算好,“这几日朕给你看了几家的姑娘,都还不错,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皇帝其实算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父亲,就像梁王的正妃是他自己选的,他并没有过多干预,只和梁王妃父亲通了个气,便给他们下了一道赐婚诏书。
轮到这么年纪有点大了的二儿子,皇帝虽然不太想问他这种问题,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同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的情况下,还打光棍啊。
说出去也不好听。
傅南歧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我天煞孤星的命格,何必拖累别人?”
“……”皇帝死都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
要被气死了。
皇帝隐忍道:“空远大师和白楹都说你是福泽深厚之人,那些谣言,莫要再信了。”他回到刚才话题,把名册上的几个名字给傅南歧看,“你选选,这次把正妃侧妃都给定了吧。”
傅南歧看都没看一眼,就一个字:“不。”
皇帝火了,“都不要,你想干什么?”
傅南歧随口道:“打光棍。”
“噗。”一个软绵绵的笑声,没有一点杀伤力,皇帝和傅南歧齐齐往大殿口望去,只见高公公领着白楹进来,“皇上,白姑娘说来给您送一瓶清心平气的丹药。”
白楹眉眼带笑,巴掌大的脸精致又小巧,比起早几年,气色不知道要好多少,就是看着不怎么长个儿。
皇帝道:“楹丫头来了。”说着瞪了傅南歧一眼,也没耐心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搞的好像他让他娶媳妇儿是害他一样。
这么大个人了,还没白楹一个小姑娘懂事!
皇帝越看傅南歧,越觉得不顺眼。
很难想象,当时傅南歧刚生下来没多久,皇帝稀罕死了他那白白嫩嫩聪明伶俐模样的场景。
时过境迁,真是物是人非。
白楹将丹药给皇帝,趁他不注意,看了傅南歧一眼。
她眼里含着一点笑意,眉眼弯弯的,还一直克制着嘴角弧度不让它继续上扬。
傅南歧:“……”
绕是知道她有看好戏的成分在里面,他眼底还是划过一抹淡淡的笑。
诚然皇帝给他选的姑娘都是世家出身,样貌品行也挑不出错,但傅南歧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就是给他来个天仙他也一样拒绝。
倒是白白让白楹笑话了去。
白楹还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她以前在家中长辈面前,也是吹彩虹屁一级选手,到了这儿年纪缩小一半,适应之后越发如鱼得水。
便是皇帝,只要白楹有心吹捧,没几句他就朗声大笑,神情愉悦,被傅南歧气的怒容一扫而光。
白楹想讨好一个人,就没有不成功的。
被白楹三言两语就说的很高兴的皇帝十分大方地赏了她几件首饰,又问她要不要去避暑山庄。
白楹感觉到了傅南歧的目光望过来,她低头抿唇一笑,乖乖巧巧道:“阿楹想多陪陪太妃,就不去啦,谢谢皇上,皇上真好。”
皇帝又是忍不住一笑,心想他女儿要是有白楹一半的听话乖巧,他能做梦都笑醒。
皇帝还有其他事,白楹说了没几句话就退下了。
傅南歧在白楹和皇帝说话的时候一直当个隐形人,直到白楹要退下,他也行了个礼,慢吞吞往外走。
皇帝看了傅南歧背影一眼,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糟心。
高公公奉了茶上来,见皇帝拧着眉,不由轻声道:“皇上慈父心怀,岐王殿下总会明白的,现在不愿娶亲,怕是还未开窍。”
皇帝倒也不是因为这事烦心,但高公公这么一说,让他想到了岐王府好像一个女的都没有,不禁有点儿相信了高公公的话。
傅南歧都不和女的接触,能对成亲有什么念头?
“罢了,由他去吧。”皇帝喝了口茶,翻开面前的奏折。
这边奏折成山,那边白楹前脚刚走出宸极殿,傅南歧后脚就跟了过来。
白楹听到后面轻微的脚步声,停下来给傅南歧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岐王殿下。”
傅南歧哼笑一声,在人前还挺能装的。
他也“嗯”了一声,和白楹错身的一刹那,低声道:“下次再幸灾乐祸,你试试。”
“……”
傅南歧已经走远。
白楹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是他自己说要打光棍的,又不是她说的,笑都不能笑了。
切。
傅南歧出了宫,白楹也回了国师塔。她最近翻看医术,有些和以前现代学过的一些知识融合起来,就变得十分简单易懂。
白楹必须承认,虽说现代科技高,设备齐全,但古代的医术古籍也有着现代所不具备的玄妙深奥。
就如同古酒一般,放的时间越长,味道越是醇香。
比起玄术的古籍,医术的书籍白楹更能看的下去一些。
也因此,玄术上的进步如同蜗牛移动,而医术却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如此安逸的日子没有几天,皇宫里穿出消息。
皇帝病倒了。
如今已是八月里,天气还是有点儿闷热。皇帝的风寒来势汹汹,头晕脑胀,上吐下泻,听说太医已经把皇帝近日里饮食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道哪里除了差错,这烧一时半会儿还难消退。
就在这个当口,先前被压下去的流言又出现了一点苗头。
明面上不敢提,但大家都在心里思忖。岐王天煞孤星的命格怕不是真的,皇上多久没生病了?偏偏对傅南歧开始好点儿来的时候,急病汹汹,让人措不及防。
三焦被皇帝轰出去后,整日里在城东外神神叨叨地喊:“谁接近天煞孤星,都要不得好死!”
“不信我,不能活。”
“天煞孤星,厄运降临!”
这些话传到了旁人耳中,自然是对傅南歧的天煞孤星命格,开始半信半疑。
白楹和轻风说了一声,拿了需要用到的东西,便急匆匆赶到宫里。
一路上,白楹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偏偏在皇帝“补偿”傅南歧的时候突然生病了?
还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
这迟迟无法退烧,不就是更加坐实了那个算命口中的“天谴”了吗?
宫中太医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水平到底有限。高公公看见白楹赶来,向来不信佛的他都忍不住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忙迎上前来和白楹细说皇帝状况。
宫里头少了这么多女人的好处也在这时候体现出来,宸极殿外没有那些想要看望的妃嫔,也没有那么多奉主子命来送汤汤水水的宫女太监,白楹一路畅通进去,经过这段时间的认真学习,她一眼就看出了皇帝是中了毒。
当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毒,大概是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而这两种食物刚好太医是不清楚的。
白楹心里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又是别人要算计傅南歧。
想推翻他们之前的努力。
白楹一边儿有条不紊地施针,一边儿分出心神让宫人记下清热解毒的方子。来来回回折腾半个多时辰,皇帝的脸色总算恢复正常,但还在昏迷不醒。
白楹抬手用袖子随意抹去了额头上的汗,跟高公公交代了一番,这才礼貌地退下。
高公公是千恩万谢,送白楹出去,一转头就发现白楹站在殿外和几个老太医讨论起了医术上的见解,侧脸专注认真。高公公心想这姑娘,绝对不是池中之物,难怪国师大人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白楹说的口干舌燥,几个太医已经是对她敬佩非常。他们没有那么命能见国师大人一面,也没后那个福分得到国师大人的指教。
但是他们至少碰见了白楹。
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在某种含义上,也差不多等同于国师大人。
跟年纪轻轻的白楹交流了一些经验,几个太医豁然开朗。
满足了。
白楹不敢受他们全礼,说了几句便准备到景玉宫看看静太妃。
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傅云祁急急忙忙赶过来,跑的很快,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虽说神情焦急,但也不影响他的温润如玉。
白楹看见了傅云祁,傅云祁自然也看到了她。
傅云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笑容明朗干净,他走过来,说:“阿楹,好巧啊,这在里碰见你。你也是来看父皇的吗?”
白楹微微一笑点头,“已经看完了,祁郡王进去吧,阿楹告退。”
“好。”傅云祁轻轻应了一声,难掩心头失落,他看着白楹背影,有股冲动促使他想喊住白楹,但理智又告诉他,他还得去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