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告辞。”黄晋戴上帽子,大步迈向小巷另一侧的出口,那里已有车停好,正在等他。
夜莺伸手却捏了个空,连黄晋的衣角都没够到,反倒在仓促之下摔断了鞋跟。
姜文杰见两人告别,先夜莺一步闪身离开深巷。
结婚两人口中的黄晋结婚,会是和谁?姜文杰暗道不妙,陈蓉,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内鬼难道就是陈蓉吗?
夜莺整理了一番衣物和妆容,黄晋既然执意要将生意洗白,她现在也没有立场去阻止。黄晋他真是一条被养大的狼崽子,他在白道的起家少不了黑街的支持,现在说走就想走,想必也没那么容易。
一路扶着路边的墙走向忠义堂,碰上很多刚下班的女人,个个都谄媚地与她打着招呼。夜莺没半点心情应付这些喽啰,遇上想上来扶她一把的人也挥臂推开,毫不犹豫。
邵军靠在忠义堂大厅的沙发上,想必是她走在大街上便有人朝他打了报告。
“水花姐,一大早吹的什么风,来找我?”邵军看起来比夜莺大上许多,其实是夜莺的亲弟弟。
“不是说了,不要再这么叫我的名字。”夜莺进了大厅,便随手将断根的鞋脱了下来,裸足走在地板上。
邵军双目半敛,面色已有几分不愉,这女人还当是以前跟着黄锐的时候吗?人都进去了,在自己面前还这么嚣张。“我以为你还是念着几分亲人间的情谊。”
“不念情谊我能对你这么好?阿军,别忘了你的今天是借谁的东风。”夜莺嘴上说着置气的话,却软了几分语气。她知道邵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着她出来闯荡的毛小伙子了。
“是啊,但转眼三十多年沧桑变,黄锐进去了,黄晋与你也不似以前,不是吗?”邵军十四岁便辍学跟着姐姐出门闯荡,到今日黑街一把手,忍过常人所不能忍,不过如今已没他再忍下去的道理。
“黄晋他”夜莺斟酌良久,才软着话头道,“黄晋他怕会走他哥哥的老路,决定以后不再与黑街有所往来了。”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真是可笑啊,她的整个前半生都和这两个男人纠葛不清,甚至还因此没了生育能力,邵明到底不是自己亲儿子,兜兜转转到头来手中还是一团散沙,一松开便什么都不剩了。
“呵呵”邵军猛然从喉间轻笑出声,又逐渐肆意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莺怔愣地看向邵军,这个弟弟未满五十,头上早已经染上花白,也从未想过染发,比她这个姐姐还更显几分老态。现在看来,他已比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更有上位者的气势了。
“这不是好事吗?那个黄晋就算和你不清不楚地,但总归不是自家人。”邵军不以为意,“我们这边的新型货一上架,定比原来更受欢迎,根本不需要黄晋那边的生意关系。”
“确实不需要黄晋那边的生意关系了,但我们禁不起任何检查,黑街的生意无论哪一项都难拿到明面上。”夜莺本想劝他暂时关掉赌场一段时间,这样看来邵军定是不会肯的。
“我看你就是妇人之仁,怎么做得了大事。”邵军对此嗤之以鼻。
“我的确是妇人之仁,毕竟有黄锐的前车之鉴。”夜莺皱了眉,“小心使得万年船。”
他们做这种生意,无异于成天做着刀尖舔血的事情,之前有黄晋的关系,上面的人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不会像这样了。
“你担心的太多了,黑街上的生意都是查不出问题的,有问题的都被我们安了岗哨,放在地下,哪里能抓得到我们的辫子?”
“你自是觉得万无一失,但那些顾客其实就是走漏消息的关键,我把话放在这里,到时候翻了船,可别来找我卖可怜。”夜莺气得挥袖便走。
邵军翘了二郎腿,“你若是累了,可以把黑街的生意放一放,在家里住着,到处玩一玩,毕竟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夜莺捏紧了拳头,“不用你指示。”离开得很是干脆。
邵明来得很快,毕竟召他的人是邵军,这个爸爸平时找他甚少,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刻的感情。
“最近天地输赢里面怎么样?”
切,邵明心中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个老头繁琐的事情全都不管,却迟迟不肯向下放权,天地输赢中的大小麻烦,都是他一手解决。
想到了之前的唐建兴,邵明暗下眸光,“一切正常。”
“那就好,新货也差不多谈妥了,后天的交接,我希望由你去。”邵军看着自己这个还算争气的儿子,毕竟是邵家仅剩的一根独苗,这种事情不能交给外人来做。
“那是自然,跟蒋哥这些时日,我们也算是熟人,好办事。”蒋哥?邵明心中更是阴郁,危险的事全由他来出面,这个蒋哥看似来历清晰,却总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派去跟在他身边的吴莉也意外身亡,万一从吴莉身上查起
邵军这才展颜笑开来,“你那个姑姑没本事,跟黄晋的关系算是黄了,也是件好事。”
“好事?”邵明心中明白得很,黄晋相当于他们黑街的保护神,他们每年给黄晋上贡的钱,大部分都被黄晋用来通了关系。
至于这个关系,便不是他们想攀就能攀得上的。黄晋那个老狐狸,自己的哥哥被抓便慌了吗?黄锐做的是纯□□,黄晋则不同。黄晋明面上是冠冕堂皇的生意人,只是暗地里和他们有来往,甚至早就与他的亲哥哥黄锐断绝了关系。
黄晋和夜莺只见的关系不清不楚,这些老一辈的事情如秘密一般被防地死紧,从他父亲口里都没能听到多少故事。
“怎么不是好事,我们在黑街从来不敢放手一搏。说得好听是一条产业,说的难听,便是烂尾楼中的耗子窝,遮遮掩掩地过日子。”邵军来了精气神,将手搭在邵明肩上。“谁都知道暗处的生意不好做,黄晋可以洗白,我们就不行吗?”
“您的意思是?”邵明心间微动,“您的意思是,我们也洗白?”
“你读了书,比我脑子好。我已经老了,我们那一辈管制不严,东西都还不健全。”邵军起身坐到邵明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想我十四岁便出来跟着你姑姑混,家里穷地,一瓶腌菜一家人吃一周。”
这是邵军第一次和邵明讲起从前,邵明没了母亲,小时候的贴心话,都是从夜莺那儿听的。
“你姑姑那时候年轻水灵,跟了一个还不错的混混,我便跟在他身边给他打下手。”
夜莺确实容颜出众,现在已有五十,仍保养得当,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
“那是,黄锐吗?”邵明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他们之间的事,却不真切。
“黄锐的生意就这么越做越大,你姑姑受宠,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邵军捏紧了拳头,“但你姑姑也不是安分的,黄锐的弟弟黄晋不是大老粗,读了不少书,又比黄锐小很多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想必是和你姑姑发生了些什么被黄锐发现了。”
“黄晋和姑姑?”邵明只当夜莺是黄锐的老婆,黄晋给夜莺几分薄面全是因为叔嫂关系。
“黄锐震怒,我和你姑姑就像那古时候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和小太监,一旦做错了事,便再无翻身的可能。”即使内容有些让人难以接受,邵军的面上依旧是缓和的,“好在黄晋他本就不和黄锐一路,自己在江城也小有资产。”
“然后你们便跟着黄晋到了这边,对吗?”
“确是如此,不过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就是,要想发财,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邵军比邵明要高上些许,俯视着他,“能迅速赚大钱的方法,都是明令禁止的。”
邵明心中已经有数了,邵军是狠了心想将黑街洗白,但生意想起步,需要充足的资产。
“这块地很久前便是这般,我们如果将这里收购,再重建,黑街的秘密永远会被埋在废墟之下。”邵军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语气间满是不容质疑。
这么急着和蒋哥做新货的交易,原来是急着要钱。
邵明心中嗤笑,自己满口洗白确实做到了呢,危险的事情全都交给他,邵军的手说不定还没有他的脏。
不知邵军年轻的时候,杀没杀过人呢?
“好了,今日心情不错,跟你讲了这么多。”邵军又拍了拍邵明的肩膀,“我年纪已经大了,你姑姑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孩子,今后这一切全都会是你的。”
邵明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这人真的有将自己当成儿子过吗,平日里不闻不问,这种决定前程、生死攸关的事情私自下决定,随便找一天告诉他。这种虚假的财权,要着又有什么用。
曾经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刀尖舔血,现在才告诉他上有转机,可惜啊真是可惜,他已经回不去了。
邵明转动着手上的蛇纹戒指,怔愣着,也不答邵军的话。
“哎,年轻人嘛,冒险些、多吃点苦是应该的。我和你姑姑都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