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历1028年,盛夏时分。
极冷的北国关山外,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但伴随而来的却是汹涌的盗寇成潮。
夏极坐在灵斗云上,俯瞰着双方的争斗。
因为巨墨宫已被他吞了,所以关山的战争器械得到了相应的升级,抵御寇潮已经再无问题。
如果换做从前,夏极必然直接去斩杀盗寇,援助魏国。
但此时,他却是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角度去看这一幕。
盗寇之所以南下,攻击关山。
原因他已经知道了。
春夏是铁囚冰原怪物的狩猎期。
所以,锯齿深渊的居民会暂时离开深渊,南下躲灾。
只是躲灾却鸠占鹊巢,逼迫的盗寇也要南下。
盗寇南下自然要攻击关山。
关山只要破除,这些盗寇就可以进入北境,再入腹地,从此无需过着每年担惊受怕的日子。
所以,一切的源头还在于铁囚冰原。
而铁囚冰原的怪物为何如此强大?
那是因为他们与真正的咒怨进行了融合。
问题的本质,还是在与阴间与人间的对立。
夏极斩杀了盗寇,是帮助了魏国。
但却也是失去了抵御阴间的最外层,而且损耗的也是人类。
...
...
彤云之下。
寇潮汹涌。
漫天飞舞着如流星的燃烧巨石,炸开的远程弩箭如横冲之雨,但盗寇们却一个个毫不畏死,往前冲锋着。
夏极俯瞰着盗寇群,思索着解决办法。
忽然他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裹着略带草莽味道的袍子,两簇白绒护住颈部,显出和盗寇残暴略微不同的秀气,只是眼睛却很是机灵,同时又带着某种傲气。
他双手在袖中,腰间则是别着一把长刀。
这长刀有些奇特,似乎被返炉进行过二次锻造,而在原本普通钢铁外再镀了一层极硬的、呈现出白芒的金属,白芒上刀纹乱如草,显出些妖刀的气息。
只是刀镡吞口的外侧,却刻绘着一个“极”字。
那人正被簇拥在盗寇中央的一个小圈子里,虽然是在外围,但显然已和“那些去送死的人”有所不同了。
这个人夏极有些熟悉感。
想了又想。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被自己放养到已经忘记了的燕浪嘛。
当年还是把他从赵国的虚夜宫带出来的,然后给了他一把刀,一本秘籍就放任不管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做到了盗寇的高层。
心灵与记忆之石直接定位,然后他的声音在燕浪脑海里响起。
燕浪正看着远处的交锋。
他能获得今日的地位,是真的不容易,无数次在死亡里打滚,更是尔虞我诈,用尽心机,也无数次有着机缘巧合。
对于当初的摄政王,如今的太上天子,他早有耳闻。
恨么?
燕浪说实话,是恨的。
但再想想,太上天子那么忙,而毕竟自己是个小人物,忘记了实在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不甘心。
他也想要堂堂正正地再站到那个男人面前,得到他的认可。
所以,一直以来,他也是加倍努力着。
关山之外,风险极大,但收益也极大。
在这样环境活下来的燕浪,无意间见过黄泉,也见过神秘的瞳塔,并且成功地闻道,而成了一名真正的刀客。
他的经历堪称传奇。
如今跻身在盗寇的中央群落里。
只是...
脑海里忽然响起的声音,还是让燕浪吓了一跳。
但他没有表现的有半点慌乱。
“午夜,来西山第三山后的峡谷,机会只有一次。”
那声音在他脑海中静静响着。
燕浪即便经历过大风大浪,他的心跳也忽然加速了。
这声音...
他永远不会忘。
是那位近乎神话的太上天子的声音。
但会不会是陷阱?
燕浪想了许多。
但终究赌徒的心性战胜了一切,他决定去。
白昼的厮杀,在斜阳照血河的光景里慢慢落幕。
入夜后。
关山之顶,几道城墙,依然会巡回来望着值守士兵,火盆投落或长或短的阴影。
长河落日。
孤烟笔直如天垂落。
几声长笛音悠扬而苍凉。
关山之外的盗寇,暗暗蛰伏,如伺机而动的隐忍野狼,只等到破绽,便一举破城。
燕浪却已经悄悄爬起,他是独立帐篷,而且因为刀客的原因,半夜外出,也不会惹人怀疑之类。
他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身法,如孤狼般在夜色的长草里极速穿行,半行半观察着,以防有人跟踪,没多久,便是绕到了西山。
然后又来到了白昼时分,那声音所约明的地点。
月色里。
一个男人正坐在墨黑巨石上,仰望星河流淌的长空。
燕浪急忙肃容,上前道:“晚辈燕浪,见过前辈,不知前辈传晚辈来此,有什么事情?”
男人转过头,手持暗金酒葫芦,微笑着看着他。
皓白月光里,燕浪看的分明了,他急忙恭敬道:“见过天子!”
别的什么天子他也许不尊,但眼前这神话般的存在,却由不得他不敬。
事实上,夏极一直没来找他,燕浪也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他虽然有过一个中原大侠的父亲,但即便自己父亲和这男人也是距离了十万八千里,根本不足一提。
没想到还能再见,燕浪心里如何不惊喜?
只是这惊喜却带着几分不真实。
夏极打量了他一会,淡淡道:“当年事多,把你一人丢在山中,倒是我的不对了。”
燕浪如在梦中般,急忙低头道:“天子日理万机,小人的事自然不该花费您的精力。”
“对我有怨气么?”
“燕浪不敢。”
“那叫老师吧。”
温和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燕浪大吃一惊,震惊地急忙抬起脸庞,看着远处这世间的神话。
他此时,已经确定自己在做梦。
想了想,便是“啪”的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但是...
那男人还在眼前。
燕浪又是一巴掌甩在另一侧脸上。
左右开弓,双颊竟然被甩红了。
夏极奇道:“你在做什么?”
燕浪抬头愕然道:“小人在做梦,所以想赶紧醒来。”
夏极也不运气,此处玄气充沛,他真气更是恐怖到了极致。
浮空而起,背对明月,俯瞰着山谷入口的少年。
狂风掠过,燕浪黑发向后狂舞,露出一张清秀却狠辣的脸庞。
冰凉之意,真实触感无不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夏极微笑道:“还愣着做什么?”
燕浪终于确定了这不是梦。
他狂喜着往前跪倒,双手撑地,在山谷的草间重重磕首,激动道:“老师!”
夏极手一抬,一股风也将这少年卷起,随后转身,与他一前一后,向着西山深处而去。
燕浪依然觉得如在梦中,尽管双颊火辣辣的,但还是不敢置信,他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泽。
手中握着妖刀越发紧陷,月色一闪,露出吞口的“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