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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外面的雨还在下,沙沙作响。屋里却安静极了。一旁伺候晚膳的丫头、婆子们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大气都不敢出。聪明一点的,恨不得塞上自己的耳朵。主子们的事情, 听多了也是罪过。

陈汝看着母女俩僵持不下,相对垂泪,开口打圆场:“你们的话都有道理……左右也不是赶的特别紧,先搁置一段时间,考虑考虑也未尝不可。”

烛火打在王氏的脸上,白雪看到她眼角细微的皱纹,鼻尖瞬间就酸楚不已。母亲在慢慢的变老,她好像一直都老的挺快的。前世也是,柳姨娘还娇嫩细腻着,母亲却枯瘦苍老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母亲大了柳姨娘十岁不止,其实不然,她们俩是同一年出生的。柳姨娘的生月甚至比母亲还要早。

母亲应该过的也不好吧,至少没有外表看着那么好……白雪不由得愧疚起来。做女儿的,孝字为一。而孝的基本是顺服。

她想起小时候被生父扇耳光,母亲搂着她,和生父吵架,还拿着剪刀去威胁生父。母亲是特别温和、心软的人,不是被逼急了,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能逼急母亲的,其实不是生父……而是被生父扇耳光的她。一个母亲,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折麽呢?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母亲拿她当命根子疼呢。

白雪心里一软,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陈容与杀吴文璟的场景……如此矛盾!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屈身给王氏行礼:“母亲,天色晚了,女儿该回去了。”

王氏开口要留她,外面还下着雨呢。陈汝却拉了她一把,说道:“雨天路滑,你小心点。”

白雪点点头,又不忍去看母亲的神色,向她承诺:“您放心,女儿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更不会丢您的脸面。等女儿觉得时候到了,一定说给您听。”

王氏嘴唇蠕动着,却一直没有吭声。

白雪转身离去,到了门口,身后却有声音响起:“雪姐儿,母亲生你养你,别的都不求,只求你过的好……要是你真的有事情处理不了,就交给母亲来做。” 她生的女儿她来疼,便是出了挽回不了的岔子,她也会站在女儿的前面。

生孩子都是来讨债的,做母亲的再不理解,也不会真的撒手不管。

白雪“嗯”了一声,泪水滚滚而下。她不敢回头,快步出了正厅。

雨下的更大了,夹杂着呼啸的北风,冷的人彻骨。

“今晚的事情,你们听过就罢了,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王氏环顾屋里站着的丫头、婆子们:“谁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地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仔细着皮。”

“奴婢谨记。”

众人低头应“是”,陈汝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他劝妻子:“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咱们为人父母的,做好他们的后盾就够了。再有另外的,就是替他们把着些,不能逾规越矩,毕竟他们还年轻,太血气方刚了。”雪姐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小时候的遭遇又不好。管的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他只能更宽容一点。

“你倒是看得开。”

王氏用帕子擦眼泪:“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是担心,雪姐儿一个女孩子家,错拿了主意,可是要悔恨终生的。”

“哪里就如此严重了……”

陈汝笑道:“我看雪姐儿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本分也稳重,你的心就好好的放到肚子里吧。”

听到丈夫劝她,王氏的心情平复了些,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歇息。

陈汝又陪了王氏一会儿,才挑帘子出来。按规矩,今晚他要留宿在柳姨娘的房里。

李妈妈见侯爷走了,便进屋里伺候王氏。

“夫人,侯爷的话老奴也听见了……您要放宽心。三小姐是您的亲骨肉,她的秉性、脾气您也该了解的。兴许就是侯爷说的,事情太突然了,三小姐还不适应而已。”

“不是的。”

王氏摇摇头,长吁一口气:“正是因为我了解雪姐儿……才更确定她心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又不能说出口……”

“您要是实在放不下。”李妈妈顿了顿,说道:“老奴派个可靠的人暗地里看着些三小姐,有了消息立即通知您。”

王氏“唉”了一声,“……就这样吧。”

雨又急又快,瓢泼一般。

白雪的身上穿了蓑衣没有淋着,鞋袜却免不了要遭殃。脚一受寒,整个人都觉得冷。回了海棠阁后,她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干净的衣衫,围着被褥坐在架子床上。

“小姐……”

秋菊手拿青绿色细棉布手巾给她擦头发上的水珠,欲言又止。

白雪摆手让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屋子里唯独剩下了秋菊,她才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别问……你是个聪明人,等时机到了,自然就看明白了。”

她不是不信任秋菊,是不能说。

秋菊“嗯”了一声,果然说起了别的:“天气太冷了,您不应当雨夜里洗头发的,奴婢瞅着您的脸色不好看……得了风寒就糟糕了。”

白雪刚想说没事,却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吩咐秋菊:“把火炉子挪到床边,离得近点,头发也能干的快。”每逢洗澡,她必要洗头发的。不然,总觉得别扭。前世的时候也是。

秋菊答应着,青绿色细棉布手巾递给白雪,招了几个丫头进来,一起搬火炉子。

夜深沉,雨终于停了。

万籁俱寂。

正是安.眠的好时候,外间守夜的半夏却被一阵呓语声惊醒了。她迷茫了好一会,才发现声音是西次间传出来的。

西次间是小姐的卧室。

一想到此处,半夏急忙起来,披上夹袄,趿拉着软底绣莲花棉鞋进了西次间。

“小姐,小姐……”她唤了两声,没有回应,于是撩起淡绿色细布绣兰花帐子,借着照明烛火,去看白雪:“您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应。

半夏又起身去点亮屋里的松油灯,这一下看得就真切了。她吓了一跳,“小姐,您的脸好红。”伸手去触摸白雪的额头,立刻急了:“……好烫手。”

“快来人啊,小姐病了……”

半夏一边小跑着去净房打水,一边呼喊,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快来人啊。”

秋菊是第一个过来的,她的睡眠很浅,半夏喊了两声便听见了。

“怎么回事?”

秋菊系上夹袄的带子,问正用凉帕子给白雪冰额头的半夏。

“我也不知道……小姐烧的厉害,秋菊姐姐……”

半夏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

随后秋芙也到了,海棠阁各屋的灯火都亮起来,小丫头们及婆子都围在了门口。主子的卧室,除了贴身伺候的三位姑娘,旁人不得允许是不能擅入的。

秋菊安排半夏:“快去听雪堂请李大夫。”又出去交待做饭的郑婆子:“去烧热水,快一点,准备得足足的。”

“好的。”

半夏拉着一个小丫头,灯笼都来不及挑,抬脚就往外跑。

郑婆子也应“是”,下去忙活。

秋芙拧了自己的帕子去替换,唤小丫头去院子里打水。

“秋菊姐姐,小姐不会出事吧?”

秋芙急的双手直发抖:“我看都烧迷糊了。”

“不会的。小姐贵人多福气。”

秋菊咬了咬牙:“……半夏也真是的,守个夜也能睡着……”还得去通知夫人,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她和秋芙说道:“你亲自跑一趟上林苑,和夫人说一声。小姐这里有我呢。”

“我这就过去。”

秋芙转身出了西次间,她知道秋菊的意思,怕小丫头们说不好,夫人又急出个好歹。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李瑞李大夫背着药箱就匆匆赶来了。他先给白雪搭了脉,又在额头上扎上银针。

这时候,王氏也扶着灵儿的手也进了屋。她看了一眼白雪,眼圈就红了,问李大夫:“三小姐如何了?”

“不严重。”

李瑞约莫着白雪该睁开眼了,便拔了银针,解释道:“心有郁结,兼风.邪.入.体,用几剂药发发汗就好了。”他说话间,写了方子,让跟着的小药童去抓药。

王氏道过谢,让人送了李大夫出去。

“母亲……”

白雪原本早就醒了,秋菊、秋芙她们说的话也都能听到,无奈睁不开眼。眼皮子重的像一座山压着。

“我的儿,你可把母亲吓死了。”

王氏欠身坐在床沿上,去摸女儿的脸颊:“小小年纪,多思伤身体的……”她想起晚膳时发生的事,不往下说了,只默默地哭泣。

“母亲,您误会了。”

白雪去拉王氏的手:“女儿是偶然病的,无关别的……”她劝慰母亲,又挣扎着坐起来。秋菊拿了大红绣牡丹迎枕让她靠着。

半夏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王氏喂了白雪喝下,“我的儿,你好好养病。”她亲自服侍着白雪躺下,又用被子盖严实了,“……什么都不用想。”

白雪苦笑不语,却很快闭上了眼睛。她的药里,李大夫添加了促使安.眠的。王氏便在一旁守着,直到白雪发了汗,又嘱咐了秋芙、秋菊一通,才回房去歇着。

东方的天际微露出鱼肚白的颜色,天快亮了。被雨水冲刷过的花草树木格外精神,叶子绿油油的。扑鼻而来的都是泥土的芳香。

王氏回去上林苑后,眯了一会,喝了碗粥,来留春馆给陈老夫人请安。她刚走到院里,就听到了满屋的欢声笑语。

柳姨娘的声音又尖又亮,很容易分辨。

王氏怔了一会儿,抬脚迈上大理石砌就的台阶。守门的小丫头屈身给她行礼,又殷勤地撩起帘子。

陈老夫人正在听柳姨娘说笑话,一众孙辈在旁边作陪。

王氏行了礼,和陈老夫人说道:“雪姐儿夜里突发高热,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风.邪.入.体……媳妇儿守她到天亮,此刻发了汗,轻易吹不得吹风。母亲这里,她不能过来请安了。”

陈容与坐在轮椅上喝茶,听完继母的话,心陡然一揪。夏莲昨日去海棠阁时,她还好好的?怎地突发了高热?

他袖中的手握紧了,嘴边似乎还有桂花糯米糕的清甜。

“请安只是虚礼,她的身子骨是主要的。”

陈老夫人的眉头皱了皱:“柳姨娘和我说话就够了,老二媳妇儿、老五媳妇儿有时候也会过来。你安生照顾雪姐儿去。”十三、十四岁的女孩子最是娇弱,不好好养着,以后容易落下病根的。白雪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但一向孝顺。王氏就她一个亲生的孩子,也怪可怜的。

王氏屈身应“是”,她的心确实全挂在女儿身上。

陈老夫人又和孙系辈的说道:“你们得空了,也去瞧瞧雪姐儿。雪姐儿可怜见的。天太冷了,病也好得慢。”她又让冬枝去取些人参、燕窝等补品给王氏带上。

“是,祖母。”

陈老夫人开口了,众人也都应下。

“夫人,奴家到下午时,也去探望三小姐。”柳姨娘笑了笑:“三小姐吉人天相,会很快好起来的。”

当着陈老夫人的面,王氏笑的更是得体:“多谢柳姨娘了。”

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王氏到海棠阁的时候,白雪正在吃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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