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怜失笑,并未回首,优雅从容地登上了凤辇,返回未央宫。
此后两三日,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一片风平浪静,好似前两日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全然不存在。
但苏语怜心中清楚,平静的河流表面之下深藏的必然是暗流汹涌。但这几年在深宫之中,她学会的最有用的一招便是忍,忍耐,敌不动我不动。
第四日休朝,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可一大清早的,苏语怜便感受到了暖洋洋的日光透过了层层叠叠的帐幔,轻柔地抚触她的脸颊。
天气晴好,人的心情也不由变得明朗了一些。语声慵懒地唤来夏望,起身洗漱打扮。用过了早膳,她又心血来潮,想出去走一走。
太后娘娘所至之处,自然尽数跪倒一片。一次两次还好,多了苏语怜便感到有些厌烦了,散步的好心情也消散了一些,脚步越来越慢,想着干脆打道回府算了。
夏望见她面上神色不愉,连忙道:“太后娘娘,前面就是御花园了,最近梅花开得极好,您要不要去赏一赏?”
苏语怜心道,若是要赏梅,还是下雪时的梅花最好看,却也没有拒绝夏望,“那便去瞧一瞧罢。”
一行人前往御花园,当某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苏语怜的眼帘时,她眼角一抽,生生顿住了脚步。
今日出门前又没看黄历!
她正打算不动声色地转身,原路返回,却被园内眼尖的小太监瞧见了,隔着老远便跪下细声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紧接着,宫女太监们便齐齐跪了一地。
苏语怜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已然一副平淡如水的表情,一步一步往园内走去。
楚琅见着她的刹那间,唇角便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皇嫂今日怎么有此雅兴,想起来这御花园走一走?”
“哪里哪里,哀家哪有摄政王有雅兴?”苏语怜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向他身前瑟瑟发抖地垂首跪着的小宫女,笑道:“摄政王这是?”
楚琅身后的小太监连忙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个小宫女不懂事,冲撞了摄政王千岁。”
“原来如此。”苏语怜笑了笑,“既冲撞了摄政王,带下去便是了,一直跪在这儿也不太好看。”
“呵呵。”楚琅低低地笑了两声,身形一动,屈尊降贵地俯下身子,一只手挑起了小宫女的下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扭头冲苏语怜意味深长道:“皇嫂,您瞧一瞧这小宫女,长得是不是极为惹人怜爱?”
第 25 章
“……”苏语怜一时哽住,为何要问她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楚琅直起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催促道:“皇嫂?”
她不知这位摄政王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只好假笑着含混道:“呵呵呵,摄政王的眼光自然是无可挑剔……”
苏语怜一边说话,目光不由地停留在了那小宫女的脸上,瞧着瞧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黛眉微蹙,她疑惑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哀家怎么瞧着你有些面熟?”
尽管楚琅已放开了小宫女的下巴,可那小宫女还是吓到仰着脸一动不敢动,听得太后娘娘问话,抖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回道:“奴……奴婢才……才进宫不……不久……”
苏语怜又瞧了她好几眼,心道罢了,没必要揪着一个小宫女不放,“可能是哀家记错了罢。”
这时楚琅却接过了话:“皇嫂这么一说,本王瞧着竟也觉得有些面熟呢。赤风,你觉得呢?”
一旁尽忠职守扮演石头人的赤风只好抬起了头,目光匆匆地暼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女,一板一眼道:“末将以为,殿下之所以瞧着面熟,是因为此女子面容同太后娘娘略有两分相似。”
苏语怜微微扬起的唇角僵住了,堪堪才放松的黛眉又颦蹙起来,冷冽的目光重新在宫女的脸上打量。
这是一张清丽白皙的脸,怯生生的眼泪使她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的确如同楚琅所说,惹人怜爱得很。在赤风的提醒之下,苏语怜发现她的五官竟当真有两分她的影子在,只不过她素来鲜少露出这般战战兢兢的神情来。
眼看着太后娘娘的面色冷了下来,楚琅低斥了一声:“胡言乱语!眼神不好使要你那双眼睛有何用?”
赤风当即单膝跪了下来,“末将不知分寸、胡言乱语,冒犯了太后娘娘,还望太后娘娘责罚!”
苏语怜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吓得园子里的众人都快要跪下请罪了,才冷冷淡淡道:“这世上人和人总有相似之处,赤风将军不过说了句实话,何罪之有?”
楚琅饶有兴味地欣赏了片刻她变幻莫测的脸色,脚步一动,朝她走近了两步,笑吟吟道:“赤风粗人一个,识不清真正的倾城美貌。这世上,即便有人长相能与皇嫂有两分相似,但若是论起风采神韵——”他凝视着她,嗓音低了下来,愈发撩人心弦:“谁也不及皇嫂半分。”
苏语怜明知他只是在刻意恭维她,却还是被他真挚的神态、蛊惑的语气羞得脸颊绯红,小巧精致如白玉的耳垂更是红得滴血。
她虽然心知自己的美貌,但上辈子她嫁给了谢嘉,谢嘉都不怎么正眼看她,更别提夸赞她了。而这辈子,她进了宫做了淑妃娘娘,现在又成了尊贵无比的皇太后,那些大臣也好,宫人们也罢,都不太敢抬头直视她。
她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直白坦荡的夸赞。尽管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夸赞来自于摄政王,显得更令人受用。
“咳咳咳……摄政王谬赞了,哀家……”苏语怜极力恢复面无表情,垂眸紧盯着他胸前的图案,微微往后躲了躲,“哀家想起来还有事要处理,便不打扰摄政王雅兴了。”
好在楚琅没再继续靠近她,只沉沉笑道:“皇嫂且慢,您先说一说,该如何处置这个小宫女呢?”
苏语怜顿了顿,心道能顺手救一个人那便救了吧,“小宫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冲撞了摄政王,也情有可原。摄政王不如就?”
“皇嫂说的是。”楚琅一本正经道:“臣弟又岂是小肚鸡肠、不近人情之人?来人,将人带回泰华宫去。”
???苏语怜难掩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不是说要放过这个小宫女吗?顷刻间,她在楚琅高深莫测的笑容中渐渐反应了过来。看来是她多虑了。
“怎么,皇嫂对臣弟的处置方式不满意?”
苏语怜收回了眼神,一拂袖,转过了身子,藏起了复杂的表情,语气平淡道:“哪里,摄政王想要如何便如何罢,哀家且先回宫了。”
回宫的路上,太后娘娘的步子越迈越快,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小姐,您怎么看起来……如此生气?”夏望跟在苏语怜身后踏进了内殿,关上了殿门,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
苏语怜靠坐到暖榻上,面无表情地暼了她一眼,“有吗?我看起来有很生气吗?”
夏望点了点了头,又犹豫道:“是不是……摄政王千岁太过……”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这位捉摸不透的摄政王了。
苏语怜一听她提起楚琅,眉心又皱了起来,闭上眼眸摆了摆手,“少跟我提他。”
几日前,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楚琅承诺了要放权给她,让她参与朝政,可事实上,一来她之前从未接触过朝政,二来她在朝中人脉稀疏,除了明面上支持她的王尚书,其他大臣都还处于观望的阶段。
因而,说的再好听,大权依旧牢牢掌握在楚琅手中。她必须想办法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