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想:那不就是一个叠一个,密密麻麻塞一柜子。
他同情,看了眼躺在床上的npc,口中说:“也好。”
然后上前,把手脚僵直的npc尸体背到背上。同时问校医院老师:“老师,你知道他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校医院老师一怔,摇摇头,苦笑:“我也不是法医。”平时只负责开点头灯闹热的小药,再有就是给学生批假条。这份工作,实属打发时间。
到这会儿,他肠子都要悔青。如果上学的时候再认真努力一点,自己这会儿肯定不至于在这里,面对一群阴阳怪气的人,和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在把尸体背起来前,季寒川抚下他的眼睛,让他闭眼。
有人这会儿不好意思了,走上前,说,还是他来吧。
季寒川拒绝,说:“老师,接下来肯定还有一样的状况。不是说了,十几个宿舍都出问题。”
他是真的不在意。在游戏里,更危险的事也经历了很多。
季寒川以身示范。到遇到第二具尸体的时候,那群npc老师里有人咬咬牙,主动干活儿。
否则看季寒川背着尸体往前走,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发烫,活像是被人抽了几个巴掌。一个未成年!小孩子!都比自己担得起责任,认得清处境,不怨天尤人,而是脚踏实地思考怎么解决问题。
从男生宿舍顶楼到一楼,慢慢地,大部分人背上都多了一份重量。期间很多人觉得累,还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就这样,进度到十五班宿舍。
或许是十五班已经死了两个人的缘故。四个宿舍,被褥上都空空如也,没再出状况。
季寒川看着这样的情况,眉尖却一点点拧起来,像是想到什么。
他稍微落后一点,邵佑留意到,问:“寒川,怎么了?”
季寒川抬眼看他,说:“我数了数。大多数宿舍的确是八张床都铺了,但也有五六个宿舍是只铺了七张。教师宿舍另算。”和学生宿舍的布局不一样。
邵佑拧眉:“是这样,怎么了?”
季寒川说:“十五班四个宿舍,其中两个是七张。”
邵佑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还在楼里,光线不好,显得邵佑眼睛很黑、很暗。
他轻轻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季寒川吸了口气,把背后那具尸体往上挪了些。
要说心理压力,他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平静的那个。
但他也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此刻道:“那两张现在用来放行李的床,之前是睡着高卓、祝阳吗?”
“——还是说,真的就这么巧合?”
第104章 以前
邵佑没有回答。
他看着季寒川, 眼神深深。片刻后, 眸底却多了点笑意, 像是初春里消融的冰雪, 带出一丝微末的暖,说:“胡老师他们好像又看到起不来的同学了。”岔开话题。
季寒川顿一顿, 叹气,“唉。”
他其实不期待邵佑的答案。
而邵佑眼下的话,已经算表明态度。
季寒川心不在焉, 想:我猜对了吗?
一群人走过两栋宿舍楼, 最终找到十三具尸体。季寒川顺便数了女生宿舍的空床,和男生宿舍一样,五六个。
两边数字相加, 他隐隐察觉到什么,又理不出头绪。
……按照刚刚一闪而过的猜测,难道这些都是“消失”的人?
还是自己想太多, 反倒绕了进去?
季寒川遗憾:可惜不能再回一趟新校区,看看各个班级黑板边上贴的名单。
不过看了多半也没太大用处,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名字, 再拿来老校区,与现存学生npc一一对应。
从宿舍楼出来时, 十三具尸体覆在每个人背上。起先还有人觉得害怕,到现在, 周边所有人都一样, 于是慢慢放松心神、强行自我安慰。
这幅模样, 当然不敢大大咧咧从空地那边走,生怕被教学楼里的学生看到。
他们走了侧门,绕到宿舍楼之后。围墙伫立,耿泰河与白文玉先前爬过的树依然在。在老师和昔日舍友背着十三个不会醒来的同学从旁边走过时,恰好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再晚一点,尸体被放入两个冷柜,耿泰河与白文玉被压到最下面。所有人神色肃穆,像是在参加一场特殊的葬礼,看教导主任慢慢把冰柜门阖上。
隔着玻璃,隔着一层积累已久的霜花,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被掩盖。最终,只能看出模模糊糊的五官轮廓。
这之后,胡老师又拿了几块布,盖在冷柜上,遮掩一切。
做完这些,胡老师手撑在冷柜边缘,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
葬礼“仪式”部分结束,终于有人打破沉默,问:“这要怎么给其他学生交代?”
这些天,教导主任俨然成了老师中的主心骨。但面对这种情况,他的脊背还是骤然弯了下去。短短几天,看起来就像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瞒着吧。”教导主任说。
“怎么瞒?昨天刚说没人能出学校,今天就这么多人不见了!”
教导主任沉默。李青这会儿倒是接口,道:“有些时候,问问题的人不是真要知道答案。”
他还是觉得季寒川太过顾及npc,说得好听点是心慈手软,说的难听了那就是妇人之仁、分不清重点!
这样的心情,夹杂着之前被阻止时毫无还手之力的软弱感,让李青看季寒川非常不顺眼。
但李青自认理智、能屈能伸。在对季寒川十分不喜的情况下,慢慢也承认。在接下来还有九十天的情况下,稳定总好过混乱。
玩家们或许真能干掉所有npc。但那之后,就要生活在一群尸体之中,也够受的。
相比之下,当下这样,每天少吃一点,缔造出虚假的和平,好像更有益于身心健康。
听到李青的话,那老师一怔。
李青继续道:“说他们生病了,在校医院休息——能对付过去就行。”
那老师慢吞吞道:“真的吗?”
教导主任抹一把脸,“真不真,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算赞同李青的办法。
那老师就叹气。在场所有人静静站着,他们都不想面对当下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话题。
这些学生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失去生命?
今天晚上,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吗?
与近在咫尺的死亡相比,连学校的封闭、食物的短缺,都变得不值一提。
教导主任深呼吸,说:“我们回去之后,要整理一个名单,把今天的事情记下来。”
他们最终还是散去了。
仓库是当下最重要的地方,在原本的锁外,又加了两把锁。三把锁的钥匙放在不同人手里。
此外,按照先前说的那样,门口始终有人当班。
三把锁一一扣上的时候,有人转眼,去看季寒川,心里暗暗想:之前这学生直接把校门口的铁门砸碎。这么看来,三把锁恐怕也拦不住他。
心里起了些念头,再看季寒川,就怎么都觉得他居心不良。
季寒川留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转头,见到一个眼生的老师npc盯着自己。对方刚刚并没有和同事们一起背尸体,而是负责守门,一直待在仓库这边。既然眼生,那他至少不在一楼、五楼办公室。
他眨眼,朝对方点一点头,算打招呼。
那npc更加不悦,想:他不担心、不害怕,还不是因为觉得可以随时来拿吃的?
胡老师是怎么对这么一个人放心的?照他看,与虚无缥缈的灵异事件相比,还是这学生更算威胁。
气氛凝滞,最后是教导主任说:“先这样吧。晚上……提醒学生小心一点。”
刚刚问话的那个老师又开口了,说:“这要怎么提醒?”
教导主任嗓音很低,带着难言的颓败,说:“小吴,我们虽然不能直接告诉孩子们。但这个学校,的确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笼罩着。现在还能粉饰太平,但学生们未必没有察觉到这点。”
姓吴的老师皱眉。他是政治教师,入职刚两年。能被提到高三,全是因为前任老师怀孕了,今年要养胎,于是主动申请教一年初中。吴老师还年轻,脸上带着几颗青春痘,眼睛里还有睡不好造成的血丝。他头发乱糟糟的,卷毛乱翘,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教导主任想一想,道:“寒川,你来说。”
季寒川猝不及防之下,被丢了一口锅。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其中善意恶意皆有。季寒川一律坦然接受。
他说:“很简单。不要睁眼,不要回应,不要回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老师道,“神神怪怪的。现在都这样了,还要制造恐慌吗?!”
季寒川眨眼。他知道,看到自己这样轻佻的态度,恐怕面前有人会更加不满。但季寒川不太在意。
他从来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此刻道:“吴老师,现在环境就是这样。”
季寒川摊手:“世界上总有一些未知的东西。您不认可那是‘神怪’,可以当做是某种异常的磁场,会被一些小动作触发,致死。”
吴老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想说点什么。但在上一局游戏里,季寒川练就了很熟练的“在开口前打断”技能,眼下道:“这事儿在我们同学之间,流传了一周,不是没有人告诉老师。上周一,胡老师觉得这是梦游。好,这个想法没问题,胡老师也因此联系了同学们的家长,很负责。可到现在了,别说这是不是真的梦游,就说‘半夜床头会有黑影’这事儿吧,那么多人都知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还不太相信,觉得这是封建迷信。要不然这样,从今晚开始,您找个学生宿舍睡一下?”
吴老师脸涨红,说:“睡就睡!”
季寒川一顿,微微笑一下:“我们宿舍正好空了一张床。你别担心,不是里面那十五个同学的铺位。”
两人说到这里,其他老师多多少少流露出点不赞同的神色。只是不知道,这份“不赞同”,究竟是针对哪边。
季寒川有意无意,瞥一眼邵佑,再对面前所有成年人说:“当然,不介意的话,耿泰河、白文玉的铺位,也在我们宿舍。欢迎其他老师一起试试。”
却没有人出声。
季寒川礼貌地等了三秒钟,总结:“既然老师们不想试,那多半是相信了。麻烦记得给班上同学提醒。我们初衷都是为大家好,没必要自己闹矛盾。”
说完这些,他一顿,“现在,我还是回教室上课。”
从头到尾,邵佑都站在季寒川身侧半步,看着自己的小男友。
而在不远处,李青则看着邵佑,若有所思。
在季寒川与邵佑迈步离开的时候,李青喊道:“等一等!”
季寒川侧头,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