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和玩家是不一样的。
前者再像人,也不是人。
在第一轮游戏结束之后,死去的玩家,永远成了npc。换言之,他本来就死掉了。再说,这场游戏很奇怪,竟然让她们回到上个世纪。于是叶芳更加不确信,除去玩家以外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她沉默,再没有其他人阻止乐游。胡蝶冷眼旁观,韩秀也有心让乐游代替自己犯险。乐游嘴巴里“啧啧”两声,像是嫌弃这些玩家胆怯。
就这样,他带着熊俊,吴同方一起,拐过一条条走廊,看到通往甲板的门扉。
乐游脚步忽然停下,问:“你们有没有听到……”
音乐声?
熊俊和吴同方脸上都带点茫然。
乐游拧眉,很快想起前几天礼堂内的演奏班。他耳边是提琴声,不知不觉间,心里竟然能接上下面的音调。
乐游警惕。他松开抓住宋和风领子的手,说:“吴哥,你去前面看看。”
吴同方却没有动。
乐游心下恼火。因为头等舱、三等舱的人横插一脚,他先前建立起的威信,变得岌岌可危。此刻,他看了吴同方、熊俊一眼,微微冷笑。然后抬脚,往前走去。
音乐声越来越大了。他甚至听到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与之一起的,是水声。
这条路走到一半,乐游倏忽一顿,看着身侧墙壁。
好像不知不觉间——
墙壁上,挂上了水珠。
这让乐游意识到什么。
他果断回身,向后走去。而吴同方、熊俊看到他的动作,意识到什么,先一步要跑!
宋和风身上被捆着,只能徒劳地“呜呜”。熊俊一咬牙,看他身形小,于是干脆将人扛起来、挂在肩上,向张老板房间跑去!
这期间,他和吴同方同样听到了音乐声。同时,有一只湿漉漉的手,搭在乐游肩上。
乐游往前,听到一声很轻微的断裂声。手还在他肩头,却又什么东西垂落下来,似乎是一小截臂骨。
“不好意思。”
他听到一声带着汩汩水流的女声,讲话的时候,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淌。
那个声音还说:“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吗?”
“哐当”一声,张老板的房门关上!
熊俊与吴同方气喘吁吁、心有余悸。
其他人惊异地看着他们。而熊俊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墙上的挂钟。
两点五十分。
只剩下十分钟。
可以撑过去、可以!
剩下的玩家意识到什么,屏息静气。叶芳很想问一句,乐游呢。但她最后也没有开口,小心翼翼地把困惑咽下去。
熊俊看着周身墙壁,苦笑。
在出门的时候,他们就该发现不对了。
外面的墙壁,比里面的,要深一个色号。
如果更敏锐一些……恐怕根本不用经历这个。
所有人沉默,宋和风看着这一幕。见乐游被其他人抛弃,他或许应该开心。但这伙儿人的冷漠,又让他心惊胆战。
终于,挂钟上的时针到了三点。
其他人仍然不能放心。
三点零二。
韩秀的肩膀松下去,宋柔的呼吸也开始平稳。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三声敲门声。
“笃、笃、笃。”
堵在门前的熊俊身体一震。
片刻后,乐游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开门!老子没死。”
……
……
季寒川再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他第一反应,是抬手,摸一摸眼睛。指尖下是细腻的皮肤,先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他想起:哦,布条已经被冲走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谨慎地呼吸,能嗅到空气中的沉闷潮气,加上海水腥咸味道。他坐在一个湿漉漉的石头上,此刻四周都是黑暗。过了片刻,大约是适应了,能看出一些轮廓。
季寒川静静坐了片刻。客观上被动地失去视觉,让他有些不习惯。但在确定现状无法更改后,他站起来,准备先探索一下自己此刻究竟到了哪里。
这似乎是一个洞窟。
在石头旁边,他触碰到一片水洼。丢一块石子进去,“噗通”一声,再听不出什么。季寒川想了想,脱下自己的上衣,在袖子上绑一块石头,再拉着另一边袖子,慢慢将衣服垂下去。
碰不到底。
他看着水洼方向,想:或许这就是我进来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随意地把衣服取回来。湿漉漉的,穿在身上,也是平添一份寒意。他体格好,只要不是极端的冷,都能受得住。此刻干脆把上衣平摊在石块上,聊胜无于地晾一晾,然后去探索四周。
他没有带能生火的东西。即便带了,先前在水中泡那么久,也失去用途。
此刻,季寒川花了很长时间,慢慢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空间。他手指触碰着湿乎乎的石壁,忽而一顿。
在上面……
好像有什么痕迹。
他停下来,耐心分辨。像是盲人触碰文字。
又过了很长时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太阳由东转西。季寒川摸出来了,这是一个人的记录。
那个人也被冲进这里。
但上面记录的时间是:光绪三十一年。
四十年前。
第75章 墙壁上
先前张老板与季寒川讲话, 提起这片海上的传说, 有说到近年战争里,葬身于此的海军。
而在那个时候,季寒川反驳他, 说海军算是英雄。英灵亡故, 即便魂不归故里,却不会出手伤人。
张老板被他噎住, 一时无话。
这场对话, 给了季寒川一个含糊信息:海面上的不对劲,是近年来才出现。
直到后来宋和风说起他的疯子父亲,季寒川心底的“近年”,又精确到“七八年内”。
但此刻, 他摸着墙上字迹,却倏忽发觉,这个诡谲传说, 已经在海面上流传已久。至少在这个人的记录里, 他祖祖辈辈,都听过类似的故事。
季寒川拧眉,从记忆里,揪出前天夜里、自鱼怪眼中看到的画面。他仔细回忆着那些画面中渔民身上服饰,还有轮船制式,下了结论:至少是明代之前。
这还仅仅是鱼怪出现的时间, 与“祂”无关。
想到那个怪物, 季寒川微微发愁。他继续往下摸去。
墙壁上的字迹似乎是用匕首刻成。当年一定刻得极深, 才能在海水冲刷下保留整整四十年。刻字的是个文化人,或许是为了言简意赅、少费力气,用了文言文。偶尔出现季寒川琢磨不透的字,不知是被海水腐蚀太过,还是异体字。好在结合上下文,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季寒川心里渐渐有谱。
这个人也遇到了与自己、与宋和风父亲类似的事。到了夜间,船上就会出现怪事。让人心神不属。
在这个人的记录中,他是一个普通船员。这个身份,让季寒川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随着一点点辨认字迹,他心态又放平,自嘲:哪有那么巧合。
作为船员,他还提到,自己这次出海前刚刚娶妻。哪怕为了青梅竹马的妻子,也一定要回去。
季寒川便意识到,这个人恐怕也是无意间被冲到这里。
此后,是许多絮絮叨叨,大抵是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无聊,无事可做,闲到发疯,于是讲了许多青梅妻子的事情。说她温柔贤淑,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说好相守白头。
在这其中,提到了一个村落名字。
季寒川手指摸上去时,有些惊讶。
他很快得出结论:对,这是宋和风在的那个村子。
可四十年前……
时间对不上,不会是宋和风的父亲。
季寒川眉头愈皱。此刻继续往下摸,手指在湿滑的石壁上扫过。这里还是太凉了,他皮肤冰冷,胸膛里心脏跃动,泵出鲜血、为全身输送温度。季寒川了解到:那个船员被冲到这里的时候,不仅找到了随身带的佩刀,还捉到几条一起被乱流冲来的鱼。
只是在摸到“鱼”字时,季寒川隐约觉得,这个字,似乎比其他字刻得都深,像是在强调什么。
季寒川抿一抿唇,继续往下。
虽然决心离开,但那个船员又有些恐惧。难怪,外面是一片幽深海域、四处涌动的暗流,这次被暗流裹走还能活下来,纯粹是运气好。再有下一次,会是什么结果,很难说。
可鱼一天天吃完,他还是下定决心。
到这之后,记录的字迹倏忽乱了起来。季寒川要加倍花时间,才能辨认。
似乎是那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很难以置信的事。
他摒弃了文言文,用白话文,在墙壁上一遍又一遍地刻: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字迹更深了,不知被描摹过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