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客栈楼下几乎没有多少行人,到了该休息的时辰。春情收拾好细软,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夏若雪,若是跟着回到京都,焉有她的命在!
从马车上下来,春情突然想起,白日里出城打探消息的时候,听说在湖州城周边有一家尼姑庵,说是尼姑庵,但是那里常年没有香火,地方偏僻,尼姑们日子过得很清苦,在后山开了一片地,很少下山与人交流。不如去那边躲避一段时日,就算官差搜查,也不会去那里。
春情走了几步,猛然看到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在谩骂,“妈的,谁那么缺德,大半夜的烧床单?要是引发了一场明火怎么办?多亏咱们兄弟发现的早。”
另一人回道,“看床单上有血迹,说不定是那个偷尝禁果的黄花大闺女呢!”
话毕,二人一同淫笑,话里话外,又扯到青楼去。春情脑子一闪,是了,这么好的证据,她为什么听话的要烧毁?万一她将来被夏若雪的人抓到,这可是用来威胁救命的法宝。
刚才官差看到血迹,说明被烧毁的程度不深,想到此,春情又偷偷摸摸地溜回去,看到那一团乱七八糟的床单还在原地,她松了一口气,里面还有夏若雪的衣衫,她用一个空的包袱皮卷起,趁着黑夜溜走。
客栈内,洗漱妥当,夏若雪喝了一杯浓茶,眼眸盯着房门口的方向沉思,已经过去约莫有半个多时辰了,春情那个小蹄子竟然还没回来,莫非,真像她想的那样子?
春情说自己被侵犯,纵然如此,那人也绝对不会找地方吊死。高门大户的丫鬟,没有几个是清白身子,说白了就是府上爷们亵玩的对象,等到了年纪,或是抬了姨娘小妾,或是给一副嫁妆打发出去,她们根本不会过分重视贞操。
难道说是逃了?夏若雪内心烦乱,目前她需要一个心腹之人为她遮掩,而春情目睹了她当时的惨状,夏若雪是想回到京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春情。
房内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夏若雪孤单的影子被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平添了悲凉之感。她站起身用铁丝挑亮了灯芯,再次沉默坐下,脑子转得飞快,若是春情真的跑了,她必须在事态未严重之前采取措施,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她将成为永平侯府的一颗废棋,为了府上未嫁女的名声,就算娘亲再疼爱她,也顶不住压力。
一想自己未来所有的美好都即将毁在今夜,夏若雪的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她用力握拳,指甲陷入到肉里也没有察觉,半晌后,她做了最后的决定。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夏若雪强忍着腿间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扶着门到楼下宫里嬷嬷的房间,找到永平侯府的婆子,夏若雪脸上带着眼泪,看着越发楚楚可怜,“嬷嬷,我刚从床上摔下来,发现我的丫鬟不见了!”
“岂有此理,春情那个小蹄子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永平侯府上的婆子又惊又怒,太后宫里的嬷嬷得罪不起,可她们也不能忘记自己是永平侯府的人,在出门之前,永平侯夫人大吕氏一直嘱咐二人要照顾好自家小姐,不然府上的规矩可不是吃素的!
“小姐,看您行动困难,是否伤到了腿?”
两个婆子围着夏若雪团团转,夏若雪镇定了下,心里恼恨太后宫里的嬷嬷,老不死的!她来找自家的下人,这嬷嬷板着脸,一句话没说,也不晓得婆子是谁的!而且,若不是这老不死的拿乔,家里的两个婆子都是伺候她的,今夜之事绝对可以避免。
“无碍,只是突然扭了一下罢了。”
夏若雪观察了内室,无比奢华,上面的摆设都是后来添置的,不过是住了几天而已,一个奴才,竟然比她堂堂永平侯府的千金有排场,她记住了,有账不怕算,只要能回到京都……
见到自家小姐受伤,春情不知所踪,两个婆子冒了冷汗,不再管太后派来的嬷嬷,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夏若雪回房。好在春情走之前,房间内全部收拾干净,被褥换新,窗户大开,又点了好闻的熏香。
“小姐,这房内的摆设怎么都没了?”
一个婆子大惊失色,想到什么,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楼下马车处,片刻后喘着粗气,带着哭音道,“小姐,不好了!咱们马车上的贵重物品都没了,而且,而且……”
马车的车厢有一把大锁,又在客栈后面的车马房停着,不是自己人根本上不去马车,就是两个婆子也没有车门的钥匙,刚才婆子到下面一看,车门敞开,里面值钱的物事不翼而飞。
三更半夜,无法报案,夏若雪冷静地点点头,刚才她的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春情果然是怕承担后果,溜了。目前湖州城紧闭城门,只要在城内,她就不信找不到此人!等找到这个贱丫鬟,直接几刀捅死了事。这一夜,对于夏若雪来说过得如此漫长,她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早上两个婆子过来伺候,看到她眼里细密如蜘蛛网般的红血丝,唬了一跳,连忙安慰,“小姐,您放心,那个贱婢绝对跑不了!”
“就是就是,您可千万不要因为那个小蹄子气坏了身体。”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的打水伺候夏若雪洗漱,比以前更加殷勤,心里骂春情大胆包天,卖身契在自家小姐手中,竟然有胆子逃跑,真真是鬼迷了心窍。
这个时代,对逃奴的处罚分外严厉,不论男女,都将被发配到西北盐场,那里比地狱还地狱,每天从早到晚的干活儿,还要忍受无止境的打骂,比死还难受。
“去衙门报案,就说那个丫鬟偷走了太后娘娘送给本小姐的首饰,并且携带大量金银逃脱,要求湖州知府全城搜捕。”
夏若雪的眼眸深处划过一抹阴狠之色,很快散去,她装作漫不经心用勺子搅了搅白粥,强忍着吃了一个饼子。目前,她绝对不能回京,当然也不能留在湖州城。
“小姐,您说什么?”
其中一个姓陈的婆子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湖州这个破地方,到处都是流民,又脏又臭,而且还流行疫病,不回京都,难不成还要在这里扎根?
“暂时不回京都。”
夏若雪闭上眼睛,幽幽地叹口气。现在身边只有两个婆子,一个陈婆子,一个王婆子,皆是娘亲的心腹,若是让二人知晓昨夜的一切,必定会传到娘亲的耳朵,那时候,就是娘再宠爱她,也不得不估量计划继续下去的严重后果。
所以,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永平侯府千金。为今之计,要找个地方等候消息,夏若雪突然想起表妹莫颜,似乎颍川距离湖州比较近,只有几天的路程。
若是回京,距离湖州太远,万一抓到人,春情那蹄子乱说怎么办?她虽然可以说对方是污蔑,到底对名声有损,所以要在最快的时间解决此事。再者,若是和宫里嬷嬷一同归京,一路上根本没有采买避子汤的时间。
“去乡下?”
陈婆子的眼珠子差点没凸出来,自家小姐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在湖州住客栈已经够憋屈了,还要去什么颍川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定是疯了!
王婆子到衙门报案归来,进门对夏若雪汇报情况,她在衙门提起是永平侯府的人,得到了礼遇,对方办差很是认真,并且留下春情的画像,全城悬赏通缉,王婆子表达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弄死了没关系,多多“照顾”。
天气不错,阳光照在屋中的角落,暖暖的。夏若雪的心却一片阴霾,她强忍着烦躁,耐心解释,“这次和宫里的嬷嬷一起归京,势必要抢太后娘娘的风头,咱们去颍川住一段时日,跟着表妹一起在腊月归京刚好。”
“而且,京都现在也不太平,枪打出头鸟,咱们不如到颍川躲避一段时间。你们放心,回府我必定会和娘亲说明情况,重赏二位。”
夏若雪阐明了自己的观点,陈婆子和王婆子觉得非常有道理,便点头同意,最主要的小姐的最后一句话,重重有赏,既然出来跟着吃苦了,就善始善终吧,春情带着包袱跑了,人没找到,二人回京也会跟着吃挂落。
宫里的嬷嬷对于夏若雪不回京不置可否,但是她本身是个奴才,孤身一人无人服侍,这回去了路上,端茶送水可不是要亲力亲为?
夏若雪就是个人精,目前,这个老妖婆她得罪不起,只好买了两个丫鬟伺候,正好湖州水患,卖儿卖女的人大有人在,买两个伺候人的丫鬟,只要二十两银子。
因为宫嬷嬷手里捏着太后娘娘的名帖,所以夏若雪要跟着一同出城,等到出城之后在兵分两路,她寻了个机会,打发两个婆子去采买,自己到医馆,买了避子汤,强忍着苦涩是味道一饮而尽。
不同于夏若雪那边的一塌糊涂,莫颜过得格外平静而充实。上午的时间采药,晒药,下午做一些药丸,夜晚的时候练功,和墨香搭配默契,二人都进步飞快。
眼瞅着进了九月中,离大堂哥的亲事只有一个月了,家中人变得雀跃,爷奶和大伯每日都去新房那边看看,就是桌子歪了,也要挪动一下,堂姐莫玉更是常客,每日雷打不动的喂鱼,偶尔浇浇花。
“小姐,这是从京都的来信,还是陈小姐的。还有这个。”
墨香小跑着进门,用帕子点了点额角,这几天收到的第二封信,不同的是,这次随着而来的还有一个包裹。
上封信陈英也没说什么,京都形势不好,她已经被禁足在府中,本来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莫颜又不在,只能每日在后院舞刀弄棒,自己解闷。
包裹里是一些除蚊虫的药粉和香料,本来莫颜带的量是够用的,谁料计划有变,她要多呆一段日子,莫颜正在愁呢,乡下地方蚊虫多,家里用的熏香刺鼻的很,她好像对那个味道过敏,总是不停地打喷嚏,这不,瞌睡有了枕头,陈英托人送来足够的分量。
信上还是没有说什么,对林苗月的死,只是简单的描述几句,那个叫绣儿的丫鬟被通缉中,貌似没有什么进展。陈英的信上主要在关心莫颜的身体,乡下条件差些,担心她身体受不住。
“陈小姐是真正的惦记小姐您的。”
墨香啧啧两声,对比起来,小姐的“好姐妹”赵桂花只会挑破离间,一句关心的话没有,人品如何,到底是不是朋友,这个时候高下立见。
“是啊,这次回去,少不得英姐姐的礼物。”
莫颜轻轻勾起了嘴角,心情不错,也就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全家人就要一起回京了,自家堂姐莫玉的性格爽利,和陈英定能玩到一起,三人可以约定到京都的寺庙拜佛,小住几天。
“小姐您现在宝贝多着呢。”
想起一箱子珠宝,墨香脸上挂着神秘的笑,虽然小姐没有提及,可是墨香知道,南平王对自家小姐很不同,可以说是另眼相看,她看这亲事有门。
主仆二人打闹一会儿,墨冰冷冷地进门,屋内气氛就是一凝,墨香察觉到不对,疑惑地问,“墨冰,是不是有人让你生气了?”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莫家的人从不会把她们当奴婢看,吃的饭菜都一样,而且家中的人很好说话。墨冰可不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
“小姐,您要做好准备,麻烦来了。”
墨冰刚才得到传信,夏若雪已经过了几个城镇,到达颍川周边的城池,很快就会来到靠山村,至于夏若雪身上发生的事,墨冰一清二楚,这次太后派去的人,一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监视。
“麻烦?什么情况?”
莫颜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其实她还是喜欢红茶的味道,暖胃,这个时节已经不许要喝凉茶,早晚的雾气大,天还是挺凉的。
“是啊,小姐要有什么麻烦了?”
墨香有些着急,墨冰是个有本事的人,一直在教她武功,连墨冰都说是麻烦,墨香眨眨眼,突然觉得心底一凉。
“是小姐的表姐,永平侯千金夏若雪,正坐着马车,赶往颍川。”
墨冰关上房门,把得来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让墨香顿时睁大眼睛,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还是莫颜镇定一些,她用手敲着桌子,眉头轻蹙,“所以,她找上门来了?”
夏若雪此举的含义很明显,春情那个丫鬟是袁焕之的人,能溜掉,是不是仗着有靠山?这一些暂时说不通,但是墨冰说的对,夏若雪来颍川,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小姐,咱们怎么办?”
好歹是亲戚,没撕破脸,总不好拒人千里之外,但是夏若雪最喜欢耍心眼使绊子,就算是现在处于低谷,也未必会消停,再有一个问题,万一她倒霉的有了身孕,不会牵连到莫颜身上吧?
“墨冰,表姐她喝了避子汤?”
关于这点,莫颜要再三确认,在京都,夏家有什么丑事,都和莫家没关系,若是二人在一起,夏若雪大了肚子,莫颜的名声也没了,而且那人忒不是东西,没准要拖她下水。
“放心,我们的人安排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到了药铺不需要等待,就有熬好的避子汤?”
墨冰沉默片刻,继续道,“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她的丫鬟春情,以防万一。”
夏若雪要到靠山村,主仆三人的日常作息要被打乱了,白日配药要偷偷摸摸才行,晚上练功,由墨冰看着夏若雪,以防那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晚上,总是有黑衣人上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莫颜见对方没有杀意,也就不管他们,自己睡得香甜,查找之物无非是万俟玉翎身上的虎符,因为之前二人同行,她成了怀疑的对象。
或许是黑衣人也没抱什么希望,不认为万俟玉翎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京都闻名的草包小姐,所以众人检查也不上心,翻找了一下,便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墨冰的消息很准确,两天之后,靠山村就迎来了夏若雪的车驾,这次阵仗不小,是由颍川知县徐旺陪着进村,提前通知了村里人家出门迎接,说是京都永平侯府千金来了。
村里的百姓不太高兴,永平侯千金,谁认识?值得兴师动众的让众人迎接?人家莫家的小姐多低调,见到村里人还主动打招呼,丝毫没有架子,所以那天村民虽然去了,但是老大的不高兴,还有一部分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议论纷纷。
吕氏得到了消息,冷笑一声,夏若雪不回京都,跑到颍川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打的倒是好算盘,可惜这块是莫家的地盘,不是夏若雪说的算的,有她在,别想使什么幺蛾子欺负她闺女。
“小姐,看您面带笑意,似乎是真的欢迎表小姐一样。”
墨香撇撇嘴,既然自家小姐都表示出欢迎的姿态,她这个做丫鬟的也不能摆脸色,可她做不出欢呼雀跃的表情,对着铜镜努力练习微笑,最后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莫颜一口水喷出。
“墨香,自然就好,你脸都僵硬了。”
莫颜咳嗽两声,这丫鬟的那笑脸真是诡异,让人毛骨悚然。莫颜一直假意和夏若雪交好,这种时候还得表现出一些气量。
“别以为你家小姐心情好,现在的心情和上坟一样,但是呢,不能表露出半分,你学着点。”
莫颜努努嘴,从房中出来,墨香跟在后面,主仆二人朝着村口进发,莫玉有些不自在,这人是什么猴的千金,她就知道京都很多猴,永平猴,安平猴,为啥要以猴子命名呢,难道是神兽?
“堂姐,你放心吧,她是来做客的,你高兴就说两句,不高兴就不搭理。”
莫颜拉着莫玉的手安慰,但愿夏若雪识相点,不然她的地盘她做主,定要给夏若雪好看!
夏若雪能来颍川,最高兴是非徐旺莫属,他派出自家女儿接待,女儿很快和永平侯千金夏若雪打成一片,这是好事,若是相处得好,将来没准能借上光,他可知道,夏家在京都也是顶级勋贵,不是寻常人家能攀上的!
马车缓缓地驶进村里,村里的土路都是石子儿,夏若雪被颠簸的脸色发白,她喝了一口水,强制让自己镇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喝了避子汤之后,总有呕吐之感,有时候打嗝都是满嘴的药味。
“小姐,老奴看到表小姐了,在村口等着呢!”
陈婆子对靠山村的环境非常不满意,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茅草房呢,比永平侯府的茅厕都不如,这也是人住的地方?她这个当下人的都没吃过苦,何况是自家小姐!眼前这个县令是个有眼色的,怕小姐不习惯,在县里安排了一个二进带花园的小院子。
“也才一两个月未见,表小姐怎么就和乡野丫头似的呢。”
王婆子把脑袋探出车窗,看到莫颜就穿了一身棉布衣裙,撇撇嘴,一脸轻视,出身贫寒就是和出身勋贵不一样,莫家是才发达的,而夏家,几辈子以前就是京都的勋贵了,这就是底蕴。
“颜颜那是真性情。”
夏若雪闻言,从车窗内探出头,看到莫颜站在前面,她挥了挥手,王婆子说得没错,表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裙,看着活像抹布,没有一点京都贵女的模样,但是她却从心里多出一抹快感。
“太粗鄙了些,所以您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在此处常住吧?”
陈婆子贬低莫颜不是没目的,她知道自家小姐看不上草包表妹,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陈婆子不想跟着在乡下受罪,用莫颜举例子,希望小姐能住到县城的二进院子去。
“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算是寄人篱下。”
夏若雪挑了挑眉,见马车停下来,才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最近路上走的缓慢,有时间调养,夏若雪的脸色好了一些,想开了,心中也不像原来那般郁结。
“表姐,一路辛苦了,听徐知县说你是从湖州而来,能代表太后娘娘去抚慰南边的百姓,真是了不起!”
莫颜假装不知道情况,上前拉着夏若雪,眉眼弯弯,“不过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呢?”
“我们小姐是想念表小姐,而且听说夫人也在,正好两座城池不远,特来拜访。”
陈婆子笑咪咪地从背后站出来,帮着答话,墨香脸色微沉,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自家小姐说话,却派一个婆子应答,都到了颍川,还摆谱,这里谁知道表小姐是侯府千金?
“表妹,在京都哪有自由,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想松快松快呢。”
陈婆子主动答话,夏若雪非常满意,她就是想压莫颜一头,现在见陈婆子说完了,她拉着莫颜的手,看着旁边的莫玉,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堂姐莫玉。”
莫颜心里嘀咕,面上却没表现任何,又和莫玉介绍了夏若雪,所幸在外面,夏若雪还是喜欢装腔作势的,又在乎自己的名声,所以表现得很是客气。
回到莫家大宅,刚进了院子,大伯娘赵氏正在杀兔子,内脏满地都是,等候一会儿丢掉,陈婆子见状,立刻道,“天啊,怎么在院子里杀兔子,好血腥!”
“哎呦,招了苍蝇,还能吃吗?”
王婆子紧皱眉头,也跟着大呼小叫。赵氏闻言,站起身,脸色很不自然,她是知道这位小姐的身份,可是到别人家做客,怎能如此不客气呢。
“大伯娘,没事的,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个奴才罢了,那有资格指手画脚?”
对于两个刁奴欺负自家人,莫颜那是万万不忍的,她回过头,冷笑道,“表姐,我倒是不知道,你身边的奴才倒是比你还娇贵了。”
“颜颜,她们也是没到过乡下,胡言乱语。”
夏若雪回头瞪了两个婆子一眼,二人立刻噤声,但是她到底向着自己人,竟然装糊涂,不提赔礼道歉一事。
“借过,借过借过啊!”
莫玉一看自己娘受气,立刻跑到井边,提了一桶水,冲着两个婆子撞去,她力气大,把一桶水都泼到二人的身上,连前面的夏若雪都受到了波及。
“杀千刀的小蹄子,哎呦喂!我的衣裳啊!”
刚没进门,就在门口闹了这么一出,陈婆子和王婆子嘴里没把门的,骂起了莫玉,这让莫颜十分不爽,她怒斥道,“闭嘴,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刁奴说话!”
“呜呜,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两个婆子一身是水,面容狼狈,她们不敢和莫颜顶嘴,只得和夏若雪求情,挑事的目的也是想赶紧离开,啊呸,什么破地方!
“我的婆子不敬,还望不要见怪,我会好好约束。墨香,带二人去换套衣裳吧。”
夏若雪眸光微闪,语气诚恳,“天气寒凉,这么被弄了一身水,也是要受寒的。”
徐旺跟在后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宅一向不太平,他知晓,现在看这个永平侯千金不错,奴婢犯了错,还会担忧下人的身体,这样的人心善,没准真能结交。
夏若雪一贯喜欢当好人,直接冲撞,就是落了下乘,她给莫玉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墨香,没听到表姐说吧,带二人换衣裳去,表姐仁慈,格外爱重手下人,犯点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颜的话,给两个婆子下了定论,是她们出言挑衅在先,自家还能宽容的领着二人去换衣裳,而且,其中也暗含夏若雪包庇刁奴之意。
果然,话音刚落,夏若雪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可以给莫颜一个小教训,但是不能弄得太僵,她还得跟着莫颜的车队回京。
吕氏见到夏若雪很是惊讶,不管内心如何想,表面功夫要做到位,她拉着夏若雪嘘寒问暖,得知她从京都去赈灾的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心疼地道,“好孩子,受委屈了,回去你娘还不一定怎么心疼呢。”
“姨母,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我也没办法,好在赈灾的东西都送到了。”
夏若雪说了几句场面话,她已经托人给京都永平侯府送信,告知娘亲要去颍川,和姨母吕氏一同归京,至于春情逃跑一事,想必会有人告知永平侯府。
“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实诚。”
吕氏问了几句南边的情况,还提到了南平王万俟玉翎,果然,夏若雪眼睛一亮,来不及嫌弃屋中的摆设,她试着套话,“来的路上听说王爷失踪,在湖州,宫里的嬷嬷遇见了李德管事……”
吕氏这么多年吃的盐比夏若雪吃的米还多,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但是她依然装作不知情,这个外甥女对南平王有意思,追到了湖州,结果呢,王爷失踪,夏若雪跑了个空。
“姨母,您一路上和王爷同行,没出什么岔子吧?”
夏若雪微不可查的打听,她面上带着担忧,看似真心为吕氏着想,“听说这一路不太平,万一有人心怀不轨……”
“这一路赶路,经常露宿在荒郊野岭,多蚊虫,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吕氏假装听不明白,说了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话题就是不往万俟玉翎身上引,夏若雪想知道莫颜有没有和南平王正面接触过,眼中就带了焦急之色。
“若雪,家中倒是有空房间,这会已经收拾好了,在乡下不比京都,委屈你了。”
吕氏拍了拍夏若雪的手,面上露出一抹疲色,“马上到了午时,你不如去歇个晌。”
“姨母,瞧您说的,您都能在这里住下,我有什么不能呢。”
夏若雪站起身,她心里琢磨这些事还要问莫颜,那人是个草包,很好套话,可能是出于什么考虑,姨母并没接她的话头。
村中的房屋简陋,家里都是硬板床,陈婆子和王婆子挑挑拣拣,对这个不满意,那个不行,最后也和莫颜学,把马车上的东西全部搬到房间内,这才勉强和永平侯府的下人房差不多。
夏若雪的房间在莫颜旁边,是原来洛祁的屋子,被整理一番,干净整洁。徐旺送了不少日常用具,便离开了,衙门不能离开人,他走的时候,得到夏若雪的几句感谢,心里正美着。
“小姐,您为什么要在这个破地方住下来,徐知县找的二进小院子要好多了!”
陈婆子打来一盆水,还是抱怨个不停。夏若雪不喜欢村里,也觉得条件太差,不过自从在客栈里发生那一幕,她心里有了阴影,万一住进二进小院子,来了歹人如何是好,对比起来,莫家安全。
“唉,还不知道晚膳能弄些什么。”
王婆子叹了一口气,一路上众人虽吃苦,却也经常去酒楼打包饭菜,在乡下能有什么东西,食宿不如永平侯府上末等的小丫头。想到在这里要呆一个月,她就不舒服。
“都注意些,若是再挑三拣四,你们就不用跟在我身边,去县上住吧。”
夏若雪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很轻,却把两个婆子吓一跳,她们服侍宫里的嬷嬷,忽略自家小姐,虽然也是小姐认可的,还是有点心虚,就怕回京重赏没得到,先领了板子。
“小姐,老奴保证不再滋事。”
见两个婆子保证,夏若雪安心睡了一觉,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心里包袱,如今能彻底的放下,是了,就算不是处子之身,她也能想办法在新婚夜弄出落红来,这都不是问题,为今之计是弄死春情,杀人灭口,不然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事儿。
晚膳夏若雪没出来用,家里人松了一口气,和永平侯府千金在一个桌子上同食,他们会非常的不自在,怕没有规矩,给吕氏和莫颜丢人。
“爷奶,放心吧,她住一段日子就走了。”
莫颜讨厌夏若雪,却不好赶走她,只能想法子让她别出现在众人眼前。好在夏若雪有自知之明,虽是觉得农家饭粗陋,还是没少吃,吃了一大碗米饭。
一整天,莫玉闷闷不乐,家里就好像多了个扫把星,那个猴子家的小姐,看着就让人讨厌,还总是装作大方得体的模样,莫玉性子直接,却不缺心眼,知道这种人最难对付。
吕氏也表示没有关系,一家人这才又热闹起来,讨论大堂哥莫轻云的亲事,最近话题一直围绕在这方面。吕氏和莫颜归乡,本来按照习俗,应该请村里人吃一顿,无奈赶上禁止饮宴,家里人就想着借着莫轻云成亲宴客,好好做上几样大菜,油水要足。
“鸡鸭鱼肉不可缺,还有四喜丸子,剩下的菜,我看咱们就用青菜鸡蛋就好。”
一次做太多人的饭食,家里人手肯定不够,村中媳妇做菜比较抠省,总是舍不得用油,所以那滋味就不怎么好,最后家里人决定,在镇上饭馆酒楼,请几个大厨来帮忙。
“这个不错,咱们老莫家长子嫡孙成亲,就别在乎银子了,不够我这能贴补。”
爷奶对朱氏很满意,愿意让对方有面子,所以婚礼隆重一些也没什么,当天知县徐旺要带着妻女来,总不好太寒酸,得让别人知道,自家的气派。
“六六大顺,咱们就来十二个大菜。”
村里人家宴客,正常凑够八个菜,条件好的人家,凑上十个菜,但是很少能有把鸡鸭鱼肉都做全乎的,一般有鸡鸭,有肥肉,但是鱼肉不太便宜,一条要二三十文钱,还只能买到小的死鱼。
“家里的灶不够用,得在外面搭好土灶。”
家人一人一句,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时候没天气预报,或许那天会下雨,若是摆在院子里的话,上面得搭上防水的油毡布,虽然麻烦,也要提前置备。
莫颜真切地感受到家人的喜悦,大堂哥莫轻云前几天再次出去走镖,这是新婚前的最后一次,他想多赚点银子,给朱氏买点好看的首饰。
家人正在谈笑风生,陈婆子在门口探头,莫颜面色一冷,和吕氏打了个招呼,站起身,“怎么,是表姐有事?”
陈婆子被夏若雪敲打,不敢对莫颜不敬,讨好地笑道,“不是的,是我们小姐想找表小姐说说话。”
黄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站在农家小院,西边是带着红光的夕阳,天边一片晚霞,眺望远处的树林,看着家家户户袅袅炊烟,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莫颜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走吧!”
该来的总会来,莫颜是真心佩服夏若雪,古代女子对贞操看得比命重要,夏若雪在能遇见这样的事情很快走出来,不得不让人惊讶,若不是墨冰的消息,她肯定不会猜到表姐有此遭遇。
越是冷静的人,越可怕,莫颜再一次正视夏若雪,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她总觉得,夏若雪对她有莫名的敌意,或许是嫉妒她的容貌?
“表妹,你来了!”
夏若雪正在院中散步,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给莫颜一个笑脸,“村里的空气真不错,难怪你能忍受这么久了。”
“是啊,表姐。”
忍受?这里都是莫颜的亲人,何来忍受之说?若是让亲人们听到,定是会伤心。
“能和你在一起,咱们姐妹也好有个伴儿。”
夏若雪忙不迭拉着莫颜的手,眼神里带着神秘,她眨眨眼,“表妹,你知道吗,你有机会了!”
皇上赐婚,可惜林苗月是个短命鬼,等不到成亲便一命呜呼,这么说,莫颜和袁焕之有在一起的机会。夏若雪之所以透露这个消息,也是想卖个好,再有,林苗月死的蹊跷,夏若雪怀疑,这一切到底和表妹莫颜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