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沉壁无法, 只得老老实实地说了,一边说,一边偷觑着他的脸色, 说完了,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
闻若青气得七窍生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在军营里呆着时什么荤话都听过了, 况且成亲前一晚,闻若檀和闻若翡还抓着他狠狠教导了一番,传授了不少技巧,就连他二叔也腆着老脸过来说了几句, 所以他这方面的知识还算齐备, 听她一说,也就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催着去看大夫了。
真是奇耻大辱!平生从未遭遇!他火冒三丈,她知道她瞎说了些什么吗?
偏偏她还在一边火上浇油,“是不是真的该……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看什么大夫!不知道就不要胡说!”他勃然大怒, 一时觉得自己尊严扫地, 气冲冲摔了帘子下车, 跨上马背, 一言不发打马离开。
木棉见六爷走了, 赶紧跑上来问, “六爷怎么就走了?”
尹沉壁也很生气,他至于吗?
她气得抓住木棉的手, “咱们回去。”
“回哪里?”
“回庄子里去!”
木棉只好撩开帘子去吩咐车夫。
两个姑娘回了庄子, 尹夫人正和任妈妈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见两个人进来了, 女儿眼睛还有点红,吃了一惊,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木棉道:“六爷和少夫人在马车里吵了几句,六爷就骑马走了。”
岂有此理!尹夫人也生气了,这什么人啊,这么欺负她女儿,他国公府的少爷就了不起啊?明明一个银样镴枪头!
她把女儿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咱们不跟他过了,和离!”
尹沉壁惊呆了:“和离?”
尹夫人道:“不过就是催着让他去看看大夫吗?自己有问题还不愿意面对,火撒到你身上有什么用?一点男子的担当都没有。”
“我……”
“太过分了!怎么,你舍不得他?”尹夫人见女儿泪眼朦胧地不说话,问她。
尹沉壁心里很乱,这事儿是她先不对,可他发这么大的火,还撇下她先走了,真是让她又难过又生气,可说到和离,她又觉得不至于,再说她……真的舍不得他。
尹夫人冷静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缓了缓道:“先吃饭吧,你就先在家住几天,看他什么态度再做打算,乖妞儿,别伤心了。”
没一会儿闻若青调头回来,马车已经不见了。
他心里有点慌,他刚才的确是太过冲动,出生以来总是人人夸赞,没受过什么真的挫折,一旦觉得自己被人轻视了就很生气,尤其还是在这种男人最在乎的方面,何况完全是无中生有。
但是细想之下也不应该怪她。
之前的问题嘛,那晚他喝醉睡着了,她把他从浴桶里拖出来时看到的是平常状态,所以……
至于后面两个问题,他们到现在还没圆过房,她一个姑娘家,弄不清楚也情有可缘。
现在人不在了,怎么办?
他心头火急火燎的,在原地转来转去,他从前头回来,没看见自家的马车,应该不会错过。
这么说来,一定是回娘家了,他赶紧上了马,甩鞭一路狂奔,赶到尹家庄子,果然马车正斜斜地停在院子外,车夫不见影踪,想来被请到了院子里。
他心头一定,人在这里就好办。
他把马拴在一棵树上,上前敲门。
“岳母,沉壁,请开开门!”
里面根本不应。
他拍了半天,手都拍酸了,里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等了一会儿,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跃上墙头,趴着往下看。院子里没啥人,好在车夫正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竹凳子上,捧着个碗在那儿喝水。
他捡了墙头上的小泥块,朝车夫身上扔。
车夫抬起头来,目光扫到这边,顿时像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
闻若青赶紧朝他使眼色,又朝院门的方向抬抬下巴。
车夫马上起身,偷偷摸摸地打开院门出来。
“六爷……您……”
“嘘,小声点,你先回去吧。”
车夫有点犹豫,“我走了少夫人要用车怎么办?”
“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赶紧回去给老太君和太太回个话,就说少夫人家有点急事,今晚回不去,我陪她在这儿住。”
“好好好。”车夫答应着,往马车那儿跑。
“回来!”
车夫只好又跑回来。
“敢说实话,回去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
车夫腿打着颤走了。
这时暮色已降,冷风飕飕的,闻若青探头从门缝里打量了一下院子,觉得里头没什么好躲避的地方,想了想仍是悄悄跃上墙头,趴在墙上往里面看。
他拍了那么久的门里头的人都不开,想来是很生气了,他心里很是心虚,这会儿完全不敢见到他那位岳母大人。
他伏在墙头上凄凄凉凉地等着,等到天色完全黑了,又等到里头的灯都灭了,这才悄无声息地跃下了墙头,猫着腰来到一排正屋的窗下。
她是哪个房间来着?他正踌躇着,就见木棉端着一盆水从他身边走过。
……
大眼瞪小眼,他赶快在唇上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木棉会意,点了点头,给他指了指西边的一间屋子。
不错,丫头也不总是坏事的,还是有好丫头的嘛,闻若青心道,回去就给她涨月例!
木棉好人做到底,还悄悄地领着他进了堂屋,把西间的房门打开。
尹沉壁在里面道:“什么事?”
“少夫人,还要水吗?”
“不用了,你去睡吧。”
“哦。那我去了。”
木棉退出来,朝六爷使了个眼色。
闻若青赶紧进了门,把门别上。
尹沉壁没点灯,但也没睡,正坐在窗前想着心事,听到门响也没在意,以为是木棉。
他快步走上前,蹲下来把她拥入怀里。
她惊得正要叫出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反应过来,叫是不叫了,但是使劲挣扎起来,低声说:“你来做什么,放开!”
他紧紧抱着不松手,“我错了!”
认错认得这般干脆利落,她不由呆了呆。
“我不该撇下你先走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她赶紧小声道:“你小声点,我娘还在那边睡呢。”
他压低了声音,“好,我小声些,你不生气了吗?”
“谁说我不生气了?你放手,咱们和离吧!”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和离吧!”她板着脸说。
“是因为你觉得我需要去看大夫么?”闻若青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是平常状态,那个……那个什么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会……会……”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黑暗中不觉红了脸。
“不是这个。”她也红了脸。
“那是后头那两个问题吗?我们没有圆过房,你自然不知道,我……绝不会只有……”他顿了顿,一鼓作气地说:“只有那么点时间的,也不会那什么——”
“也不是这个。”她打断他。
“那是什么?”
“六爷的脾气,我伺候不起。”成亲以来,他还从来没对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即使是刚开始他不怎么喜欢她的时候,也算是一直以礼相待,突然这样声色俱厉地冲她发火,她真是一时接受不了。本来看他回来找她,她都慢慢地调整好了情绪,想着晾他一晾,明天一早就回去,但是这会儿他一来,在他面前她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委屈,眼泪都快淌下来了。
闻若青心头像给凉水泼了一般,手臂缩了回去,站起来退开两步。
他不是很快就回来找她了吗?他冲动之下发了火是不对,可她随随便便就说要和离,是不是真的不想跟他好好过一辈子?刚成亲那会儿她说过要和离,难道现在也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两个人半天没说话,淡淡的月光照进来,他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水光。
他心头一热,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他的。
他重新上前抱住她,低声地哄着她:“我错了还不行?我以后改正。”
她头贴在他腰上,手也圈上来,眼泪往他衣服上蹭,“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撇下我。”
“杀了我也不会了。”
“不要那样对我吼。”
“再不会了,你对我吼回来吧,我绝对没有二话。”
她仰起头来,扑哧一笑,“谁要吼你?没头没脑的。”
他低头看着她在朦胧月光下绽开笑颜,明净清华,凝眸如水。
她干嘛要长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呢?秋水波心一点清,藏星纳月自有灵,真是……完全招架不住啊!
他挤到她的椅子里,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上轻抚,按在她背心上,略顿了顿,用了点力,将她压向自己。
她顺势依了过来,两人额头相抵,气息交错,他轻触她的鼻尖,继而偏头吻上她的唇。
像是跌入春光旖旎的梦境,雨后春阳渐渐炽烈,小小方寸之地的勾缠迂回,烧起身体里蛰伏的火。
他难耐地抱着她站起身来,紧走两步,把她放到床上。
“咕咚”一声响,床脚移了移,继而咯吱颤动几下,寂静深夜听来分外明显。
两个人都吓住了,心砰砰地跳。
“沉壁,你在干什么?还没睡么?”尹夫人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两人僵了一僵,神色慌张地相互对视着。他撑在她上方,半天都不敢动。
“没事,刚不小心碰到床头了,娘您睡吧,我也睡了。”尹沉壁胆战心惊地喊。
那边没声音了。他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抱她,压在她身上闷笑。
明明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夫妻,偏偏弄得像偷情做贼一样,这是哪门子事儿啊!
他单手撑起身子,略微离开她一些,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鬓角,把散落在她颊边的几缕发丝撩开。
朦胧微光下,她眼里流淌着别致的风情,下颌的弧度柔美如弯月,浅浅呼吸如醇酒一般让人迷醉。
他心头火热,长指滑过光洁细腻的脸颊,在柔软的唇上摩挲片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她的双臂缠了上来。
唇与舌的嬉戏带出更多渴求,他埋着头,顺着她的脸庞细细地亲,把她的下巴颌儿和修长的颈脖亲了个遍。
她想起一事,赶忙去推他,“不行!”
“为什么?”
“我那个……”
他停了停,“那个什么?”
“小日子来了。”
“什么?”他声音大了几分。
“嘘,你小声点,没骗你,真是小日子来了,就今天下午。”
他身体僵住了,呆了半天,完全泄了气,翻了个身,仰天成大字型躺着,沮丧地不想说话了。
……圆个房怎么就这么难!
“好事多磨嘛,”她低低笑着,爬过去亲他的脸,“你快回去吧,不然明儿一早怎么交代?”
赶他走?他可不干,虽然做不了正事,但抱着睡总是可以的,他平息了一下紊乱的气息,侧过身来把手放到她的腰上。
“我不走,就在这里睡,城门都关了,你要我回哪儿?”
“哦,对,哎呀,糟了!”
他拥着她,无奈地问:“又怎么了?”
“怎么跟老太君和母亲说今晚没回去的事?”
“我已经让车夫回去禀告了,就说你家有点急事,我陪着你在这儿——事事都能指望你?”
她笑道:“好好好,就你妥当。”
可是小赢了嘴仗,他一点也没高兴,仍然很气馁:“那什么,做不成那事,你得再亲亲我,安慰安慰我。”
她很听话地亲他,把他亲得心神荡漾,不得不把她推开一点,“算了,别——”
她不明白地看着他,他拿手把她的眼睛一捂,头埋到她的颈窝里,叹息道:“过几天你就懂了。”
“那咱们好好说话。”她起身脱了外衣和裙子,拉过被子盖着,又去解他的腰带,想帮他宽去外袍。
他赶紧坐起来,捉着她的手,“我自己来。”
两人躺了下来,闻若青搂着她的肩头,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你没吃饭啊?”
“我上哪儿去吃?”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她又赶紧披衣起来,“你等着。”
他抓住她,“算了,别去,你不是小日子吗,好好躺着。”
“哪里这么娇贵?”她没理他,惦着脚出门去了。
他坐起来,就着月光打量着她的这间屋子。
自然是比不上长桦院里的富丽朗阔,又狭窄又简陋,但是干干净净的,陈设简单朴实,还挺舒服,有一种自然的温馨。
她一会儿就进来了,轻手轻脚把一个托盘放到窗前的桌上,小声说:“快起来吃。”
托盘里只有一盘面馍,一杯茶水,她歉意地笑了笑:“厨房里只有这个了,你将就一下”。
“这就很好了。”他披了衣服下床,坐在桌边往口中塞着东西,觉得有点闷,伸手把窗户支开一半。
一片宁谧中,秋窗斜月,霜晴夜长,院子里云停风静,檐下萧架影深。
他想起头一回到她这院子里来时的情形。
“那次我给你送银票来,你为什么问我是不是要喝水?”他问她。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事。
“我们这庄子在官道边,常常有路过的人上来讨水,我以为你也是。”
他以前的确是到这附近的庄户人家家里讨过水,这么想着,他又伸头往窗外看了一圈,“你这里我来过吗?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肯定没有,”她摇头,很老实地说,“要是我见过你,我一定会记得的,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会记不住?”
她说他漂亮,他听起来真是欢喜得很,以往每个人都说他长得好,他也没当回事,军营里听多了还觉得挺烦,所以在营里他很不愿意刮胡子,省事不说还免得听这些闲话。
这时他巴不得把自己收拾得更漂亮些,好让她看见了他像其他姑娘似的走不动路。
“想什么呢?愣着干什么?吃完了就快睡吧,你明儿还上值呢。”
“没想什么,”他上了床,“你也来吧,用不用我给你揉揉肚子?”
“不用!我还要把盘子拿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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