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尾继续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处在冯昭仪身上,以冯家的辈分算,冯昭仪的长姐是太后的亲娘,太后该唤冯昭仪一声姨母,但是两人都嫁到了皇家,按照皇家的辈分,冯昭仪又该唤太后‘婶娘’,这请安的时候辈分就乱喽。所以呢,太后以静养为名,干脆也不让嫔妃去请安了,由着皇后娘娘代表众嫔妃请安了。”
“是啊,这可真是乱了。”王沅随口应道,心里却在想,果然皇室就是天底下最不受规定的一家子了,若是放在民间,哪里会出现既是婶娘又是侄女的情况来。
鼠尾又道:“太宗皇帝在时,宫里几乎每年都要从民间采选家人子进宫,先帝与咱们陛下却不同,统共就没有几个嫔妃,陛下在位三年,加上婕妤你们新入宫的才区区十人。”
十人还不算多的吗?王沅心里吐槽,但是想想掖庭这么大的地方,住十个人确实不算多。
鼠尾道:“皇后娘娘贤淑,对宫人好,我们做宫女的,可以每个月在顺天门见见父母亲人,冯昭仪娘娘人也好,就是那下凡的仙女,温柔娴静,说话细声细气的,我有个同乡在昭阳殿服侍昭仪,不小心把昭仪喜爱的花瓶给打破了,昭仪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问她有没有受伤,现在宫里人都说皇后与昭仪是贤后贤妃。”
贤后贤妃,王沅觉得这对于皇后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古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贤妻美妾,才是大众一般的认知。皇后依靠贤德扬名立身,若是昭仪也贤惠起来,未免会抢了皇后的风头。
“那张婕妤、戎美人与梅宝林呢?”王沅与张婕妤有过一次过节,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没大接触过,不知道秉性如何。
鼠尾道:“张婕妤为人尖酸,听说对宫人脾气不好,但是张婕妤到了冯昭仪面前,乖的跟小猫一样,可是冯昭仪还不爱搭理她。皇后娘娘体贴,掖庭的宫室也够多,让张婕妤自己选择居住的宫室,结果她为了向冯昭仪卖乖,住了蕙草殿。”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沅问。
鼠尾笑道:“冯昭仪的贴身大宫女唤做兰草与茜草。”
兰草、茜草、蕙草,这张婕妤可不就是把自己放在了冯昭仪侍女的位置上了,难怪冯昭仪不搭理她的。
“至于梅宝林与戎美人,在宫里不大受宠,陛下很少招幸她们,不过梅宝林生了陛下唯一的女儿,虽然不受宠,但是总算是有个女儿可以依靠了。”
鼠尾这一说,王沅大概就明白了整个后宫的嫔妃大致情况,以后也好有个应对。身体的酸疼得到缓解,她的眼皮渐渐沉了下来。
忽然金桂来报:“婕妤,公孙美人过来探望您了。”
☆、第 19 章
王沅从榻上起身,鼠尾立刻替她整理衣服,采青则拿着梳子给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梳好,收拾妥当后才出去。
公孙柔嘉正坐在大厅椅子上喝茶,脸上带着笑意,“我是特地来向沅儿道喜的。”
早上被采青她们几个道喜,现在公孙柔嘉又来道喜,王沅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也同样笑着回答:“多谢你了,柔嘉你的喜事还在后头呢!”
“借你吉言。”
大厅空旷通风,即使放置这火盆也不觉得暖和,王沅携着公孙柔嘉的手,两人一起进了暖阁。
公孙柔嘉四下打量暖阁的布置,赞许道:“布置不错,简单大方。”
王沅道:“我不太喜欢那些太繁琐的东西。”就比如说一张拔步床上雕满了花纹,她就不太喜欢。
“沅儿,我可以尝尝明光殿小厨房的手艺吗?”公孙柔嘉突然问。
“当然可以了,采青快去厨房吩咐人准备。柔嘉,你今日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吧。”
采青道了一声“诺”,然后去了厨房,不久就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婕妤、公孙美人,这里厨房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喝着暖暖身体。”
冬日里一碗热乎乎的羹汤下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公孙柔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王沅一碗喝完了,她才喝了一半。采青进来收碗,王沅让暖阁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王沅早就看出公孙柔嘉有心事了,索性就直接问道:“我等家人子入宫至今也有大半年了,五人之中,唯独我们还比较合得来,你有为难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
公孙柔嘉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掐丝珐琅手炉,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番开口了,“宫中嫔妃众多,陛下朝务繁忙,不可能顾及到每个人,更何况还有深受恩宠的皇后与冯昭仪。正所谓独木不成林,我想同沅儿你作伴,互相扶持。”
公孙柔嘉出身名门,分位却在王沅之下,侍寝又让王沅拔了头筹,本以为以后跟她就生分了,却偏偏没有想到她今日会处说这么一番话。王沅愣了一下,道:“甚好”。
这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则王沅本身便与公孙柔嘉合得来,深宫寂寞,总需要有个朋友可以陪伴;其次,若是遇到事情,至少互相之间可以求助。
公孙柔嘉脸上的笑容绽开,“沅儿,我没看错人。若是其他人,今日这话我肯定不会说的,未免让别人觉得我有攀高枝的嫌疑。”
王沅诚恳地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公孙柔嘉叹一口气,道:“我出身平陵邑公孙家,算起来与御史大夫公孙敬出自同一宗,可是我家虽然姓公孙,但和御史大夫家早已经出了五服。我爹过世的早,母亲独自把我与兄长拉扯大,本打算把我嫁到外祖家,但是我家受了公孙敬大人的诸多照顾,天子遴选妃嫔,公孙敬大人安排我进宫,不得已我才进了宫。我不求显达,只求能够体面地在这里宫里生存下去。”
公孙敬虽然是三大辅政大臣之一,但在朝堂上他丝毫不是冯熙的对手,被冯熙压的死死。宫里已经有了皇后与冯昭仪,送个出了五服的侄女进宫能有什么用?王沅有些好奇。
公孙柔嘉解释道:“当年樊家送嫡长女入宫时,冯大将军曾反对过,公孙大人估计是碰碰运气吧,才送了我进来,冯大将军没有阻止。我入宫前夕,公孙大人说,让我自己好自为之,他不会为我向陛下求什么。”
这个公孙敬算盘打得可真精!
王沅笑道:“哪有几个人有冯昭仪的运气,生下来就好命!”说起来连余蕴秀都比不过冯昭仪,余蕴秀所得完全依仗着李湛,而冯昭仪的依仗是父亲冯熙,丈夫尚有喜新厌旧的时候,父亲则会永远无止境地包容女儿。
王沅心里暗想,不管怎么样,公孙柔嘉毕竟是公孙敬送进宫的,比起其他的深宫女子,至少她能得到有效的朝堂信息。公孙柔嘉说这么多,只是想表示她的诚意而已,王沅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我来看望王姐姐!”暖阁外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公孙柔嘉笑道:“声音这么大,肯定是胡婕妤了。”
两人携手出去,胡端娘一眼见到她们,眼珠子一转,就说:“咦,公孙美人也在呀,王姐姐拔了头筹,我与宝瑟是专程来恭喜姐姐的。”
林宝瑟跟在她身后,笑盈盈地说:“恭喜姐姐了。”
众人入座,采青上了茶,胡端娘给林宝瑟使了个眼色,林宝瑟放下茶杯,天真地说:“王姐姐,陛下长什么样子呀,人好不好?”她羞涩地低了头,喃喃道:“进宫都大半年了,我都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所以想问问姐姐。”
王沅道:“陛下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
林宝瑟傻眼了,“王姐姐,你总是开玩笑。”
胡端娘道:“王姐姐,宝瑟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她脸皮薄,你没有必要打趣她,你看她眼睛都红了。”
天知道,王沅就是开个小玩笑罢了,胡端娘无端端出来帮林宝瑟的打抱不平了。
公孙柔嘉说:“等见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何必现在就问。”
胡端娘道:“第一次侍奉陛下难免会紧张,我们几人一同进宫,王姐姐第一个侍奉了陛下,我们就是想问问,了解下情况,等到了侍奉陛下的时候,心里有个底。”
林宝瑟睁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就怕到时候出了差错,被陛下嫌弃。”
王沅道:“陛下人很和蔼,就按照侍寝女官教导我们的做就行了。”
“呵呵”,胡端娘冷笑两声,“王姐姐这是不愿意说了吧,大家姐妹一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情!”
胡端娘今日是过来找茬的吧,看来她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以为身为李湛乳母之女,怎么也应该是第一个承宠的,没想到被别人抢了先,心气不顺,专门过来恶心王沅了。
这分明就是专门挑软柿子捏了,王沅轻笑一声,道:“陛下威严甚重,我初次面圣,不敢直观天颜。胡婕妤、林才人,我看你们不如去问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去?”
公孙柔嘉同样笑道:“是这个道理,若是论起谁最熟悉陛下喜好,肯定是皇后与昭仪了,是不是,两位?”
这两人在后宫都是惹不起的存在,胡端娘气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公孙柔嘉继续道:“整个后宫,陛下最最宠爱谁,胡婕妤想必心里肯定知晓。我们一同进宫,白白地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封号,有了见陛下的机会,胡婕妤你该珍惜才是。大家同是苦命人,自始至终你的对手都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胡端娘默然不语,后宫就是皇后与昭仪的天下,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捡这两人的漏,她知道自己来明光殿毫无道理,可是就是心里堵着一口气。
王沅冷然道:“你来我这里找茬,有没有想过如果闹起来,陛下会怎么想,陛下只会觉得新入宫的家人子都很不堪,难道坐了半年的冷板凳,你还没有坐够吗?”
最后,胡端娘带着林宝瑟灰溜溜地走了。王沅抚头叹息,“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公孙柔嘉道:“是啊,我们这些新人自己斗起来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到了晚上,小太监张山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对王沅说:“今日陛下召胡婕妤侍寝。”
掖庭西边宫室林立,嫔妃都住在这一块,太监去椒风殿传旨,一会儿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
王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安安心心地吃饭,丝毫也不影响食欲,采青偷偷地瞄了她好几次。等她服侍王沅休息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婕妤,您不难过吗?”
在她看来,如果自己的夫婿,昨天还与自己甜甜蜜蜜地洞房,今日就招了其他人侍寝,这该是多么伤心的事情。
“难过什么?”王沅反问道。
采青说:“昨日陛下还来咱们明光殿,今日就去了椒风殿,好像忘了您一样,至少也应该来看看您呀!”
“真是傻丫头,”王沅笑了,“陛下永远是陛下,不会是夫君的。我之于陛下,就如同你之于我,懂了吗?”
采青摇头,“不懂。”自从进宫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笨了,连婕妤说的话都不明白了。
王沅耐心解释道:“总之陛下不是普通人,咱们好好的敬着他就成了。举个例子吧,咱们家东巷最里头那户人家,老婆不满意老公找小妾,抄起家伙就揍人,你觉得,我们谁敢揍陛下?”
采青恍然大悟,“采青明白了。”
王沅叹气:“明白了就好,连皇后娘娘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咱们就不去费那个心力,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
☆、第 20 章(捉虫)
椒风殿忙得人仰马翻的,胡端娘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侍女芍药挽着袖子揉面,待面揉好了,然后交给胡端娘,胡端娘象征性的揉两下。周太监走过来说道:“婕妤,馅儿已经调好了,是按照您给的方子做的,一厘一毫都不差。”
“那就好。”胡端娘做包子的方子是从她母亲胡氏那里得到的。胡氏有着一手好厨艺,照顾李湛十几年,李湛很爱吃她做的菜,特别是胡氏蒸的包子。
等到面皮擀好了,胡端娘包了一个包子就搁下手了,亲自看着人包好包子,拿到蒸笼上蒸着。
周太监道:“奴婢亲自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任何人碰的。”
胡端娘这才放心地扶着芍药的手离开。芍药讨好地说:“陛下吃到了您亲手做的包子,肯定会很开心的。”
“那是当然,陛下在民间时,最喜欢吃我娘做的包子了。”但愿陛下吃了包子能够更加的顾念故人吧,胡端娘在心里默默地补上这一句。
芍药道:“陛下是个重情义的人,一定会疼娘娘的。”
最开始胡端娘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进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彻底让她清醒过来,陛下确实重情重义,但是他的这份情谊都给了余蕴秀。她余蕴秀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陛下的眷念,若说是在民间的情分以及余文汉在监狱的照顾之恩,那么她的母亲胡氏对陛下的恩情更甚,可是陛下对余家与对她家,简直是天壤之差。想到这里,胡端娘的脸色沉下来,一双眼睛阴沉沉的。
芍药察觉胡婕妤的心情变坏,小心翼翼地说:“婕妤,陛下对您不错的,您住的椒风殿,位于椒房殿的左侧,位置好,椒风殿的墙壁也是以花椒掺和泥粉刷而成,除了椒房殿,其他宫室都不是这样的。那王婕妤的明光殿位置就有点偏了,陛下从建章宫走过去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呢。”
她这话没叫胡端娘心情好起来,反而更加郁闷了,椒风殿、椒房殿,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论尊重比不过椒房殿,论华丽,也比不上昭阳殿,她紧紧抿着嘴巴不做声,芍药也不敢再吭声了。
入夜时分,沐浴更衣,精心打扮了一番,胡端娘坐在屋子里,静候李湛的到来。等了快一个时辰,李湛终于来了,她心情一阵激动,迎了上去,“妾参见陛下。”
“快起来,小妞妞。”李湛一不留声,顺口就把胡端娘的小名给叫了出来。
胡端娘有几分欣喜,几分羞涩,娇嗔一声,“陛下!”
李湛有些尴尬,胡端娘比他足足小了九岁,他在胡端娘还在襁褓中时抱过她,一直都当做妹妹看得人突然成了他的女人,这转变实在太大。
两人进了屋子,胡端娘胆子大一些了,抬头打量李湛,自从李湛登基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昔日的淳朴少年,变成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英姿勃发,器宇轩昂,让她倾慕极了。
李湛问道:“端娘你盯着我看什么?”
屋里只有芍药一个伺候,胡端娘唤起了旧日的称呼,“湛哥哥,你变了好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人总是会变的,更遑论我这番遭遇,你也变了,以前见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会儿都成了大姑娘了。”李湛随口道。
胡端娘心里一动,道:“湛哥哥,我亲手包了包子,是我母亲专门教我的,你尝尝吧。”
芍药去厨房把包子端进来,李湛很开心,“乳娘做的包子好吃,朕今日有口福了。”
他夹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并不似记忆中的味道。胡端娘期待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