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 霍彶和陆太后连同后宫中的妃子全都被关押在了京城中的淑慧长公主府内。
没错, 霍令仪并没有受到兄长的影响, 长公主的位置屹立不倒, 霍衍将霍彶还是皇子时的宅院扩建, 修建了一个宽敞豪华的长公主府赐给她。她与楼枭的婚事也照常进行。
所有人都以为霍衍是顾忌楼枭身后的楼家军才将四公主留了下来, 还感叹新皇过于心软, 留霍彶和陆贵妃性命,将他们送到公主府内监禁,可能会放虎归山。
霍衍登基之后, 收到了不少奏折,都是求他收回成命的,那些奏折统统被霍衍压在箱底, 几乎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杨家被爆出莽族奸细的身份, 大庆最大的世家之一,就这样轰然倒塌, 男丁问斩, 女眷全部没入贱籍, 只有嫁给霍彶的三皇子妃只是随同霍彶圈禁, 反倒逃过了一劫。
这令众人惊讶不已, 谁能猜到,一个屹立三朝的老臣, 居然会是莽族留在大庆的探子呐,只能说杨定心机太深, 最后, 还是他最自豪的莽族图腾文身,彻底定下了他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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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求皇上收回虎符,并赐臣一个府邸,微臣以后就长留京城,不回黔西了。”楼枭跪在锦乾宫内,将虎符递给一旁的小太监。
这是他和父亲商量完以后做出的决定,霍衍不是先皇,他不会放任楼家军这种不安定的因素留在身边。
他手上握有几十万大军,楼家军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楼家从未有反意,只是兵权而已,哪里有家族来的重要。
霍衍接过玉质的虎符,指尖从虎符的纹路上划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楼枭,果然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好,朕答应你。”霍衍将虎符窝在手里,楼枭之所以会选择留在京城,也是为了放他的心吧,毕竟虎符只是个死物,哪里有楼家军唯一的少将军来的管用。
楼老将军是员猛将,有他驻守黔西,他也能放心。
楼枭听到霍衍的答复,亲亲呼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绷紧的身子微微放松,原本狰狞可怕的脸居然有了一丝淡薄儒雅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镇西小将军。
“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锦坤宫的红豆姑姑派人传口信过来,让陛下赶紧过去。”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喘着粗气说道。
这后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就是皇上的心头肉啊,连皇后娘娘养的那几头虎崽都高人一等,没看淘气包大爷整日在皇上的龙靴上撒尿,都安然无恙吗。现在皇后生产就是宫里的头等大事,什么事情都得往后靠。
这也是为什么,小太监明知道霍衍和楼将军在锦乾宫商量国家大事,也敢冒险禀报的缘由。
“什么!”霍衍根本来不及搭理跪在地上的楼枭,手上那枚无价的虎符就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碎成了几快碎片。
楼枭看着脸色大变,匆匆离去的帝皇,或许也只有牵扯到皇后,才能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吧。
他站起身,轻笑一声朝殿外走去,一个穿着锦绣宫装,艳若桃李的女子就站在殿外不远处等着他,见到他出来,露出一抹浅笑。
楼枭心头一暖,朝着女子走去,殿外的宫女太监都惊惧于他恐怖的长相,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楼枭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眼光,远处的女子却丝毫不在意,还朝他挥了挥手,丝毫不在意礼节。
楼枭捂了捂剧烈跳动的胸口,刚刚他还在嘲笑霍衍,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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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坤宫是离锦乾宫最近的宫殿,霍衍一登基,就对此进行了扩修,并亲自写下了这个名字。
霍衍匆匆忙忙赶到锦乾宫时,里头的宫人正井然有序的服从着芳嬷嬷的安排,做着所有产前的准备工作。
李氏和芸娘在一旁搭把手,自从霍衍登基后,他就直接将两位长辈接进宫里来,陪伴宝珠待产,毕竟现在后宫之中,就只有一个皇后,霍衍还得处理积攒的政务,担心宝珠一个人太闷,就想着让岳母等长辈入宫,多多陪伴珠珠。
霍衍看着寝宫内端出的一盆盆血水,一个见惯了生死杀戮的帝王,居然有些腿软。
“珠珠——珠珠——”霍衍推开寝室的门,正准备进去,却被芸娘拦了下来。
“皇上,女子产房是血气污秽之地,恐怕会冲撞皇上的真龙之气,还请皇上止步。”芸娘自然开心霍衍对女儿的重视,只是现在朝中已经有不少声音,表示对后宫空虚的不满。芸娘只怕霍衍一脚迈进产房,明天自家女儿头上就会冠上妖后的头衔了。
“芳嬷嬷,皇后情况如何。”霍衍被拦了下来,自是不满,只是拦他的是宝珠的亲娘,他也不能说什么。看到芳嬷嬷从寝殿内出来,急忙问道。
“娘娘一切都好,胎位正常,应该不会有事。”芳嬷嬷笑着回答道。
这些日子,忙着照顾怀孕的宝珠,她倒渐渐走出了太后逝世的阴霾,或许太后临终前要求她保护好荣慧县主,未尝想的不是这个主意吧。
若是没有太后的这个遗愿,她极有可能就随着太后一块去了。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自从知道宝珠怀孕后,霍衍就自学了很多医术,每次太医诊完脉后,都会拉着太医详细地询问一遍,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生孩子是很疼的一件事,珠珠最怕疼了,怎么没有叫呢。
芳嬷嬷笑着解释道:“皇后娘娘现在正在蓄力,要是现在叫的太大声,恐怕到时候就没有生孩子的力气了。”
“皇上你就站在外头等吧,不然冲撞了,可能还会对皇后肚子里的胎儿有影响。”芳嬷嬷正色道,她可是在屋里听见皇上和承恩公夫人的对话了。
听到芳嬷嬷的话,霍衍是一动不敢动了,直直地站在门外,望眼欲穿。
芳嬷嬷说完话就进去了,她还得看着点,防止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动手脚。
要知道,霍衍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永不纳妃,现在全大庆有女儿有野心的人家,都把现在这任皇后,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呐,谁知道会不会有不长眼的,选择在这时候动手脚。
“嗷嗷——”几头小虎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心地在屋里头乱窜,现在也没人管它们,简直都要玩疯了。
淘气包看到霍衍出现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到他脚上,在他气味已经淡到几乎闻不出来的鞋面上再次撒了一把尿,抖抖肥屁股,正准备像往常一样飞速蹿开,避过霍衍的飞踹。谁知道它姿势都摆完了,霍衍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淘气包干脆又回到了他的脚面上,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开心的趴了上去,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这个地方做了什么。
此时产房里的宝珠脸色惨白,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红豆在一旁,替她小心地擦着额头的汗珠。
“娘娘,用力啊,已经看到小皇子的头了,再加吧劲啊。”产婆在一旁急切地说道。
宝珠觉得肚子仿佛要炸裂,下身更是疼到没有知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借着一股劲支撑到现在。
“好疼,不行了,我没力气了。”
宝珠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红豆说:“水,我要水。”
红豆放下手上的帕子,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百年老参汤端过来,喂宝珠喝下。汤里加了宝珠空间内的灵丹,才服下没多久,宝珠就又有了力气。
紧咬下唇,用力憋着一股劲,一下子,仿佛有一股热流流出,宝珠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生了。
“公主,是个小公主——”产婆替孩子剪掉脐带,看了看孩子的下身,大声的说道。
公主!宝珠迷迷糊糊间,就听到了孩子高亢的哭声,想起此前和霍衍的玩笑话,唯一的想法就是,大庆以后真得出一任女皇不成,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迷糊间,宝珠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出鞘,在空气中飘荡着,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她这是在哪?她是谁?她的脑子有些迷糊。
在这个世界,她是个叫傅宝珠的小姑娘,她就待在那个驱壳里,只是仿佛局外人一样,只能看着一切的发生,却不能制止或改变。
她看着那个小姑娘备受宠爱的长大,在皇宫里认识了一个叫霍衍的美人哥哥,每次看到他被欺负时,就会替那个美人哥哥出头,隔着小姑娘的眼睛,她可以看见那个叫霍衍的大皇子眼神里,越发炙热的爱意,可惜,那个小姑娘似乎一点都没有发觉。
渐渐的,小姑娘长大了些,不能随意进宫了,那个美人哥哥逐渐消失在了小姑娘的生活中。
等到小姑娘到了成亲的年纪,她没有喜欢的人,又不想将就,在发现表哥的女儿身后,坚持嫁给了表哥,想借此摆脱那种无爱的婚姻,假死开始自己游山玩水的生活。
小姑娘的家人抵不过她的哀求,答应了她这个荒谬的请求。
从那以后,她的灵魂时常可以脱离小姑娘的驱壳,她能看到那个叫霍衍的男子,在小姑娘身后悲痛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副样子,她从未跳动过的心脏,出现了一种名叫酸涩的感觉。
她看着小姑娘为了假死铺垫,在大众面前越发憔悴的模样,也看见男子看见小姑娘伤心,苦涩却又无法开口的痛楚。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只是觉得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最后的一幕,停留在男子站在摘星台前,将匕首刺入心脏的那一幕,她想制止他的动作,却从他身上穿过,仿佛穿破了一层虚无,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珠珠,你醒了,你看,这是我们的小公主。”
梦里死去的男人坐在她的床边,手里还抱着一个红皮猴子一样的小婴儿。
只是噩梦啊!
宝珠轻笑一声,看着丑丑的女儿,虽然知道刚出生的孩子会很丑,她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句。
“不丑,我们的小公主是最漂亮的小婴儿。”新上任的傻爸爸笑的一脸甜蜜,抱着怀里的孩子咧着嘴直笑,和以往在众人面前冷峻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个衍哥哥和梦里那个绝望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宝珠勾起嘴角:“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吧。”她看着霍衍轻轻问道。
霍衍将她搂进怀里,连同孩子,温热的嘴唇凑近她的耳际:“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们都会在一起。”
“嗯。”宝珠屏住几乎盈眶的热泪。
岁月,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