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盛听完韩亮的一番话,舔了下嘴唇,将房门反锁后,眯眼看向了他:“你想怎么合作?”
“之前我们征地的时候,咱们俩聊过,让你把鑫发厂里那些能起到带头作用,而且抗拒卖厂的带头人名单搜集出来,你准备的怎么样了?”韩亮点燃一支烟问道。
“名单的事很简单,我们都是搭伙在一起很多年的老同事了,我根本不用搜集,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的脑子里刻着。”郭盛顿了一下:“钱呢?”
“你放心,钱的事,一分不会少。”韩亮微微摆手,旁边的一个小青年,直接摘下了随身的斜跨旅行包,放在了桌面上,敞开之后,里面尽是红彤彤的百元钞票。
“这是多少?”郭盛看见现金,眼神一亮。
“十五万,算是定金。”韩亮顿了一下:“等我确认你提供的名单没错,会把剩下的一半给你。”
“这种事,你根本就没必要确认。”郭盛听完韩亮的话,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悦,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拎起装钱的旅行包,放在了办公室中的一个柜子里面:“我这个人,很现实,没有张明玉那种虚头巴脑的情怀,更没有他那种舍小家保大家的博爱,这个厂子里,我有很大一部分股份,一旦厂子卖了,变现的金额让我用来养老,一点问题没有,我之所以始终跟张明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只是因为我不想做那只出头鸟,跟所有人站在对立面上。”
“现在看来,似乎张明玉的态度,对我们还更有利一些。”韩亮手里把玩着桌上的一根钢笔:“我现在要你做的,不是把地卖出去,而是不论如何,都不能将鑫发厂卖给聚鼎的人。”
“你知道鑫发厂一旦卖了,我能得到多少钱吗?”郭盛极为势利眼的反问道。
“只要你能做到让聚鼎拿不下鑫发厂,你有多少损失,我们长锦补给你,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你白得了一笔钱,而且鑫发厂的股份,仍旧还能握在那你手里,这个生意,怎么算都不亏吧。”韩亮笑着说道。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确实可以跟你们合作。”郭盛是个精明人,瞬间就嗅到了这件事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
韩亮咧嘴一笑,递过去了一支烟:“呵呵,整个鑫发厂,就你郭老板是个明白人。”
“今天晚上,聚鼎公司的人约了张明玉吃饭,你们如果利用好了,这事或许是个机会。”郭盛把烟点燃,继续补充道。
“行了,既然你点头,今天我就算没白来,其余的事,我回去研究一下。”韩亮语罢,从桌子上起身:“抓紧把名单用短信发给我吧。”
……
当晚六点,市内一家档次比较不错的酒楼内。
林天驰和杨东、腾翔三人,在五点半左右,就赶到了预定好的包房等候了起来,等到张明玉的电话打过来,三人又开始下楼迎接。
“吱嘎!”
张明玉的酷路泽fj停在门前后,他和一个小青年一同下车。
“张厂长,欢迎!”林天驰见张明玉到场,迈步迎了上去:“来,咱们楼上请。”
“好。”张明玉微微点头,指着身边的小青年:“这是我们厂里的司机,小董。”
“来,一块请!”
语罢,一行五人全都走进酒店,回到了包房里,人员到齐之后,众人就开始吃饭、喝酒。
这天晚上,杨东请张明玉吃这顿饭,完全就是为了彼此熟悉一下,先把距离拉近,再加上他们在征地这件事上,也还没想出什么有效措施,所以这顿饭,全程都没聊过正事,始终保持着一个喝酒聊天的氛围,而林天驰在这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虽然跟张明玉在年龄和事业上都有一定代沟,不过聊起天来却一点隔阂都没有,把张明玉也给哄得挺开心。
……
晚上六点半左右,鑫发厂的一车间主任邹德昊骑着自己的钱江摩托车,回到了距离鑫发厂并不算很远的家中,邹德昊曾经跟张明玉是一个流水线的工友,而且年纪还比张明玉大了一些,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因为做了一辈子工人的缘故,所以还更显老一些,乍一看起来,像极了七十来岁的老头。
邹德昊家的住宅,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鑫发厂属于国营厂那阵子分发的家属楼,是那种走廊在门外,一排就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也就三四十平方米的筒子楼,在当时来看,这种户型十分新潮,但是放在如今,这种老楼已经濒临淘汰了,不仅水电管线老化,三天两头的停水断电,而且也没有物业,所以院里堆满了恶臭弥漫,根本没什么人清理的垃圾。
“老伴儿,咱们晚上吃点啥啊?”邹德昊上楼之后,把摩托车头盔摘下来放在一边,换着鞋问了一句,他在鑫发厂,虽然是个车间主任,但他们这个厂子,本身就是福利性质居多,所以他除了股份比别人多一些,平时的工作也相对清闲一些,工资比普通人并没有相差多少,而且一分钱外快都没有,满打满算下来,一个月也就是三千块钱左右。
“我刚才把昨天的剩饭剩菜热了一下,将就着吃完了,你等会吧,我给你下点挂面!”正在里屋拖地的妻子赵艳红听见邹德昊的声音,从卧室走了出来,拿起了衣架上的围裙。
“下完挂面,再给我拍个黄瓜,烫一杯小烧,喝完酒,我下去把院里的垃圾堆清一清。”邹德昊换完鞋之后,就开始站在脸盆架子边上,洗手洗脸。
“老邹,今天下午,洋洋回来了。”赵艳红听见这话,又把围裙放在了一边,将毛巾递了过去。
“他既然回来了,怎么没留在家里吃饭呢?”邹德昊闻言,擦着脸问了一句,赵艳红说的这个洋洋,是老两口的独生子,今年已经三十六了,如今正在市里的一家电子厂打工。
“他没心情吃。”赵艳红叹了口气:“洋洋说,他在厂里,谈了一个女朋友,俩人接触了一段时间,关系相处的比较融洽,有意向想要往前走一步。”
“嗯,这是好事啊,洋洋都三十六了,确实该结婚了。”邹德昊听见这话,也跟着正色起来,儿子的这个婚姻,这么多年来,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是啊,事情确实是好事,可是女方说了,洋洋如果想娶她,必须得在大l有套房子,地方她不挑,如果市内买不上,那么去金z或者l顺口,也能将就。”赵艳红随即补充道:“洋洋的意思,是想看看咱们俩,能不能帮他一把。”
“帮他?我拿啥帮他呀?”邹德昊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自从九八年下岗开始,我就在鑫发厂打工,你平时就靠给人干零活赚钱,现在物价这么高,咱们俩能活着就算不错了!我倒是想帮他,可是这钱从哪来啊?你告诉他,想要房子,就自己挣!如果自己挣不来,就搬回来跟咱们俩住在一起!”
“老邹,你说的这不纯粹就是气话吗!咱们家一共就一个卧室,孩子搬回来,你让他住在哪啊?”赵艳红也脸色不太好看的看着邹德昊:“你应该知道,咱们家洋洋,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吃喝嫖赌抽这些不良嗜好,他一样也不碰,平时每个月的生活费,有三四百块钱就足够了,现在这个社会上,像他这么会过日子的孩子,有几个啊?可是现在这个年头,它跟以前不一样了,市里的房子,动不动一套就得二百多万,洋洋就算把自己累死在工厂里,他也买不起啊!”
“妈了个b的,现在这社会是他妈咋的了,有钱的往死有钱!富的全身流油,没钱的血穷!连个安身的狗窝都没有,这jb房价,还他妈让不让老百姓活了!”邹德昊烦躁的骂了一声,随后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他也是个父亲,面对一个三十六岁,还没娶媳妇的儿子,他也难受,心里也着急,可赤.裸裸的现实就摆在眼前,凭他们这种一没学历,二没本事,三没有经商头脑,只会踏踏实实打工,而且土生土长,没办法离开的小老百姓,想在这种国际性的繁华都市里买一套房子,根本就不现实,而且他们的这种生活环境,根本就不是通过努力和奋斗能够改变的,毕竟邹德昊的年龄和生活都已经固定了,他就算拼了命的去工作,但每个月的房租,仍旧连几十平方厘米的房价都赚不回来。
“老邹啊,你说人这一辈子,活啥呢?到了咱们这个岁数,不就是活个孩子吗!”赵艳红微微叹了口气,低眉搭眼的看向了邹德昊:“我听说,你们厂子不是要拆迁吗,我之前算了一下,凭借你的股份,如果厂子卖了,至少也能分到四五十万吧?按理说,你在厂子里,说话也是有一定分量的,要不然,你就撺掇撺掇张明玉,让他同意卖厂呗!这样一来,咱们就能拿这个钱给洋洋交个首付了,至于剩下的贷款,等你满六十周岁,有退休金了,我再去打点零工,加上洋洋两口子的收入,咱们慢慢还呗……”
“你他妈放屁呢!”邹德昊没等赵艳红把话说完,嗷的就嚎了一嗓子:“鑫发厂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难道你就让我为了自己一家子人,去把全场那么多职工的生路都断了吗?是!厂子卖了,我能分到几十万,但是那些只能分到两三万块钱,却丢了饭碗的基层工人,你让他们怎么活?我告诉你,在卖厂子这件事情上,不仅张明玉不会退步,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妥协!这是鑫发厂所有员工的骨气!明白吗!”
……
“吱嘎!”
就在邹德昊夫妇因为孩子买房的事情而激烈争吵的时候,韩亮的jeep指挥官已经停在了他家楼下,等边上的一台出租车同样停滞后,几个小青年推门下车,站在了车边:“亮哥,怎么办?”
“二楼,2009房间,房主叫邹德昊,你们几个上去,按计划走就行。”韩亮看了一眼郭盛发给他的信息,笑眯眯的开口吩咐道。